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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不由己（一）
我又做了那个反复无常的梦。
梦见两个赤裸的人。一个是我，一个是那男人。我在那片沼泽地里挣扎，看不清自己和对方的脸。但我知道那男人是蒋贤志。男人的凌辱和浑浊的赤裸让我感觉自己在逐渐丧失分量。就像在悬崖边的烈风里行走。
潜意识里我知道这是一个梦，拼命地想清醒过来。
这个梦总是在忽然间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结束。空旷的泥沼中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满身冷汗地清醒过来，听到成群的白蚁正在啃噬我骨髓的声音。
一群面孔开始掠过我的脑海。父亲，母亲，蒋贤志，方姨，死去的那三个未出生的婴儿，然后是宛绚，柏衿，庄沛生。它们像幻灯片一样或苍茫或鲜活，色彩各异地掠过我的脑海。
现在时常在梦里会有父母亲模糊的脸，有蒋志贤洞穿我时的膻腥与恶臭，还有宛绚深V里寂静袒露的皮肤，儿时那只蝴蝶风筝在我面前撕裂了翅膀，以及那三个被我杀死的未成形的小生命。
我深深吸一口气，走出卧室去找水喝。客厅的钟显示凌晨五点。
今天将是柏衿的婚礼。我却做了这样凶险恶毒的一个梦。我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闹钟这个时候响了，我今天是倪婧的伴娘，不能迟到。我迅速穿好衣服去了倪婧家。
中午十一点，客人陆陆续续来了酒店。鲜花和气球把大厅装饰得浓郁喜庆。
很快柏衿和倪婧就要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成为夫妇。柏衿和倪婧会交换戒指，然后在对方的脸颊印下承诺一生的吻。我曾经最害怕这个场面，我以为我将会无法负荷。但我忽然发觉，我的心并没有预料中的那样变得空洞不堪。
十二点整，司仪宣布婚礼仪式正式开始。婚礼延续了中式的传统，没有神父。柏衿和倪婧两个人站在前台，接受人们的微笑和祝福。柏衿穿着白色镶边西装，牵着他妻子的右手。他的脸在这一刻显得特别英气特别漂亮。倪婧的白色绣缎婚纱占去了整个大厅几乎一半的光亮，皎洁而纯净地光华四溢。
“下面，请我们今年最帅的新郎和今年最美的新娘交换戒指！”
我站在倪婧左边，看柏衿微笑着握起倪婧的手。忽然之间又感到温暖和苍凉。这是我此生所见的最温暖的婚礼。但我却永远不可能由衷地像他们一样拥有这么一刻的幸福甜蜜。身穿婚纱等待爱人为自己套上婚戒，那种浪漫早已凝固在少女时期的幻想之中，并且褪成回忆，不生不死。
柏衿在为倪婧套上钻戒的那一刻，我在余光里看到一个高瘦的影像，在大厅门口一晃而过。
顿时心脏猛然收缩。
那个高瘦的影子像极了从我的噩梦里走出来的男人。蒋贤志。我感觉自己浑身冰凉。仔细环顾了四周，却没找到那个影子。我竭力镇定下来。又有什么可怕的。如果什么都不在乎的话。
“下面有请新郎新娘父母！”
我回过神来，赶紧扯出一丝笑容。
四位父母上台赠送了红包，也分别说了些祝福的话。我的眼前却始终游走着那个噩梦的画面，清晰无比，从色彩到温度。梦里的雨点呼啸而过，砸在视听里。
我深吸一口气。不期然与庄沛生四目相对。
他坐在最靠近我的那一桌，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幽深。我知道我刚才的失态并没有被别人注意，但却逃脱不了他的眼睛。在视线交汇的刹那，他对我微笑。却显得失落。
“……最重要的，是你们能够和和美美，平凡幸福……”耳边是倪婧父亲的声音。那个影子却又一次出现在墙角。
——是他！
这一次那个身影停住不动了。我感觉到自己心脏里面的血液开始敲击胸口，狂跳得疼痛。
“汐，待会儿可要帮我。我的酒量一向不好。”倪婧的话打断了我的视线。
我蓦然惊醒。“当然。”
“谢谢。”柏衿向我一笑。
我们开始向来客一一敬酒。每当我回过头望向大门口的时候，那个身影就闪躲一下，但始终没有离开。我感觉心脏仿佛被装入一个真空的容器里，在缺氧中狂跳。
“你还好吗？”我们走到庄沛生旁边的时候，他问。
我一惊。有种被他看穿的惊惶。他却只是淡淡地看着我，笑容微酸。
倪婧用手背靠了靠我的额头，“汐，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这么白？我还让你代酒，真是不好意思。”
“真的不舒服吧？”柏衿停下手里的杯子，“汐，你先坐下来吃点东西。”
“我先带她回去休息一下。”庄沛生站起来。
我摇头，“这不太好。好歹我今天是伴娘。”
“你就别硬撑了。”倪婧说完转向庄沛生，“庄沛生，你带夏汐先回去吧。”
“不好意思。”庄沛生说完搂过我，“我们走吧。在这里待着你会更难受。”他在我耳边轻声说。他的笑容和眉眼都是酸的，像在受伤。他看到我的失态，以为我放不开柏衿。
“庄。”
“汐，我得带你走。否则我怕我自己也会失态。”庄沛生的声音柔软，却像激流一样穿过我的头顶，穿透我的血管和肌肉组织，拍打在我的心上。让我感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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