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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
大雨，不宜出行。
安晓染懒洋洋地窝在宾馆的床上，和苏牧发信息。
“明天就要做手术了，紧张吗？”
“小手术，没什么感觉。”
“一定要听医生的，别跟李想想似的，瞎折腾。”
“奴才遵命。”
“小牧子，哀家乏了，讲个笑话来听听。”
“话说很久以前，有一片很大的森林……”
窗外大雨滂沱，没带伞的行人匆匆躲避。那边苏牧的搞笑段子层出不穷，安晓染捂着肚子笑的根本停不下来。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普通的宾馆里，安晓染竟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做完手术后，你是不是得有一段时间不能接触电脑手机了？”
“其实还好，只是不能长时间用罢了，偶尔用一下没什么的。”
“以防万一吧，还是别用了。”
“谨遵娘娘懿旨。”
——————
李想想抽了一宿烟，觉得肺有些烧痛，喉咙也有点沙哑。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待要放回去时，钱包忽然从包里滑出来落在地板上。
迟疑了几秒，李想想缓缓弯下身子，捡起了地上有些破旧的粉色钱包。打开皮夹，两个小女孩合照的大头贴映入眼帘。
小的那个手指比着“V”，伸着小舌头对着镜头做鬼脸，一派天真灿烂，略大一点的那个，双手环胸，神情微微有些不耐，但望向身边小女孩的眼神却满是宠溺。
李想想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苦涩的笑，原来她对小雅的感情，比自己以为的开始，还要来得更早一些。
从福利院被接回家后，父母对她关怀备至，只是这份好，有些诚惶诚恐在弥补的意味。李想想看在眼里，却聪明地选择一个字都不说。
不问他们当年是怎么把她弄丢的，不问她们如今又是如何找到她的。她的父母很年轻，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再想想自己的年龄，李想想觉得自己的猜想并不太离谱。多年后和有些神志不清的姥姥闲谈，她的猜想终于被证实。
她是十七岁的母亲偷食禁果后的惩罚，可发现的时候月份已经大了，错过了打胎的最佳时期。于是当时尚年幼的父母商量，先瞒着大人，偷偷把孩子生下来送到福利院，待到年龄够了扯了证后再接回来。
对于全家人遮遮掩掩的态度，李想想觉得有些好笑，她其实没那么敏感，也没那么在乎。
李想想所在的县城离福利院有很长一段距离，回家后和小雅的联系断断续续。一年后小雅也被领养，由此彻底断了联系。
再见到她，是2004年6月1号，李想想对这一天有很深的印象。她穿着长裙子坐在露天舞台下面观看节目，太阳很大，书包里的零食即将告磬，节目很无聊，裙子穿着好难受。
在一种极其糟糕的心境下，她忽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李想想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那个在舞台中央，那个一边唱《Super Star》，一边跳舞的小姑娘，和几年前啃手指的小丫头逐渐重合。
“她是谁？哪个班的？”李想想扭头问身边的同班，声音里有遏制不住的兴奋。
“主持人刚才好像说她们是二年级三班的，叫什么没听清。”
二年级和三年级，一个楼层的差距，小雅，原来我离你这么近。真好，还能再见到你。
——————
安晓染坐在从拉萨开往西宁的列车上，李想想没走，还留在拉萨，说要再在待几天。
还记得几天前，苏牧诧异地问她们怎么开了两个房间，当时自己打着哈哈敷衍过去了。
“我喜欢女孩子哦，和我睡在一起晓染不怕嘛。”
她的口吻真的太过风轻云淡，安晓染还当是一句戏言，直到那天……
安晓染记得很清楚，那是李想想纹身后的第二天，因为大雨，所有的旅行计划都泡汤了。安晓染自己也磨磨蹭蹭接近中午才起床，李想想房门紧闭，想着她也许还要再睡一会，便自己下楼吃了早餐，又打包了一份带上去。
带着早餐，敲了敲她的房门，没几下，就传来了脚步声。一开门，一股浓重的烟草气扑面而来，李想想头发凌乱，眼眶通红，脸上还有几道风干的泪痕，显然，一宿没睡的状态。
说真的，安晓染被吓到了。印象中李想想从来都是潇洒利落的模样，哪像现在，跟个吸食毒品的瘾君子一般，疲惫不堪与神采奕奕两种相反的特质，奇异地组合在她身上。
催着李想想去洗漱，趁着这个空挡，安晓染打开窗户，尽管开窗会有雨水打进来，但为了能快点散尽这满屋的呛鼻烟味，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床头的透明烟灰缸被烟蒂和烟灰塞得满满当当，再无一丝缝隙。安晓染看得直啧舌，这得是抽了多少烟呀，此前她倒是不知道，李想想还会抽烟。
“想想，你困不困？”李想想已经洗漱好出来了，看起来比刚才精神了很多。
李想想摇了摇头，沙哑的嗓音“不困。”说罢解开塑料袋的活结，夹起一只小笼包往嘴边送。忽而又停住了，放下筷子，拧开旁边的水瓶，开始吃药。
安晓染不禁失笑，李想想和自己应该算是同一类人，任何情境下都会把自己照顾地很好。
“想听故事吗？”李想想哑声开口，低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性感。
“愿闻其详。”
这是一对青梅青梅的故事。
小雅在李想想离开福利院的一年之后，被一对夫妇收养。这对夫妇年逾四十，此前有个女儿，出车祸去世了。因着小雅的面容酷似逝去的女儿，便把小雅养在身边聊以慰藉。
那个故去的女孩子热爱跳舞，酷爱书法，好穿白衣，有一头瀑布般的及腰长发，品学兼优，是大家公认的乖乖女。于是小雅也学舞蹈，也蓄长发，也穿白衣。这对可怜的父母尽可能地在小雅身上还原女儿的模样，疏解中年丧女之痛。0
李想想看不过去，欲找小雅的父母理论，小雅却微笑着拒绝了，“响响姐姐，不用这样，父母待我很好，让他们开心点儿，我也高兴，再说了，成为这样人人都喜欢的乖女孩，又有什么不好呢？”
有一瞬间，李想想厌恶极了小雅这面团子般的性子，说好听的叫“安之若素”，难听点儿，就是窝囊。
小雅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最喜欢的颜色是粉红色，最喜欢卡通人物是犬夜叉，最爱吃的菜是红烧排骨，最不耐烦梳头发，最讨厌背乘法口诀……
现在的小雅，穿着白色的小裙子，留着过肩的头发，乖巧地练舞，练字。从不看动画片，吃饭只夹蔬菜，至于红烧排骨，竟是一筷都不动的，因为那个去世的姐姐不爱吃……
何必呢，再像，不也只是完美的赝品。 罢了，罢了，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只要你是我的小雅，就足够了。
李想想比小雅大一级，教室都不在一层，校园里的交集至多是路上碰到打个招呼。至于周末，小雅更是忙得见不到人影，她要奔波于各种兴趣班和学习班。
以前天天跟在她身边的“小跟屁虫”忽然不爱黏着她了，说真的，李想想有那么一丢丢失落。小雅太老实，被同学欺负了怎么办？小雅这么笨，会不会被老师骂？小雅掉牙了，她还会忍不住偷吃糖果吗？
思来想去，李想想报了舞蹈班和书法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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