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归来 佩华依旧

　　——有多少人曾经出现在我们的生命舞台上，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丰富着我们的人生。只是，当流年似水的光阴已随风而去时，有人化成了我们记忆里一页永远鲜明的风景，有人却如天外流星般一闪而逝，留下的，只剩岁月的年轮碾过的模糊痕迹，和红尘往昔里一抹淡如微风的背影……
　　正月的元宵节将近时，小白屋又来了三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位性格随和的中年男子穆卫明，是周宏宇的贴身保镖，奉命来蓝家湾陪伴周凌波。
　　另两位一老一少的暗中保镖，是周正辉派遣来的。老的是一位看上去有些滑头的老人，脸上总挂着笑容，稀稀拉拉的花白头发，细的能眯成一道缝的小眼，整个儿一尊“笑面佛”，却有个很含蓄的名字叫贺心荣。
　　而另一位名为西门无咎的年轻人，却显得与众不同。他有些像古时的青年侠客，剑眉星目，英气勃发，又总带着那么一份超群的冷傲漠然，让人难以亲近又掩不住对他的好奇之心。
　　这天晚上，贺心荣和西门无咎都出去后，小白屋就只剩下穆卫明一位远客了。苏维克瞅准机会便蹭到穆卫明身边，神秘兮兮地笑道：“穆老前辈，我对你可是仰慕已久了！听说你以前从枪林弹雨中救过周叔叔的性命，还一个人打败了几十个歹徒，让黑势力闻风丧胆的‘夺命三郎’就是你！我简直佩服死你了！穆前辈，你收我做徒弟好不好？”
　　穆卫明神色尴尬地看一眼周凌波，周凌波微微一笑说道：“穆大哥，苏维克对你的武功才智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早就想拜你为师了！你要不要考虑收下他？”
　　穆卫明笑道：“苏少爷的玩笑话，我可担当不起。我只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武功才智，更别说为人师了。”
　　紫仪笑盈盈地说道：“穆大哥太谦虚啦！你称得上是保镖界的泰山北斗，威镇四方呢！这样吧，我身边的那几个保镖，阿三阿五阿六，功夫差劲得很，请你抽空指点指点他们，行吗？”
　　穆卫明微笑道：“欧阳小姐言重了。有机会的话，我会跟那些兄弟切磋一下的，指点二字却不敢当。”
　　蓝佩华和潘素素相视一笑，都觉得很好奇，这个穆卫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蓝佩华忽然想起来什么，冲穆卫明一笑：“请问你认识夏无尘吗？有没有跟他打过交道？”
　　穆卫明愕然地望着她，不明所以。周凌波略感疑惑地看着蓝佩华，笑道：“你提那个无赖做什么？想找他报仇吗？”
　　蓝佩华笑道：“我只是很好奇，夏无尘开口就是颠三倒四的四字真经，话一到他那里就不伦不类的，而这位穆大哥不仅文武双全，连说话也是出口成章，特别让人敬佩！”
　　众人不禁失笑，穆卫明笑道：“蓝小姐太抬举我了，我以前跟在周宏宇先生身边，言行举止都颇受影响，近朱者赤罢了！”
　　蓝佩华看看含笑不语的周凌波，对穆卫明笑道：“穆大哥，我们算起来都是你的晚辈，请你以后别再客气地叫什么小姐少爷，直接叫我们的名字就成了！”
　　众人都笑起来，穆卫明也爽朗地笑着答应了。潘素素欣然走到穆卫明身边，微笑着伸出手出去：“穆大哥，我是潘素素，今天能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穆卫明握一下她的手，打量着这位清丽脱俗的女孩，不由笑道：“你太客气了，潘小姐，认识你是我的荣幸才对……”
　　“你又犯规啦！”紫仪拍手笑道，“你该叫她素素才对，什么潘小姐，太见外啦！”
　　一直含笑看着他们的蓝奶奶开口道：“穆家兄弟是老实人，搁不住折腾，你们这些调皮鬼就别捉弄他了。瞅谁老实就欺负谁，真个的！”她转而对穆卫明笑道，“你别跟他们计较，他们还是小孩子，不懂事呢！”
　　穆卫明笑而不语，周凌波忽然说道：“奶奶，离蓝家湾不远的市集是虎头镇，今年，那里是不是照旧举行聚会，有秧歌队、舞龙戏狮之类的节目？”
　　蓝奶奶笑道：“年年都有，今年怎么会例外？是在正月十六举行，一直闹到晚上呢！十五晚上看过了花灯，人们就都盼着十六的聚会了！”她看着周凌波，笑问道，“你们是不是想去凑热闹？那就十五晚上去，虎头镇的人们要聚到一起拜火神，还有乡里的百岁老人去宣读祈祷词，场面气派得很，不去看倒怪可惜的。”
　　周凌波神秘地一笑：“我们最喜欢凑热闹了，到时候一定给他们捧场去！”……
　　正月十五的傍晚，他们真的结伴去虎头镇了。一路上，几个年轻人都是兴致勃勃有说有笑，只有西门无咎默默地走在最后，跟众人保持着距离。
　　周凌波正和贺心荣说着他祖父的近况，苏维克和紫仪围着穆卫明说笑，谁也没留意西门无咎的沉默。
　　潘素素和蓝佩华走在最后，倒注意到了这个郁郁寡欢的年轻人。蓝佩华冲素素使个眼色，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到了最后。西门无咎仍是漠然地走着，居然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去了——当她是透明人么？
　　蓝佩华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走远，终于忍不住快步追上他，不无调侃地问道：“喂！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不喜欢和我们打交道啊？”
　　西门无咎微微一惊，立刻又恢复了冷漠的神色，淡然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蓝佩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愣了片刻，忽然发现对这个年轻男子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她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西门无咎这个人啊！
　　她认真地思索着，可惜在记忆里没找到任何线索。看来记性还是很差劲。她叹口气，说道：“西门无咎，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们，才故意走到最后？是周凌波得罪过你，还是我们冲撞你了？”
　　西门无咎看一眼走在前面的众人，忽然止步停了下来，望着蓝佩华的目光也温柔了许多。他低声说道：“其实，我们早在三年前就认识了。蓝……佩华，你还记得我么？”看见她茫然的神色，他苦笑一下，喃喃说道：“算了，是我来迟了……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话音未落，他已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蓝佩华震惊地呆在当地，久久地回不过神来。三年前，三年前……
　　不远处的潘素素快步走过来，明眸里闪过一抹奇特的光芒：“佩华，你忘了吗？西门无咎，就是三年前你从雪地里救起的那个少年，对了，他那时的名字是——李若寒！”
　　李若寒？！蓝佩华忽觉一阵眩晕，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素素及时扶住了她。李若寒……他怎么会变成西门无咎？
　　三年前的那个雪夜，蓝佩华才十五岁。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蓝奶奶突然发起了高烧，神智不清地乱说胡话，连佩华和素素都不认得了。蓝佩华一急之下，把老人交给素素照顾，她一个人冒着大雪跑到六里路外的虎头镇，去找当时最有名气的老中医胡永华，想请他来给蓝奶奶看病。
　　不巧的是，胡大夫自己也正值病中。他向蓝佩华仔细询问了老人的病情，便包了两大包中药让她带回去救急。他病得实在无法出诊。
　　蓝佩华别无选择，只好匆忙地跑回去。她心里惦记着奶奶的病，一路上也顾不得风寒雪大，没命地在雪地里跑着。在虎头镇外一个拐弯的角落，她被一个隆起的雪堆猛地绊了一交，怀里的中药包都掉进了雪里。她一怒之下先捡起药包，又朝绊倒她的雪堆猛踢了两脚。
　　谁知道不踢还好，这么两踢之下，倒惹出了不少麻烦。蓝佩华把雪堆上的雪拂掉一些，才发现倒在那里的居然是一个人，一个被冰雪冻僵了的男孩，他早已昏了过去。
　　蓝佩华原想掉头走掉的，家里的奶奶还等着她去煎药救命呢！但她往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伸手去探那个“雪人”的鼻息——他还是活着的！斗不过心里的良知，她便把那座沉甸甸的冰山背在背上，一步一艰难地回到了家里。
　　潘素素见她背个陌生人回来，一开始也有些不解，数落她太多管闲事了。蓝佩华却说她也没办法，如果把他留在雪地里不管，他或许会冻死在那里，而她会内疚一辈子。那多划不来。
　　于是，潘素素去煎药给蓝奶奶喝，蓝佩华却忙着给那个男孩换衣服檫头发，不避嫌地用烧酒给他搓胸口，还给他灌下去一大碗热姜汤。
　　第二天早上，那个男孩就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他精力恢复得奇快，没过几天就跟没事人一样了。他告诉佩华和素素，他叫李若寒，今年才十八岁，是被仇家追杀才逃到虎头镇的。由于身无分文又无亲无故，他才又冷又饿地昏倒在了雪地里。
　　至于仇家是谁，为什么要追杀他，李若寒绝口不提。他只是默默地帮她们做家务，干重活，用实际行动来报答佩华的救命之恩。
　　敏感的素素很快就发现，眉清目秀的李若寒总爱跟在佩华身边，听佩华讲蓝家湾的人情故事，讲她的校园生活，讲的人眉飞色舞、兴高采烈，而做听众的李若寒却总是沉默地望着佩华，目光中满是温柔。
　　乐观开朗的蓝佩华根本没留意到他目光中的深情。她只是高兴生活中又多了个好伙伴，可以帮忙砍柴、挑水、修补家具，帮她们干家里的重活，还可以安静地听她山南海北地胡说一气，而不会心生厌烦。
　　但是，冷眼旁观的素素却不能视而不见。她们根本不清楚李若寒的底细，她不能不担心佩华的安全。
　　当素素找机会单独和李若寒在一起时，便直接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了佩华，不然他不会用那般温柔的目光去看她，素素还不客气地问他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留在蓝家湾不走了。
　　李若寒静静地看着一脸质疑之色的素素，居然微微一笑，坦承了他对佩华的感情。他说他喜欢佩华，不只是因为她曾经救过他，而是他觉得他找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女孩。但他不想现在就表白他的心迹。他说佩华才十五岁，还天真浪漫得像个小女孩，他不忍心给她目前的快乐生活带来任何困扰。他想等时机再成熟一点的时候，再来找她表白自己的感情。
　　李若寒在小白屋住了不到两个月，便离开了。蓝奶奶虽心有不舍，但也没有勉强他留下来。蓝佩华和潘素素一直把他送到村头，素素找个借口说奶奶大病初愈需要人照顾，就先回去了。
　　站在村头的那棵大榕树下，李若寒忽然拉住蓝佩华的手，问她可不可以等他三年，三年后他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蓝佩华觉得莫名其妙，便笑着说大家都是好朋友，他想什么时候来看她们，她都会欢迎的，何必等到三年之后呢？他随时都可以来的。
　　李若寒苦笑着点头，说他一定会来蓝家湾看他的“小仙女”。他把随身携带的一块白玉佩放到她手里，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几天之后，潘素素才把李若寒上次对她说的那番话告诉了佩华，告诉她其实李若寒早已对她动了真感情。蓝佩华不相信地看着素素，还笑着问她是不是闲得太无聊了，所以才编故事给她听。
　　潘素素说她讲的都是真的，并拿起李若寒给她的那块晶莹通透的玉佩，指这上面刻的“若寒”两个字问她，如果李若寒只是把她当普通朋友，又何必把他最贴身的玉佩留给她呢？他又不是白痴，拿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礼物随便送人。
　　蓝佩华发了一阵子呆，起身便抓起玉佩塞进衣箱底层，从此再也不提这段往事。她不想给自己施加精神压力，也不想再胡思乱想什么。……
　　没想到，三年后再次重逢，竟成如此局面。
　　蓝佩华心里猛然一痛，握住素素的手问道：“我该怎么办？素素，你知道我……他……”她心头一阵酸楚，再也说不下去。
　　潘素素用力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往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并没有欠他什么。你们又没有承诺和誓约，你内疚什么呢？”
　　蓝佩华还要说什么，却看见周凌波却朝她们走了过来，她只好闭口不言了。
　　潘素素率先笑道：“周凌波，你又跑回来做什么？”
　　周凌波笑道：“紫仪说你们在后面讲故事，她也想听听，所以让我来请你们快点过去。”
　　他看到蓝佩华低着头，精神恍惚的样子，不由问道：“佩华，你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会儿像变了个人！”
　　蓝佩华心里一惊，连忙摇头道：“我没事，你不要胡说了！”
　　潘素素轻握一下她的手，对周凌波说道：“我去找紫仪聊天，你们在这里慢慢走吧！反正花灯会到八点多才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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