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吻

作者:antares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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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婚约


      一阵猛烈的火光伴随着一连串爆炸声响起。直到“死神”号那高大的桅杆轰然倒下,目瞪口呆的众人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死神”号被击中了。
      不是法国人开的炮——或者说法国人已经没有这个能力或者如此强大的火力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苏兰特?奥尔科特全身僵硬地看向自己身后,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骨骼“咯吱咯吱”响得像磨损严重的机器。
      “塞壬”号的前方海面上,几十艘英国军舰破浪而来,激战的双方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而在这扇形编队的最前方,赫然是一级战舰“海飞龙”号。
      “海飞龙……”塔纳都斯放下手,早已没有了刚才嚣张的气焰。“死神”号的甲板上燃起大火,映着他的脸色比刚才的苏兰特更加难看。
      “怎么办,长官?” 贝拉斯克斯船长盯着满头爆炸飞溅上的木屑跑来问:“要不要和他们硬拼?”
      不可一世的“海飞龙”号越过“塞壬”号继续前进,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经过他们身侧的法舰。很显然他们的目标是西班牙人。
      “他们来干什么?”希露达所在的“亚斯格特”号打出旗语问。
      “很显然是‘霸主之证’。”米罗回答。
      “歹势!那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吧。现在就算和西班牙人联手,也很难赢海飞龙——即便塔纳都斯有霸主之证。这些战舰只要困住他,就不愁把他饿死,如果……”
      然而,“黄金狮子”号已经按捺不住,率先向英国人开炮。
      米罗停止和希露达聊天,立即赶去阻止它。
      塔纳都斯呆呆地看着不远处贝拉斯克斯船长断为两截的尸体,终于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撤退!”
      塔纳都斯?达维拉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只不过在巴拿马湾,三十年来他第一次下令逃走。然而,他已经没有时间去体会这种屈辱。甚至是,这个命令来的太迟了些。
      “长官,我们的动力舱……”满脸是血的下级军官一头栽在他面前。
      “下逃生艇,要快!”他的声音被又一阵猛烈的炮火打断。
      “长官,弹药舱进水了!”
      “……八门大炮被击中……”
      “长官,”又一个灰头土脸的士兵跑过来,不顾礼仪地一把抓住塔纳都斯,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惊恐地大叫:“你看!你看,长官!”
      顺着他亢奋到颤抖的手指,塔纳都斯看到他苦心经营了一生,号称“地狱”的巴拿马城上空冲天而起的红色火舌。
      仿佛在一瞬间,天地间只剩下那跳跃着的火光,像极了在刀锋上跳舞的巫女的鲜血,妖艳而绝望,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塔纳都斯从未体会到什么叫绝望,而此刻,刚刚因为战局扭转造成的颓丧和愤怒的火苗也好似被这一阵大雨所浇灭。一阵残忍的快感在他精神的废墟上像有魔力的植物一样生根发芽并迅速蔓延开来。面前的那个男人,他是不可能击败的,即便自己是这片海洋的霸主,即便是在霸主之证失效之前……那么此时此刻他的到来,便是天父的旨意。而我塔纳都斯?达维拉注定将要被毁灭。
      “哈哈哈哈……”他仰天长笑,“你们这样你死我活,不过就是为了它。”他将霸主之证高高举起,站到已经破败不堪的骷髅龙骨上。在他身后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和忙着救火的士兵。
      “海飞龙”号立即停止了进攻,并打出旗语,“交出‘霸主之证’,可以换一条生路。”
      “交出去我更不可能存活!你可以夺走我的一切,而我,至少可以毁了它!”塔纳都斯狰狞地笑着:“你就等着天罚吧,海飞龙!我要你和我一起下地狱!”他握住“霸主之证”,纵身向火中跳去……
      “啊!”法舰和英舰上能够看到这一幕的人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
      一切来得太快,以至于人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一个人凭空出现,一脚踏在刚才塔纳都斯踩过的龙骨上。他修长的右手从黑色的长法袍里伸出,用三根手指捏住塔纳都斯那只抓着‘霸主之证’的手。华丽的法袍上,宝石映着火光发出妖冶而高贵的光辉。大雨倾盆而下,然而他披在身后的蓝色长发却如在风中一样飞扬。火已经烧到了他们脚下,映着他英俊而苍白的脸色,塔纳都斯在他手中,就像一条吊起来烤的鱼。
      米罗在最初的惊愕后,举起手中的望远镜,对准“海飞龙”号。
      “撒加。”加隆注视着这一切,双唇无声地吐出这个名字。
      海面上的烟雾已被大雨冲刷干净。然而腾起的水汽还是在战舰间徘徊。
      撒加抬眸扫了一眼战场,无论远近,甲板上的人们都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冷漠而威严的眼神,像极了站在云端俯瞰大地的神灵。
      “渎神的人必将遭受神的惩罚。”他毫无怜悯地瞥了一眼手中失去了反抗能力的猎物,轻振手腕,将他甩向半空。然后抬起另一只手,在戒指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念了一句什么。
      大海突然变得狂怒,冲天而起的浪涛砸在甲板上,猝不及防的人们被冲进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狂风发出凄厉的吼叫,闪电在船侧肆虐,一瞬间先前的战场变成了世界末日的审判场。人人自顾不暇。突然之间,巨大的触手冲出海浪,伸向“死神”号。米罗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水幕他看到,塔纳都斯和他的船被一起拖入了漩涡深处……

      “啊……”他一声惊呼,坐了起来,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湿透了的衬衣黏在身上极其难受。
      “醒了?”一个声音突然从旁边不远处响起。
      他愣了一下,眼前晃动的景物让他逐渐适应了现实,并想起自己所处的地方,“苏兰特?”他眯着眼睛看向房间里光源的所在地——在仅能开三分之一的小木窗边,坐着紫色短发的秘书官,“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当然会在这儿!”苏兰特说的理所当然,“这是你和我的房间,米罗……德?洛林先生。”
      米罗耸耸肩从床上爬下来,这里的确是他和苏兰特的房间,不过苏兰特这小子已经失踪很多天了。米罗对他的行踪不感兴趣,该对他这个法国摄政王的秘书官头疼的应该是他们的英国东道主,确切点就是他们所在的这条船的主人——“海飞龙”加隆?洛西。
      没错,他们现在在英国人的船上。艾奥里亚?特里蒂昂率领他的舰队回加勒比海去了。残存的西班牙人全部投降,将战舰上缴后加隆就把他们丢在了地峡西岸。现在,英国人要去弗吉尼亚,而加隆很豪爽地表示可以捎他们一程。
      “刺探到什么情报了?”米罗懒洋洋地问。
      “什么情报都没有。”苏兰特一摊手,“或者你认为‘海飞龙’的眼皮下我们能拿到什么?”
      意料之中的回答,米罗沉默地穿好衣服。
      外面依旧在下雨,但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透着北方春天的寒意。
      “不过倒有两个消息:弗莱娅小姐说她姐姐今天好多了。另外……”苏兰特看到米罗系带子的手停滞了一下,“刚才我在甲板上碰到朱利安?梭罗先生,他刚从‘海飞龙’号过来,他说统帅先生邀请我们去共进晚餐。我已经答应了。”
      “晚餐?”
      “对。”苏兰特不觉带上了几分笑意,“不然您以为现在什么时间,树懒先生?”
      窗外的光从苏兰特身后淌进房间,在他纤弱的身影上镀上了一层银光,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只身一人,像个孩子一样歪着头,眼睛里盛着满满的笑意。在见到他本人之前,米罗从未想到过那个大名鼎鼎的幕后智囊会是这么一个人。他低下头,又跟外套上那些繁琐的带子搏斗了一会儿,但最终败下阵来,他放弃一样任凭带子落下去,他向苏兰特走去,坐在他身边。
      “苏兰特,”米罗直呼他的名字,自从上次摊牌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忽然变得诚恳起来,“你有很多疑问吧,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的确。”苏兰特将一只手撑在下巴上,“你生命的前二十年对于我们而言还是个谜团。比如你和‘海飞龙’不同寻常的关系,那天出现的杀死塔纳都斯的神秘人,和你秘密结盟的那位公爵夫人、印第安人……很显然,新世界才是你过去生活过的地方,但在这里到处都是你的痕迹还是令我惊讶。你所学的一切,包括土著人才该有的能力、欧洲贵族才通晓的知识,以及剑术、航海贸易、巨额财富,这一切……你是怎么得到的?”
      “这些我都可以坦率地告诉你。”米罗点起一支雪茄,看着淡蓝色的烟雾从窗口消散,“‘海飞龙’是我的老师。”他说,第一句话就让苏兰特睁大了眼睛,“在两国开战之前的那段日子里,他曾作为使者在斯考皮洛住过一段时间。那时我还小,而他的名字是加隆?哲米尼。他、我,还有吕克尔,我们三个是好朋友。吕克尔很忙,所以我就跟着他鬼混,很多航海知识就是那时他教给我的……”他停顿了一下,望着窗外湿漉漉的铅灰色天空。
      苏兰特安静地等着。
      “小时候我被家人弄丢了——关于这一点我没有必要编造,十四岁之前我跟着贫穷的养父在贫民区长大,那时候总饿肚子。那一片地区毗邻城郊,而城郊的山上是土著人和逃走的奴隶所在的密林,我们就住在这片龙蛇混杂的中间地带。为了生存,我们经常进山,有些人被土著人打死了,而有些人则被他们接纳了。很幸运我是后者——当然也许只是因为我是个小孩子。后来,……吕克尔找到我,发现我对文明世界一无所知,所以他找了很多老师来教我,其中之一就是我们刚刚遇到的特里蒂昂先生的哥哥,而我的剑术,是吕克尔亲自教的。”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带上温柔的笑意。
      “还有什么?哦,财富。没错,这些财富就像之前告诉你们的,的确是继承而来的。再就是那天那位先生,”米罗想起苏兰特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克里特,因此他可能没有见过撒加,“没有人向你提起过撒加先生吗?”
      苏兰特一脸茫然地摇摇头,不过他微蹙的眉头说明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可能是‘海飞龙’的孪生兄弟。而我们确知的是,他是上一任七海霸主,也就是不久前召集我们宣布争夺战争开始的人。”
      “他是‘七海霸主’?”苏兰特吃惊地站起来,随即他又意识到什么,“对,怪不得……他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那一天,脸‘海飞龙’也……他们真是兄弟的话,会不会一起……?”
      “可能性不大。”米罗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又缓缓地吐了出来,“与其和他那个哥哥联手,我觉得他更有可能……今天晚上就知道了。”
      “你是说……”苏兰特蹙起眉头,“他会找我们?”
      “不然你以为他会这么好心让我们上船?”
      苏兰特点点头。“那么,希露达夫人……”
      “希露达是一名女海盗。”
      苏兰特又点了下头,“果然是这样。”
      “你一定调查过或试探过她。据我所知,她受北欧某王室资助,有时也干走私和抢劫的事。”突然,米罗的脑海中掠过一道光,北欧王室……丹麦女王……似乎有什么东西溜走了,而他没有抓住。“不过她很少屠杀平民,行事也比较低调。”他接着说:“她出海,主要是为了寻找她走失的妹妹,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弗莱娅——她们几个月前才相认。”
      “你相信她们所说的话?”
      米罗笑了一下,“她们没有必要说谎,而且她们的情况和我们没有多大的关系。你不会因为她们说的是真的就对她们放松警惕,对不对?”
      苏兰特也笑起来,“米罗,现在我知道你这么多事,像你与卡妙总督的情谊、你和‘海飞龙’的关系等等,任何一条都会为你引来杀身之祸,不,是一定会被判叛国罪,你为什么还不下手呢?在这里做,我毫无反抗之力,而且也不会走漏风声。”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诚恳。
      “别忘了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中。而且你知道的这些,那些人恐怕也已经知道了大半。尽管如此,他们暂时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我还要去找卡妙,在找到他之前绝不会死!米罗心中这样想着。
      苏兰特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真不想和你为敌。”
      米罗爽朗地笑起来,“那么,算是和好了?”他扔掉烟蒂,向苏兰特伸出手。
      苏兰特双手撑住窗棂,含着哀伤的微笑看着那只手,“但是,总会有那么一天……”
      米罗理解他的担心,收回手,将那件繁复的外套脱下来丢在床上,只穿一件衬衣,向门口走去。
      “米罗,……”苏兰特出声叫住他,仍旧看向窗外。
      米罗站住,望向他的背影。
      “德?杜鲁先生很快到路易斯安那……这是个机会。”
      米罗想了两秒,忽然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大臣先生竟然也沦落到如此地步了吗?”
      “所以说这是个机会……你可以向他提一些建议。”
      “建议?比如说……”
      “这由你自己决定,米罗。”
      “……谢谢你,苏兰特。”米罗转身走了出去。

      陆地上华灯初上的那个时间,米罗、苏兰特和美惠的小船准时将他们送到“海飞龙”号上,希露达姐妹先一步到达,陪同她们的坎伯兰公爵一再表示不用担心姐妹俩的安全。很快,他们便在甲板上见到她们。希露达脸色依旧不大好,但比刚从巴拿马战场上下来时气色好了不少。她穿着一件华丽的浅金色丝绸长裙,蕾丝和花边在光滑的丝绸表面形成一道道的波纹。她将浅蓝色的头发高高束起,没有带任何首饰,只是在手腕和颈部缠绕一圈黑色蕾丝作为装饰。这种装束在那些涂脂抹粉的贵妇身上会显得庸俗不堪,而在希露达身上却让人不敢逼视的高贵华美。倒是弗莱娅,规规矩矩地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蕾丝礼服,黑色缎带束腰,领口、袖口的蝴蝶结、前胸裙裾的花边都让她看上去像个规矩青涩的女学生。她也想像姐姐一样把头发盘到头顶,然而头发太多了,余下两缕垂在耳畔,煞是可爱。
      “您真漂亮,小姐。”米罗像最标准的绅士那样亲吻了弗莱娅的手背,又深情地望了她一眼,年轻的公主立即两颊飞红。
      “米罗,苏兰特。”希露达压低声音对他们说:“过会儿海飞龙有事要与你们商量。”
      苏兰特看了米罗一眼,后者吹了一声口哨,轻佻地反问:“想必您已经见过他了,夫人?”
      “嗯,”希露达点点头,“我已经答应他了。”
      苏兰特皱起眉头,“我以为我们是一伙的,夫人。为什么?”
      希露达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但是她的目光却更加明亮,仿佛春天融化的冰海一般波光闪烁,“因为我想要一个了结。”她看着苏兰特说。
      “一个了结?”苏兰特一头雾水。
      米罗分开他们两个,“很快我们也就知道了。夫人和我的老师断然不会害我们的,对吧,弗莱娅小姐?”
      苏兰特耸耸肩,他的表情写满了“我不相信”。
      晚饭的气氛温暖而融洽,尽管人人都有心事,但仍旧谈笑风生,这主要归功于主人的风趣幽默和弗莱娅的天真活泼。
      厚厚的法兰绒窗帘将阴冷的湿气隔绝在舱外,足足有一百支蜡烛将舱室映得如同白昼,来自中国的丝绸帷幕、来自波斯的豪华地毯,还有精美的铝制餐具和框上贴满了金箔的名画,使这个小小的客舱就像贵族们的客厅一样奢华。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也不会想到“海飞龙”号上竟然如此的奢侈和张扬。
      一直跟随加隆的坎伯兰公爵朱利安?梭罗并没有出现。事实上,这次晚宴更像是加隆宴请四位贵客的家宴。美惠和其他的侍者呆在隔壁的房间,而这里,他们自斟自饮,气氛随意。
      “下周我们就将到达基维斯特,而最快后天会到哈瓦那。”加隆随意地说,神情专注地看着他手里正在涂黄油的面包,“亲爱的朋友们,你们想在哪里下船?”
      米罗和苏兰特交换了一个眼神。“呃……”米罗想了一下说:“我们要去法国人的地方,我想你不会想到那里的,加隆。把我们丢在哈瓦那就好,那里有去往各地的商客船。”
      加隆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那么说,我们很快就要分开了。”他将面包塞进嘴里,又将鹅肝酱的瓶子推到弗莱娅面前,“那还真是遗憾……尝尝这个,我美丽的公主。”
      米罗低下头继续切他的小牛排,苏兰特看着他没有说话。弗莱娅打开盖子,美丽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为什么气氛突然沉寂下来。
      “其实我很希望你们能够留下来。”加隆似乎没有感到氛围的变化,继续说下去,“尤其是你,米罗。我们曾经合作过,因此我知道你的能力……”
      “闭嘴,加隆!”米罗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阴沉,其他人都停下手中的事不解地看着他。他仿佛突然之间变了个人似的,抬起头,蓝紫色的眸子里愤恨与阴郁喷涌而出,握住刀叉的手指节发白青筋暴出,“不要让我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情。”
      加隆不以为意,他耸耸肩,轻松地笑笑,“能和你昔日的敌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用餐,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呢。”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过苏兰特,“好了,好了,我们不谈这些。希露达已经答应和我一起拼出一张寻宝地图,你们有没有兴趣参与?”
      “寻宝?”苏兰特有些不解,不过旋即他明白了加隆的意思,“你是说‘霸主之证’?”
      “是,也不是。”
      苏兰特望向希露达姐妹,弗莱娅惊喜的神情表明她对此事也一无所知,而希露达则继续沉默着。
      “我们要找的是七海霸主撒加的所在地,也就是传说中的‘海神殿’。”
      “‘海神殿’?”弗莱娅问。
      “我们为什么要找撒加?”苏兰特问。
      “你知道撒加在哪里?”米罗问。
      加隆笑起来,“看上去,你们都很感兴趣嘛,对不对,希露达?我早就告诉过你。”
      米罗皱起眉头来。
      “让我先回答公主的话,‘海神殿’是传说中海神居住的宫殿,而事实上那里是海神在人间的代理人——现在嘛,就是撒加所在的地方。至于第二个问题,还是由希露达夫人来回答比较好。”
      众人一起看向希露达,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凌厉甚至带着杀气的眼神看向加隆,“……因为,撒加手里握着至少三张‘霸主之证’。”她说了一句几乎众所周知的话。
      “但是,……”苏兰特思索着,“他手里的‘霸主之证’也是最难抢到的。”甚至比抢加隆手里的更难。他在心里说。
      “没错。我手里一张,加隆你应该也拿到了地中海那张,”米罗毫不留情地指出,“弗莱娅的主人手中有一张……”弗莱娅不高兴地撅起嘴,“除此之外还有一张。”
      “最后这张下落不明。”加隆说:“与其让我们几家现在拼个你死我活而让撒加那家伙渔翁得利,不如让我们一起来对付他——相信我,我们的实力加起来绝对在他之上——之后我们各家能得几张就各凭本事。如何?”
      苏兰特沉吟了一会儿,“恕我直言,元帅。听说您和撒加先生是兄弟?”
      “那又怎样?”加隆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希露达和他还是夫妻呢。”
      此言一出,不仅苏兰特和弗莱娅,就连米罗也吃惊地望向希露达。
      “格吕克斯堡公爵夫人……难道撒加先生是……传闻中被处死的……格吕克斯堡公爵殿下?”苏兰特有些语无伦次地问。
      加隆冷笑了一声,“格吕克斯堡不过是在十几年前才背叛她,而我的兄长可是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背叛了她。”
      希露达垂着眼皮,握住刀叉的手关节处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色。
      “三十年前?”弗莱娅瞪大眼睛看着她,“姐姐你真的有五十岁了?”
      “够了!”希露达将手中的餐具用力摔在盘子里,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她冷冷地环视四周,摔门而去。
      “姐姐,……”弗莱娅愣了一下,也跟着跑开了。
      加隆无所谓地耸耸肩,将刚斟满葡萄酒的杯子,送到唇边,很享受地抿了一口,“我已经对你们开诚布公了。接下来由你们自己选择。”
      苏兰特还在犹豫着,如果对方是一伙的,那么很有可能这是个陷阱。但是如果不答应……
      “我们没得选择吧。”米罗放下餐刀,用手帕擦了下唇角,“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不是吗?”
      “没错。”加隆露出赞赏的微笑,看着他。
      米罗站起身,像一个绅士那样行了一礼,“谢谢款待。”

      “您相信他的话?”女扮男装的美惠紧走几步赶上她的主人。
      “不然还能怎么样?”米罗反问。
      “我是指奥尔科特先生。”
      “他么……”米罗摸着下巴微笑起来,“至少现在他没有这个必要害我。”
      “……”美惠沉默着,大眼睛里写满担忧。
      米罗微笑着,替他拂了拂被海风吹乱的头发,“不用担心,小弗南德。”他安慰着她。这个低调而羞涩的女孩拥有着常人不可能拥有的执着和勇气。她拒绝了米罗为她选择的丈夫和修道院的邀请,执意要跟随米罗东奔西走。这无关爱情,也许只是一种单纯的感激和依赖。她为人低调,甚至连她的主人有时也能忽略掉她的存在,却能执着而坚韧地将吩咐的每一件事做到最好。米罗对此充满感激。
      现在他们正在一艘驶往基维斯特港的民船上。苏兰特和他的人去了巴哈马迎接杜鲁,而希露达姐妹留在古巴等他们的船队来集合。分别的时候他们约定各自去处理自己的事务,然后在圣多明各集合。此时,连日的阴雨暂告一段落,然而天气依然阴沉,虽然海风徐徐也改变不了空气中的湿闷。受不了热带潮湿气候的人们走上甲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打牌喝酒或是享用船家提供的各种有偿服务。
      “打扰一下,尊敬的先生。”突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插了进来,“这里有美味的牡蛎,尝一个吧,鲜活鲜活的。”
      米罗转过头,看到一个伛偻的背和一头白发,一双皲裂的干枯的手扯着一网兜牡蛎和开牡蛎的工具。他刚要拒绝,那名老水手突然抬起头,露出黑黄黑黄的牙齿向他咧嘴一笑,尽管有满脸的皱纹,他还是认出了那双精亮精亮的眼睛。
      “迪斯?马斯克。”他压低声音说,一边皱着眉头忍受他身上的咸腥味,“你怎么在这儿?”
      “还不是因为你的任务。拿了你的钱总得把事儿办好。”迪斯?马斯克也压低声音说:“杜鲁来这里了,你知道吗?”
      米罗点点头,顺手扔给他两枚金币。
      迪斯立即露出谄媚和感激的神情,搬来一个凳子请米罗坐下,大声说:“尊敬的先生,您真是好人。我保证这船上没有人再有比我的更肥大鲜美的牡蛎了。”
      “有什么消息?”
      迪斯挨着米罗坐在甲板上,开始手脚麻利地清洗和开牡蛎,美惠则漫无目的地看着四周。
      “哪方面的都有,或多或少。你想知道什么?”
      “阿布罗狄……”这当然是他最关心的。
      “没有什么消息,我动用了一切关系来寻找这个人,他最后一次露面是去处理领地内的骚乱——当然是很低调的。之后就像水一样蒸发掉了,没有人在本土见过,也没有人见他离境或出海,甚至连‘海上阿芙洛狄忒’也没有了消息。能做的这么干净彻底的,我想有两种可能。”
      “……什么?”
      “要么这个人已经死了,要么他从来没有存在过。”迪斯将开好的牡蛎恭敬地捧给米罗。
      米罗接过来却没有吃,他皱起眉头,努力不让自己往最坏的方向想,“他会易容术。”他说:“而且相当高明。”
      迪斯吹了个口哨,“那么有第三种可能,虽然不大——如果他还活着,我想他会给你留信。”
      “但愿吧。”米罗将牡蛎一口吞下,“还有什么?”
      “最劲爆的事地中海海战。”迪斯接过牡蛎皮隔着栏杆将它丢进海里,“先生,小心汤汁弄脏您漂亮的衣服。”
      美惠立即递上手帕,米罗接过来擦着手指,若有所思,“是英国人和土耳其人?”
      “听说是为了‘霸主之证’,就在离克里特岛不远的地方,很多人都知道。”
      “最后英国人赢了,我知道。”
      “但是也许您不知道的是,当时号称‘地中海霸王’的独眼龙海盗古多加全军覆没,而号称‘王牌之师’的奥斯曼帝国的精锐海军遭到重创,元气大伤。最不可思议的是,”迪斯借向米罗递牡蛎时靠近了他,“英国人只有两支编队参战,还不到二十艘战舰。”
      米罗慢慢地咬着牡蛎肉,似乎在细细地品尝,“……是吗?”过了一会儿才含糊不清地回答:“迪斯,主教大人,你现在越来越像一个讲故事的人了。”
      迪斯无趣地撇撇嘴,粗暴地撬开了一只大牡蛎,“关于缅因公爵和蔓苔侬夫人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米罗点了下头,“他们太心急了点,你的人也参与了吧?”
      “这位先生也尝尝?”迪斯无视米罗伸过来的手,将牡蛎递到美惠面前,美惠有些无措地看和米罗,直到他点头才接了过去。
      “只是点了一把小火而已,给两边都加了点柴——要不然德?杜鲁先生怎么会在这儿?”
      “这么说他是彻底完蛋了?”
      “也不尽然,只是放逐而已。我们的摄政王殿下又是那么心胸宽广的人。他现在肯定会去抓一切可以抓住的稻草,只求能再回到过去。当然,他也做好了两手准备。”
      “比如……?”
      “比如金钱。”
      “那么说他还没有下定决心。”
      “毕竟是他的全部家财,不过也差不多了,”迪斯得意地说:“只需要稍稍推一把……”
      “我明白了。”米罗说,将最后一只牡蛎吃完,“你回去吧,迪斯。既然他来了新世界,剩下的交给我。你去监视米诺斯?凡?海辛那只狐狸。”
      迪斯收拾起他的牡蛎和工具,脸上露出夸张的讨好的笑容,“这么说您对我的服务还算满意,先生?”他又恢复了原先沙哑的声音。
      “当然。”米罗又摸出两枚金币丢给他,“一直都是。”

      苏兰特?奥尔科特领着米罗在甲板上忙碌的水手间穿梭。米罗身上闪亮得如同繁星的宝石引来无数的目光。
      “德?杜鲁大人就住在这个地方?”米罗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难道和这些贵族们眼中粗野的下等人呆久了,让高高在上的掌玺大臣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那没有办法。”苏兰特耸耸肩,步下舷梯前指了指码头,“那儿他更不愿意呆。”
      米罗只扫了一眼杂乱暴力肮脏的港口便明白了。
      还没有到船长为这位尊贵客人准备的单间,二人便听到他中气十足的咆哮声,听上去昔日国王的宠臣现在心情非常地烦躁。苏兰特用力在门上扣了几声,才听到里面声音小了下去,直到恢复寂静。
      门突然打开了,几名侍从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一股能够熏死人的脂粉味跟了出来,熏得米罗连打了几个喷嚏。
      “哦,侯爵,您来了!”德?杜鲁先生冷淡而高高在上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别忘了我跟你提到的事。”苏兰特小声说。
      米罗微微一笑,“‘霸主之证’吗,我有分寸。”
      苏兰特因为他模棱两可的态度而紧锁眉头,“与一个强有力的盟友相比一张‘霸主之证’不算什么……”
      米罗已经走了进去,顺手将苏兰特关在了外面。
      “奥尔科特大人告诉我您想见我。”前掌玺大臣生硬地对米罗行了一礼,指了指对面的凳子,自己大咧咧坐在房间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
      米罗取下帽子挂在一旁,一边打量着这间小而明亮的房间,虽然没有什么摆设,这在常年颠簸在海上的商船也算奢侈的享受了——如果不是空气中浓密到让常年出海的米罗也有了晕船反应的香味的话。
      “我听到奥尔科特先生的话却是您希望见到我。”米罗坐在凳子上,翘起一只脚踏在他身侧的箱子上,一只手从怀中摸出钱包。
      “是吗?那么看来这是场误会……”大臣站起来,打算下逐客令。
      “我以为您来到新世界是替摄政王殿下来询问‘霸主之证’的进展,难道不是?”
      “什么?”
      “传说中的‘霸主之证’,”米罗唇边带着魅惑的笑容,“霸主之证”抽出来夹在两指之间,“可惜我这里只有一张,是北冰洋的。”
      “‘霸主之证’?”慢慢亮起来的眸子证明杜鲁大人是听说过的,“真的有这种东西?传说中统治七大洋的‘霸主之证’?”
      “奥尔科特大人没有告诉您吗?这次我们俩出海是为国王陛下和我们敬爱的摄政王寻找海上霸权。只可惜这只是北冰洋,不过南太平洋的也有了下落……”
      “是吗?太好了,太好了……”杜鲁搓着双手,放光的两眼盯着他手中的“霸主之证”,“那个,我可不可以……”
      米罗将“霸主之证”收了起来,“哦,对了,大人,您刚才说您并不想见我?”
      “啊?哦……不,不,没有的事。临行前奥尔良公爵殿下特意嘱托我……”
      “在谈公事前,能不能让在下插个言?关于鄙人家里……您知道在下已经出来很久了,不知道母亲大人,还有幼弟,他们在家里好不好?”
      “好,好……呃,我是说,……”杜鲁忽觉失言,微微发窘,“我是听说……”
      米罗故作惊愕,“怎么?大人您竟然没有去拜访过侯爵夫人?我原以为您与夫人感情深厚呢……”
      “这个……”杜鲁的脸红起来。
      米罗大笑起来,“为何不愿意承认呢,大人,谁不知道您和侯爵夫人情投意合呢?”
      杜鲁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朵根,他才恼怒地站起来,似乎是被冒犯了,“侯爵先生……”
      “得啦,大人。”米罗打断他,“这又不是丢人的事,您看您现在来到了新世界,连个认识的人也没有。而我在法兰西只有一个对我成见很深的母亲。您想想,您仔细想想,这对您并不亏……何况,您的夫人已经离开您大半年了,而我的母亲又深爱着您……”
      杜鲁捻着他的小胡须,真的认真思索起来。
      “如果您同意,奥尔科特大人一定愿意做媒,而我们伟大的法座恩普瑞先生也会亲自主婚,另外……”他将“霸主之证”插进一个小袋子里,“这是我对母亲大人的祝福……”他说得如此诚恳,以至于杜鲁先生立即相信了他。
      “如果……在下当然不胜荣幸。不过,”他搓着手慢慢坐下,“比起这桩婚事,另外一桩则更是天造地设……”杜鲁抬头,灰色的瞳仁注视着米罗的眼睛,“莎尔娜很喜欢您呐。”
      “哦,上帝。您这样说 子爵会杀了我的。”
      “那个笨蛋配不上莎尔娜。”
      米罗微微一笑,“在这件事上,我尊重小姐的意愿。”

      德?杜鲁先生将米罗一直送到码头上。
      “看来这位大人与先生您谈的很投机。”美惠上来迎接她的主人。
      “因为我送给了他一座密西西比河畔的别墅、一个大洋的霸权、无数的金钱财宝……哦,对了,还附赠一个美貌且有心机的半老徐娘。”米罗唇边带着微笑,手指抚过小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
      美惠惊讶地张大了嘴。
      “哦,对了,美惠。”米罗俯下身子轻声说:“他的人一定会来向你打听关于我在新世界的势力和财力,你就这么回答……”他呼出的气在她脖颈间酥酥痒痒,美惠觉得全身都热起来。

      “这里……就是路易斯安那?”身着黑色长裙,头戴黑纱面罩的贵妇人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破烂的小渔港和船下那些对着她吹口哨和哄笑的流里流气的野蛮人,这些人就算是在她想象中的监狱和印第安人的山区中都见不到。
      “路易斯安那是片很大的地方,它至少包括整个密西西比流河流域,夫人。”船长好心地向她解释,命令放下舢板,舢板的另一头就在那群流氓中间。
      她看了一眼天边,金色的阳光刺破了云层落下万丈光芒,海水与河水交融,呈现墨绿的光泽,她咬了咬牙,抬脚踩上舢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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