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婚女子

　　每个人都是多变的。
　　面对家人、朋友可以是肆无忌惮的孩子，面对同事可以假正经，可以装单纯，更可以始终是高深莫测。
　　面对下属，齐佳始终都是严肃的老板，这一点和廖单清是如出一辙。
　　所以，当一个原本早就敲定的合作需要会议协商时，场面有稍许失控。所有人的紧张，还有神经里感受的寒气直接加上一个二次方。
　　在会议室里显得格外超然的就只有白翼和齐平。
　　“经过律师的审定，我们对合约做出如下修改建议。”白翼将齐佳签署过表示同意的建议书影印版交给身旁的秘书，秘书直接分发给参加会议的己方和对方人员。
　　长长的会议桌，齐佳和廖单清正好在两端面对面的位置上。
　　看了几页之后，廖单清恍若无意的看了一眼齐佳，她也正看着他。
　　廖单清看了一眼齐平，齐平一脸无奈，低声说：“我就说我不来，你非要让我来。来当炮灰啊？”
　　齐平清了清嗓子，说：“其实之前廖总已经看过这份建议书，大体上没什么意见——”
　　就在齐平略微停顿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有点讪讪的样子。
　　在场的人哪个不知道他们的婚讯？甚至一些直属员工已经收到廖启德为了庆贺他们订婚而发的红包，都正等着拿结婚红包。所以禁不住都在心里暗骂这两口子耍花腔，还非要这么多人看着。说不定私下里早就已经确定好合约的内容。
　　既然如此，会议可以早些结束，午饭照常。
　　正当几个别人已经在心里盘算中午要吃什么的时候，齐平突然继续说：“但是——其中的第十七条．．．还有三十六条．．．”
　　白翼似乎早就准备好了接招，立刻跟上齐平说话的速度一一做记录，而其他人则有些措手不及。
　　齐佳听完之后问：“说完了？”
　　“完了。”
　　齐平看了一眼廖单清，只等着齐佳的下文。
　　“有争议的条款一共是八条——”齐佳拿起文件，“其他的都可以照着你们说的改，但惟独最后的第三十六条，廖总，我虽然不是行家里手，但也知道这最后的．．．”
　　齐佳开腔，然后是廖单清反驳。
　　这才让所有人明白他们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要一较高下。
　　于是开始有人在心里猜，他们是不是私下里吵架，然后把情绪带到了工作上。但偶尔有人瞥见齐佳手上鸽子蛋大小的钻戒，还有廖单清手上的那一只，上次见时还明明没有的。
　　“那就折中。”
　　廖单清最后实在不想再讨论下去，索性就说了这么一句。
　　“也好。”齐佳双手拍桌而起，“这八条都折中。”说完就径直出了会议室。
　　白翼站起来，本想说点儿什么早早气氛，最后只挤出一句：“廖总，齐董的意思是说会把再修改过的合约发给您。”
　　廖单清在人前也一向是锐利非常，可现下也只是耸了耸肩，然后起身走了。
　　“白翼！”
　　在会议室外，白翼被齐平叫住。
　　“最近怎么样，还适应吗？”
　　“很好，只不过比从前忙点儿。见识不一样了。”白翼也曾见过齐平几次，还算熟悉。
　　齐平虽然在人前不苟言笑，但私底下不论是和廖单清或者是其他比较熟悉的人都还算有说有笑。
　　“听说，你从前认识齐董？”
　　白翼轻描淡写的说：“只是大学时认识。”
　　“从前没听你提起过。”齐平一边示意他上电梯，一边不失时机的抛出问题。
　　“也不是很熟，早就不记得了。”
　　白翼在心里苦笑，却尽量不在脸上显露。
　　“那以后还要多关照，齐董可是未来的廖夫人。”
　　白翼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齐平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点儿太谄媚、露骨，不禁在心里骂让自己打探消息的廖单清有异性没人性。
　　白翼从十五层下去，“我到了。再见。”
　　“再见。”
　　齐平到停车场与廖单清会和，见到他齐平只说了四个字：“滴水不漏。”
　　廖单清眉头紧皱，因为越是滴水不漏，就越是说明有问题，“我记得白翼原本是咱们的人。”
　　“廖总，有时候认栽没那么难。”
　　“还没栽，你让我怎么认？”廖单清知道，齐佳心里有股火要发出来，今天只不过是找到了借题发挥的机会。只是不知她究竟有多气，又要气多久。

　　白翼在十五楼齐佳惯常吃饭的地方并没有看见她，反倒是看见了徐鼒。
　　“一起？”
　　白翼知道徐鼒是有话想说，但仍回答：“齐董应该还没吃午饭，我先找到她再说。”
　　“放心，她随身都有带糖。尤其是最近三餐不定时。”徐鼒知道白翼在担心什么，“她可能是在顶楼。”
　　“谢谢。”

　　顶楼唯一的一个房间，阳台上齐佳坐着一把藤椅，它还是李祥先前特意找人搬上来的。脚边上有几片撕开的糖纸被风吹的微微抖动。
　　白翼把一杯温水塞进她手里，“喝点儿水，糖吸收的会快点儿。”
　　齐佳喝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
　　白翼去了又回，“吃饭吧。”
　　齐佳张开眼睛看他摆在自己面前的饭盒，突然问：“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好。”白翼笑笑，又说：“我能有什么不好？每天上班，下班。领了工资存起来一部分，再存进父母卡里一部分。倒是你，我觉得你过的不好。”
　　齐佳坐着不动，只是笑了一下。
　　然后两人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齐佳终于坐起来开始吃饭，“你吃了没？”
　　“去买饭的时候顺便吃了。”
　　齐佳一口饭咽下去，说：“下午的会全取消，我要先去见区长。”看他立刻翻记事本，又说：“是昨晚上临时约的，你不用查了。”
　　“是。”白翼用手机发了邮件通知，再让办公室的秘书打电话通知会议取消。片刻的功夫，再看齐佳时她就已经吃完了。
　　“CBD的工程我必须拿下来。”齐佳站起来，使劲伸了伸要，那种酸痛的感觉轻了许多，“他今天过来原本是要见廖单清的，结果被我截糊了。你应该看过李祥之前收集的资料，有什么意见？”
　　白翼明白她是急着站稳脚，想要做些成绩出来。
　　“看过，大致上看还算不错。只是——这样的项目接了只能求个名声，至于利可未必有保证。”
　　“你和李祥说的一样。”
　　“董事会会通过吗？”白翼有些担心。
　　“肖氏想要在东北这一片的市场占更大的份额。不论是房产、广告还是金融领域，都需要打响自己的名气。”
　　“明白了，我会找更多的数据支持。”
　　“白翼——”齐佳叫住正要走开的他，“让你留下不是因为我们从前认识，只是因为你的简历让我满意，廖单清也很欣赏你。”
　　印象中，她从不和人解释，哪怕是一个字都认为是多余。
　　可现在却——
　　“不用解释，我都知道。”白翼总是尽可能给她最大的宽容。自己曾在无数次梦中梦见又回到从前，每天除了上课之外就是陪伴她左右。
　　现在，就像是回到了从前，但感觉却又不完全相同。

　　下午四点，齐佳终于上车从邻近的新区回市区。
　　“喂，晚上一起吃饭？”
　　“好。”
　　齐佳现在接到廖单清的电话，心里已经没有上午开会那会儿那么气他。
　　“六点在公司门口等你。”
　　“知道了。”
　　白翼这些天就算不刻意打听，也会从旁人的说话中知道一些事情。比如，齐佳已经订婚了，未婚夫就是自己的前老板，婚期在半年之后。
　　齐佳说：“今天没什么事你们先下班吧。”
　　司机问：“齐董，需要先送您回家换衣服吗？”
　　“不用。”齐佳提不起兴致，“在前面公交站停一下，那儿有车去廖氏门口。”
　　“齐董！”白翼追下车，“您坐公交车合适吗？”
　　齐佳挥挥手，“没什么，我经常这么干。这样你和司机还能早下班，回头廖单清会送我回去的。车来了，明天见！”
　　白翼看着她上车，居然还从包里拿出公交卡。
　　司机在白翼上车之后说：“齐董跟别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司机却说：“有钱人我也见过很多，至少齐董把我这样的人当人。”
　　白翼突然明白过来他说的不同和自己想得不是一回事。他是把齐佳和别人比较，而自己则是用现在的她和过去的她比较。
　　“是不一样。”

　　公交车上，齐佳拣了靠后的座位坐下，头靠在窗上，摇摇晃晃的看着外面发呆，最后就不知不觉的睡过去。
　　“闺女，醒醒。”
　　齐佳睁开眼睛，看见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堆笑着看自己。
　　“你的电话一直在响。”
　　“谢谢。”齐佳一看果然是廖单清，“喂，我刚才睡着了，你在哪儿？”
　　廖单清说：“快到你公司楼下了。”
　　齐佳看了看车外面：“我刚到你公司楼下。”
　　半小时之后，廖单清又回到自己公司楼下。远远的，看见齐佳正坐在楼门口的台阶上，高跟鞋和包放在身边，盘着的头发也披散下来。她头埋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还没睡够吗？”廖单清坐在她身边，“怎么不进去等我？”
　　齐佳微微抬起脖子，仰着脸看他，“想吃什么？我请客。”
　　“CBD的项目你拿下来了？”
　　齐佳只点点头。
　　廖单清坐在她身边，“那是应该请客，好弥补我心灵上的创伤。”
　　“没问题。不过——”齐佳伸手拉住他裤脚，“还是比较担心我那个舅舅肖杰。”
　　廖单清又坐了回去，“我就知道吃你的饭没那么容易。放心，不管什么状况我、你爸，还有肖孟君都不会坐视不理。”
　　齐佳低着头，笑声听起来闷闷的。
　　“笑什么呢？赶紧走我都饿了。”廖单清拉了拉她手臂。
　　齐佳说：“我也想走，可是我真的没力气。你帮我把包里的糖拿出来。”
　　“你怎么了？”廖单清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齐佳的手微凉手心里都是汗，“你要糖？”
　　“嗯——”
　　廖单清在齐佳包里翻到糖，就是那次她给自己的那种。
　　齐佳把糖块嚼碎，“水。”
　　廖单清又把她包里的一小瓶水拿出了放在她手里。
　　“我等会儿就好。”
　　齐佳靠在他身上感觉很安心。有时放纵一下自己也是不错的，在心里想一想如果就这样依靠他——一辈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有时候我想，如果你不是Gay该多好。”
　　廖单清在心里说：是你彻底给我扣上这顶帽子的。
　　“如果没有我这档事你会怎么做？”
　　齐佳说：“我早就离开了，把一切都扔给Vicky。”
　　廖单清不着痕迹的掩饰掉自己的恐惧，“谢谢留下。”
　　齐佳直起身子坐好，“只是暂时的。我终究有一天会离开，走向更广阔的世界，看尽这世上所有的风景。”
　　袁界平曾说过这句话，不同的是，他当时是说要跟齐佳一起去。
　　为了袁界平，也为自己，终究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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