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势家族

　　话分两头，只说在晋封礼后几日，季沐渊也如往常那般不过在翊坤宫中抄写些经书罢了。日子过得倒也平静。虽说她是恩宠如故，她也说不上是为何，总觉得启宁帝瞧着她的眼光似是与以往有所不同。

　　一日，用了午膳，她便让翠儿伺候她午睡片刻。她小睡了约莫一个时辰，也不过是神思困倦罢了。她正起了梳妆时，便见徐公公来通传说今日宣她侍寝。她领了圣谕，又命翠儿给了徐公公赏银。徐公公自然是喜得连声道谢，便退了出去。她却坐在那儿，一时倒有些窒闷之感。

　　翠儿送了徐公公出去，便见主子仍坐在梳妆镜前，也不知在想什么。许是上番见了岳阳王妃的缘故吧，总觉着主子有些心不在焉。

　　季沐渊却呆呆地瞧着梳妆台上，被她从礼单中挑出来的那两柄小团扇。她轻轻拿起，也不知这渌儿在绣时究竟是怎样想的。她倒从中品出了几分心意。她也不晓得，渌儿在王府中究竟有多为难。她此刻，也不过是白白忧心罢了。她倒想着，侍寝时能否从启宁帝那儿探听个一二。她正想着，翠儿和福儿便抬了浴桶，预备让她沐浴更衣了。

　　待她沐浴更衣后，她便去了启宁帝的寝殿候着。今日，启宁帝散朝早，也不过在东暖阁批了会折子，便来寝殿中了。他也不知是怎的，这些日子心思竟有些浮动。他见她仍如往日那般平和沉静，倒是勾起了些许不满。

　　“陛下今日倒来得早。”他听得她淡淡地说着，话语中竟藏着些许笑意。

　　他只是点头，坐在一张小桌旁。他开口问道：“今天做了什么？”

　　季沐渊只是摇头，说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妾只觉得陛下似是高兴的样子。”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将她的手收拢在掌中。倒觉得她的手微凉，有些皱了眉。口中却说道：“你最懂朕的心思。”

　　季沐渊微微低头，瞧不出她究竟心中是怎么想的。他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她忽然想起本想要问的岳阳王府之事，又不晓得该如何转来询问。她抬头，却瞧见他一直在看她。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启宁帝看出她似是有些手足无措，便问道：“怎么了？”

　　她也只得寻了个借口，说道：“妾因来得急，并未来得及用晚膳。”

　　他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便朗声吩咐徐公公去御膳房预备些点心送来。他又转而看她，说道：“你今天似是有些心事。”

　　她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是。”

　　他难得开口问道：“为何？”

　　她说道：“不过是些小事，不该烦扰圣心。”

　　他晓得她是推托之辞，顿时觉得有些不悦。他将她放在心上，她竟也不过是不愿将心中所想如实告知。他到底是帝王，又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呢？

　　她也是知道察言观色之人，自然是看出了他心中不悦。她左思右想了一阵，没法子，她只得开口问道：“陛下可知岳阳王？”

　　他见她说了，心思松动了几分，便答道：“那祖上是太宗皇帝的弟弟，与朕是远房的堂弟，故而袭了爵位，继了正一品的王爷。”

　　她接着说道：“前些日子，妾身收了各府贺礼时，见岳阳王府送来的礼物倒是别致。”

　　“你喜欢便好，这想来也是岳阳王妃有心了。”

　　她点头说是，“妾想着，往后若有什么好的，也想替王妃留一份。只是，这赐予王府的，到底还是要经皇后娘娘的恩准。妾也不敢私相授受。”

　　他听了，说道：“你有此心，朕便与皇后说一声也无妨。不过，王妃也是在替岳阳王做人情，是想着要朕多多重用吧！”

　　她只是淡淡地笑着，“许是如此吧！”她既是如此说，想来启宁帝听了，便会多多地关心一下岳阳王府。如此一来，即便岳阳王有什么旁的心思，自然是有启宁帝来敲打一番的。她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也是刚巧，徐公公便命着宫娥端了些千层酥、红豆粥进来，只是一时飘香。启宁帝用了晚膳后也是多少有些饿了，便捻了块千层酥放在口中。她也亲手盛了碗红豆粥放在他面前。她见他开始用了，方才给自个儿也盛了一碗。

　　她又无意间谈及后宫中事，说道：“听说，安姐姐有了身子，这些日子晚间总是睡不安寝。陛下若是有空，何不常常去瞧瞧她？”

　　启宁帝听了，倒多少有些不乐意。他说道：“她自有皇后关照。既然皇后不曾与朕说些什么，她自然也是晓得无碍的。”

　　季沐渊也点头，说道：“皇后娘娘自然是照顾得妥帖。只是，安姐姐有孕了，陛下不常去看看，只怕安姐姐会寒心。”

　　他也晓得她说得是不错，加之他子嗣上单薄，安瑜有了孕是大喜。只是，他怎么也提不起兴致去瞧瞧安瑜。他听季沐渊常提及想让他去瞧瞧安瑜，又时常劝他多多惠及六宫妃嫔。她究竟真是这样想，还是与太后请安时听得太后吩咐的。他已然是无从知晓。他常常对她有如迷障一般，总弄不明白她。

　　她也不明白，他为何倏地脸色陡然大变。她细细一推测，似是那日她听闻安瑜有孕，在永和宫外遇着他起，他便总是如此阴晴不定。他莫非是不高兴吗？只是为何？她一时也不晓得原因。而方才提及此事，也不过是想做一番试探。怎知倒真是陛下对此不甚欢喜。她也在心头叹了口气。

　　他说道：“你往日倒不在宫中走动，倒是关切安昭仪。”

　　她只是淡淡地笑着，他也瞧不出她是否有一丝一毫的不愿。“妾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只是前些日子，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娘娘提及了几句。”

　　启宁帝听了也不过颔首而已，他轻轻握着她的手，只觉着触手方有了几分暖意。“既然有皇后照应，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当日淑妃怀着惠儿的时候，也是辛苦。亏得有皇后调度得宜，才让淑妃母女均安。”

　　季沐渊只当是他的宽慰之词，“有皇后娘娘关照，安姐姐自然是无虞的。”

　　启宁帝自然是点头。“往后，若是你有了身子，皇后自然也是会照拂你的。”

　　季沐渊也呆呆地望着他，她倒是从未怀着这样的想法。“怎么了？”她听他难得温和地问着她。

　　她只是摇头，也说不上来是为何，她竟未曾哪怕有一刻，有着想要怀一个孩子的想法。她也不知，他若是想要有子嗣，后宫多的是希冀他恩宠的宫妃。他既对安瑜如此，自然对旁人也是一样的。又为何独独盼着她有身孕呢？她不解，却如同困入了迷局一般，她也不想去问，终究也是得不到解答。

　　时辰已然不早，启宁帝见她平静的面容上染着些与往日不同的神色。他也不知她是何种想法，轻轻揽着她，说道：“伺候朕安歇吧！”

　　她又看着他，心中顿生了一丝的不愿、一点悲哀。她却将其敛在淡然的神色下。她始终还是晓得的，在这儿哪里容得她有什么不甘、不愿的？那日，与渌儿相见，她便心生了些许歆羡于渌儿的自在。虽说，她定然也有她的苦楚，季沐渊却觉着渌儿有着不用受人摆布的样子也是甚好。

　　启宁帝似是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比往日里自然在卧榻之上更着力了几分。只见她面色嫣红，他轻轻捏着她的脸蛋儿，却始终弄不清她在想着什么。当云收雨霁之时，他却不得多留她一刻，只得看着她起身，又穿上衣裳。因是背对着他，却也瞧不清她的面容神色。倒是她的背影中，竟让他有些晃神。待她转过身来，只见她行了礼，轻轻说了声告退。值夜的宫娥轻轻推开寝殿的大门，她慢慢走了出去。她走得轻缓，在地上留下了轻轻的脚步声。他倒不知为何，觉着她就如是根针一般，扎在他的心间。他不能将她拔去，只得轻轻地抚着、抚着。直至她越扎越深，他仍不知该如何自拔。

　　他也是知道，这并不该是为君者所该有的。历朝历代，倘若是明君，皆不会如他这般，只在意着一个女子，而将宫规宫律放在一旁。他也晓得，他是为她破例太多，已然引得宫中议论纷纷。朝堂之上，也有言官谏言，说他如此大不妥。他却始终将其压下。只是，他总是见她如此淡然，似乎是只当他是一个帝王，却从不把他视作是夫君。如此，如此深陷其中，他也不晓得是对，是错。

　　他轻轻地闭着眼，勉力让自己不再去想着她离去时的样子。慢慢地，他沉入了梦中，心中无解的迷局仍是在那儿，却只得劝着自个儿放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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