第三十一章
宋平章回到实验室，抬手挥退了助理，独自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抵住了下巴。
他盯着眼前的光秃秃的墙壁，面上肌肉紧绷，良久，他仿佛做了什么决定，长叹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办公室外的架子旁，伸手拿起了架子上一个水杯。
宋平章一手捏着水杯轻轻晃荡，里面剩余的水随着晃动刚跃到杯口又被带到了杯底。他将手举高，在灯光下，可以隐约看到留在杯壁的浅浅的唇印……
这个唇印……他轻笑一声，回到办公室，将杯子放到桌上。
随手抽出一根棉签，宋平章捏着棉签沿着杯壁摩擦转动，接着将棉签收进密封袋装好……
助理跑得满头大汗，终于在实验室的一角找到了宋平章。
“宋……宋教授，赵总找您，老赵总。”助理喘着气，结结巴巴地说着。
好在宋平章只是顿了一顿，似乎是才想了什么，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对助理说：“麻烦拿去检测一下。”说着就脱了白大褂往中心实验室去了。
桌面上依稀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塑料袋。助理走到桌前，伸出拇指和食指捏起一个角，原来是一个密封袋，里面只有一根棉签。看来要检测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了。
赵卫星见宋平章来了，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提那日的事，也不打招呼，开口便是：“实验可以开始了吗？”
宋平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一手塞在裤子口袋，反问道：“我想知道，赵总期待着什么样的结果？”
赵卫星抬起头正眼看着他，笑道：“我想要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有你这样优秀的孩子，你母亲醒来，该有多欣慰啊。”
“但愿如此。”宋平章摸索着口袋里的金属挂件，点点头，“已经准备到位了，马上就可以安排下去。”
赵卫星慢慢走上前，做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来，闲聊似的问他：“时间过得真快啊，孩子，不知不觉你都这么大了，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
似乎是没想到赵卫星突然来叙旧，宋平章眉头皱起，干巴巴地回道：“过去的事不少，能记得的不多。”
“说起来，那天和你在一起的女孩儿，我仿佛在哪里见过，就是想不起来。我总觉得是故人。她就是你的女朋友？”话头一起，赵卫星就停不下来了。
“朋友介绍的，她……是孤儿，不可能是故人的。”宋平章急忙回道。
“孤儿……可惜了……”赵卫星拉长了调子，脑中突然灵光闪现，“我想起来了，是她啊……这么一说就更像了，尤其是眼睛……”
“她？”宋平章直视赵卫星，绷直了背，呼吸有些短促。
“说起来，你约莫是不记得了，那是很早以前的研究员了，达淼，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像极了达淼。而达淼，她倒真有个女儿……”提到这里，赵卫星的脸色有些变了，声音也越来越低沉。
“哦？我倒是不记得了。”宋平章说着，伸手摸了摸鼻子。
“呵呵，孩子啊，你都记得什么呢？不如你好好想想，妈妈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赵卫星话锋一转，又问起了上次的问题。
宋平章插在口袋里的手指一紧，指尖触感冰凉，他面上坦然，声音平稳：“所有她给过我的东西我都记得。”
在赵卫星期待的眼神中，他说：“细细算来，她唯一给过我的东西，就是我这条命而已。”
赵卫星眼神黯淡下来，他无力地朝宋平章挥挥手，道：“好孩子，你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随着他的动作，赵祯从一旁走了出来，他一改平日里随意的模样，有些严肃地对宋平章说：“宋教授，请跟我来。”
赵祯一路领着宋平章穿过一排排的玻璃圆柱，在一堵墙前停下了脚步。
他伸手往墙上一个凸起用力按了下去。
伴随着“咔哒”声，宋平章也跟着伸手，看着像是要去触碰一下，便被赵祯半路拦下。
“宋教授，掌纹不对，就会报警。我的掌纹，也不过是临时授权的。”赵祯警告性地看了宋平章一样。
说完一个巴掌大小的屏幕弹出墙面，赵祯举起工牌，朝宋平章示意后，才向屏幕扫去。
“滴”的一声，墙面从中央裂开一道竖线，两面墙向两边移开，中心实验室里的秘密第二次暴露在宋平章眼前。
二人沿着金属质地的走道一路到底，尽头是一个宽大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口已经有一位丽人在等候。
“姗姐，我爸让我带宋教授过来了。快把资料拿出来！”还没到门口，赵祯就咋呼开了，又是一副孩子样。
被叫做姗姐的是这个办公室的负责人，卢姗。
卢珊看着半点都不稳重的赵祯，暗暗叹了口气，打开办公室的门，迎了两人进去。
看着卢珊递过来的资料，宋平章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指着一张个人信息表有些无奈地说：“Mercurius？这算是这些实验体的英文名吗？”
他又翻到下一张，食指点在上面，看着卢珊，道：“Ｖｅｎｕｓ？是不是还有Ｎｅｐｔｕｎｅ和ｓａｔｕｒｎｕｓ？”
卢珊耐心地解释道：“实验体之间也是有等级划分的。考虑到这次试验意义重大，场地又是公共场所，实验室提供的都是高等实验体，也就是说，他们都是自愿的，自愿为了崇高的目标而献身。”
“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赵祯在一边插嘴道。
“洗脑。”宋平章慢慢憋出两个字。
卢姗有些尴尬，她点点头，接过话道：“宋教授说得也对。以前赵总发起过一个‘ＢＨ搜索计划’，其实这些高级实验体都是为了那个计划准备的，只不过搜索多年都没有ＢＨ的踪迹，这些人也搁置在这里了。”
赵祯听到这里两眼放光，凑过头来，连忙问道：“ＢＨ不是老实验室里人工合成的吗？怎么又要搜索了？”
“其实这里的ＢＨ指的，是一个人。”卢姗一边给两人倒了水，一边说道。
“类ＢＨ的研制不是为了取代ＢＨ，实验室里的类ＢＨ最像ＢＨ的一点是，能和ＢＨ相互吸引。ＢＨ对于成功接受类ＢＨ的实验体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卢姗喝了口水，没有注意到心不在焉的宋平章，继续说：“实验室留下来的成功的类ＢＨ实验体只有四个。其中这个Ｍｅｒｃｕｒｉｕｓ是水星，在神话中，他的名字叫做墨丘利，是诸神的信使。
他是对这个计划最忠诚的，也是我们最早派出去寻找ＢＨ的实验体，可惜几年的搜索一无所获，只能回到实验室里待命……”
“所以说，你们的洗脑让这些实验体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神话中的人物，心甘情愿地去献身？”赵祯不知不觉提高了音量。
“这是他们的使命。”卢姗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宋平章把杯子向前一推，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叫ＢＨ？”
“ＢＨ是Ｂｌａｃｋ Ｈｏｌｅ的缩写，意为黑洞，吞噬一切。”见赵祯“噗“地一声喷出一口水来，卢姗淡定地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这并不是什么玩笑，当年的ＢＨ，的确吞噬了她身边的一切。”
卢姗看了宋平章一眼，说道：“这个计划是当初的林所长拟定的。想来她也是个浪漫的人。”
宋平章不再言语，他端起杯子，神色收敛在氤氲的热气中。
“宋教授为此次计划敲定一个人选吧。赵总给的这个坐标，必须要有实验体带着启动装置深入场地。”卢姗边说边将信息表挨个平铺在桌面上。
“咚”的一声，宋平章手指叩在一张信息表上，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Ｍｅｒｃｕｒｉｕｓ，就他吧，既然你说他是最忠诚的信使。”
宋平章话音刚落，卢姗便伸出双手互击三声，清脆的声响过后，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目不斜视，进来后就静静地站在一边。
卢姗从桌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口罩以及一个黑皮公文包，走上前去递给他，说：“墨丘利，该出发了。”
墨丘利伸手接过公文包和口罩，抬手时，袖子回缩，露出了一个星球刺青。
看见这个刺青，赵祯凑到宋平章跟前，压低了声音道：“宋教授，你说这个刺青，它眼熟不眼熟啊？”
宋平章往后退了退，和他保持了距离，这才摇摇头，说：“从来没见过。”
而另一边，墨丘利眼含热泪，带着庄严而神圣容色喊道：“主神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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