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

　　去旧迎新，京师一派祥和。

　　林府却和往年没甚两样，芳薇早早用了年夜饭，领了压岁钱，又赶着去静慈庵，陪薛治雅守岁。初一一大早上山烧香，又领受了几个开光手串，初二去武安候府拜年，顺便将薛廷筠和薛梦娟的贺礼带了去。

　　达也法师宿在宫中，陪着太后养病，初三，法师派人来接芳薇入宫。

　　“太后尚未大好，为师还有些日子才能出宫。想着今年竟没和你一同迎新，索性就将你接了来，在宫中小住几日，过几日，咱们一块儿回寺里。”

　　芳薇看达也清减了许多，想是在宫中也寝食难安，对着达也乖巧的点头，也不给他添麻烦，举手投足都谨慎小心。

　　皇宫，宣华到极致，在这个时候，反倒显得寂寥，偌大的宫廷就更加显得空旷。芳薇被安排在慈宁宫里，宿在陈雪姝隔壁。

　　自上次一别，陈雪姝就隔三差五送东西给芳薇，且后来陈子然与芳薇换了庚帖，陈雪姝就对芳薇更加亲近，这次见面，更是妹妹长妹妹短，很是热切。

　　许是有达也陪着，太后倒看不出病态，高兴得很，吃了午膳，又犯了戏瘾，让人摆了戏台子，还邀了延平帝的几个妃子，在皇宫后花园摆了宴席，吃酒听戏。

　　芳薇不需应酬，只坐在角落里，安静听戏。虽坐在外头，可四周围着火炉子，一点不冷，倒也能陶醉其中。一直到华灯初上，延平帝也来了，芳薇才在众人跪拜中回过神来。

　　延平帝兴致很好，较上次更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脸面上泛着异常的红光，声音也响亮得很，说了一小会话，笑了好几次，亢奋得很，倒没久坐，也没难为达也，很快就走了。芳薇跪送圣驾时，感觉被人凝视，不禁抬眼去看，正好看到世子孙福临和安吉跟在延平帝身后，临走时，那孙福临盯着芳薇深瞧了一眼。

　　延平帝一走，众人又接着听戏。芳薇没了兴致，可看着达也还在给太后说戏，也不好上前去打搅，又吃了一会零食，直到觉得肚子撑了，才站起身来，不想惊动人，也不敢走远，悄悄走到一旁没光的地方，来回踱步消食。

　　“这位可是林小姐？”忽然一个小太监靠过来，机灵地对着芳薇一行礼。

　　芳薇四处看了看，那小太监自暗处来，又站在阴影里，忽地出现，还吓得她愣了一下，不过这边离听戏场子也就丈许远，身后就站着几个宫女，看清对方只是个小太监后，芳薇也就不怕了。

　　“是，您是？”

　　“林小姐，奴婢受玉麒麟嘱托，请小姐往流云殿相见！”小太监声音略低，说清话后，也没等芳薇反应，就闪身进了回廊中绕开了。

　　芳薇一怔，想着，是哪一个玉麒麟？索南现在该在养伤，可若不是他，那位安吉又有什么事需要找她？是替索南传话？还是说，索南自己就进了宫来？

　　芳薇一时举棋不定，不知道要不要去，只她自己是怎么也不敢在皇宫乱走的，可若不去，她又实在放不开，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林妹妹！”陈雪姝走过来，喊了芳薇一声，“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戏不好听吗？”

　　“好听的，”芳薇忙转过身，走到光亮的地方，还朝达也那边望了一眼，见他也朝这边望过来，与芳薇对视一眼后达也似是安心一般转过头去，芳薇收回视线，看向陈雪姝，说道，“就是坐久了有些乏。”

　　“我跟昭王说了，过来陪你一时。”陈雪姝看到芳薇刚才的动作，笑着说道，“既然坐累了，不如我带你走动走动？消消食，等下夜里好睡！”

　　“可以四处走动吗？”芳薇心下微动，忙问道，“皇宫大内，稍有差池就是祸端，我怕……”

　　“这没什么，咱们只在园子边转悠，且现在正是新年，四处除了宫人并无其他，也遇不上什么人的。”陈雪姝笑着，又道，“正好现在得闲，我领着你转转！”

　　“那就谢谢你了！”芳薇因着忌讳陈子然，也不肯称陈雪姝为姐姐，只是对她本人倒是喜欢的。她随着陈雪姝慢慢往远处走，又想到什么，状似随意地问道，“皇宫太大，宫殿且多，光名字就叫人眼花缭乱，我之前听小黄门说什么流云殿，好听得紧，不知是个什么去处？”

　　“流云殿？那处倒很近，就在后花园南边，是仙游宫偏殿，仙游宫尚无主，你若有兴趣，我们倒可以去逛逛！”

　　“真的吗？”芳薇真的心动了，那边既无人，去看看也无妨，且有陈雪姝陪着，她在皇宫住了月余，对这里也算了若指掌，且她为人还算稳重，跟着她当是无碍。

　　“当然！”陈雪姝难得看芳薇这么积极，就满口同意。

　　她领着芳薇，也不带宫人，一路走一路瞧，指着路边的花草假山，给芳薇一一介绍。很快，两人就到了流云殿。陈雪姝本只打算带着芳薇到流云殿前过一下，可流云殿殿门竟然是开的，里面还照出灯火来，而芳薇站在殿门前，踮脚朝里望。

　　“想进去看一下吗？”陈雪姝说道。

　　“啊，”芳薇想进去，可也知道这样不妥当，只得恹恹摇头，道，“不了，我们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没事的，我们一起进去看看！”陈雪姝不想芳薇扫兴，举着灯笼，走在前面，“定是哪里的宫人偷懒躲在这里吃酒，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瞧见了只当不知道就好！”

　　芳薇一路都有些按耐不住，可是到了这里，看到殿内的灯光，反倒不敢向前了，她思忖着，若是等下真的见到索南该怎么办，毕竟陈雪姝还在这里。心里犹疑着，脚却慢慢跟着陈雪姝，才迈进门槛，一股腥醇浓稠的香味直刺脑门，芳薇一皱眉，就看到陈雪姝惊得灯笼掉在地上。

　　芳薇扶住摇摇欲坠的陈雪姝，一眼就看到殿中炉火烛光簇拥着的男人，一身锦缎白袍，斜倚在帷幔飘悬的床榻之上，迷迷离离，慵懒魅惑。床榻四周围着碳火盆，整个大殿都炙得热烘烘的，那被围着的床榻，就显得愈发迷离醉影美艳妖异。

　　“安儿——”

　　那男人回头，待看清来人时，嘴里的话就断了，顿了片刻，转而双眼放光，亢奋道，“我道安吉玩什么把戏，呵呵，果然好大的惊喜！”

　　居然是延平帝！

　　芳薇一看这情形，虽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却已经感觉到了危险，更不敢多作逗留，只拉着陈雪姝往外跑。陈雪姝也反应过来，随着芳薇踉踉跄跄转身，可两人还没跑到门边，就听延平帝在身后叫了一声“黄英”，接着就见大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延平帝的大太监黄英闪了进来，拦住芳薇和陈雪姝。

　　“让开！”芳薇喝了黄英一声，可那老太监胁肩谄笑，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陈雪姝站在芳薇身后，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片刻间却是有了主张，居然放开芳薇，往后走了几步，跪在地上，颤着声道，“拜见皇上！”

　　芳薇见状，虽不情愿，也只得在原地跪了下去。

　　“臣女夜间散步，遥见殿中有光，不想惊扰了陛下，望陛下恕罪，臣女自当去太后面前，禀明因由，自领罪罚！”

　　陈雪姝倒还沉着，知道搬出太后来，可那延平帝却是没有接话，而是下了榻来，竟是赤足，身上的锦袍也没有系好，胸前一览无余，大刺刺走到陈雪姝面前，一把抓住陈雪姝的手腕，将她带进自己怀里。

　　陈雪姝吓的惊叫一声，对着延平帝猩红的双眼，吓得连连往后缩，可此时的延平帝就跟抓到猎物的恶狼一般，大力地钳住陈雪姝，任她如何挣扎，也逃脱不了。

　　“皇上，求您，求您绕了我……”

　　陈雪姝一边挣扎一边哭求，芳薇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也是惊骇得不得了，匍匐在地上连声求饶。

　　“皇上饶命！皇上放过我们吧……”

　　可那延平帝早已化成张着血盆大口的禽兽，哪里肯听，只是抱着陈雪姝上下其手，陈雪姝又躲又求，好不可怜。芳薇听得心急如焚，下意识抬头，正看到延平帝兽性大发的模样，虽还怕着，可一咬嘴唇，到底大着胆子爬起来，跑过去哆哆嗦嗦拉扯陈雪姝。可她终究是女子，何况还是这样又惊又怕，怎么也拉不动陈雪姝，只是在几次纠缠间，将延平帝抓痛了几下。

　　“咝——”延平帝抚上脸上抓痕，周身一凛，暴怒道，“黄英，将她拉到一边，扒光衣裳，等朕用完这个，再送过来！”

　　芳薇吓得一抖，还没来得及再去拉陈雪姝，却见黄英走了过来，狞笑着露出一口黄油油的牙齿，朝她伸出指甲尖利的双手，就像阴险恶毒的妖怪一般，扑向芳薇。芳薇下意识往后逃，尖叫着左躲右闪，好几次都险些被黄英抓住，身上衣衫已被他扯破了好几次。

　　陈雪姝那边更是不忍直视，早已吓得瘫软成一团，被延平帝扯着扔到中央的床榻上，衣帛的撕裂声和延平帝得逞放荡的奸笑声此起彼伏，将陈雪姝直直埋进深渊。

　　芳薇自顾不暇，哭喊叫骂着，早将君臣纲义抛到九霄云外，只恨不得化身厉鬼，将延平帝和他的走狗五马分尸，可她哭得越凶那死太监追得越紧，骂得越狠那边延平帝越觉得刺激！

　　芳薇发疯一般跑着，早已忘记了门在何处，只想着逃离黄英的魔抓，慌不择路间撞进一人怀里，吓得魂飞魄散，只是疯狂地又抓又踢，几个回合间，却是听到一个急切隐忍的安慰声。

　　“薇儿，是我，薇儿，是师傅！别怕！别怕！”

　　芳薇一顿，头发蓬乱中抬起泪痕满面的脸，直到看到达也一双心痛的眼睛，才终于回过神来，身上还是一个劲地颤抖，嘴唇哆嗦着，语不成声。

　　“师傅，救我！我，我们——”

　　“为师知道，为师都知道！”达也心痛地将芳薇搂进怀里，抬手遮起她的眉眼，横眉一瞪站在一旁的黄英，又转眼往殿中央望去。

　　“你竟不容我至此！”

　　延平帝刚刚得逞，也不避讳来人，恬不知耻从榻上爬起来，带着满身淫邪放荡之气，斜眼睨了达也一眼，也不说话。

　　一旁的黄英做惯了粉刷脸面的事情，厚颜开口，“陛下今夜吃了酒，有些迷糊，本意在此招幸嫔妃，不料两位小姐先闯了进来，陛下误将两位小姐当作嫔妃，这才有此误会！”

　　大殿内灯火辉煌，却是一片寂然，除了床榻那边依旧犹如呓语般痛苦求饶的陈雪姝。

　　“苏嬷嬷！”达也搂着芳薇，脸色暗若磬石，沉沉开口。

　　话音才落，一个跟着太后的老嬷嬷默声走上前，手里拿着一件大氅，走到床榻边，将大氅盖在陈雪姝身上，想要将她扶起来。陈雪姝惊魂未定，在老嬷嬷捧到她的时候，下意识一声尖叫，后来又倒了下去，被苏嬷嬷安抚了好一会，才由着她包裹好，和另一个嬷嬷一起抱了出去。

　　达也没有回话，只是站了一会，就扶着芳薇预备离开。

　　他们才走出几步，达也身后的佩刀武僧跟上，一旁的黄英奸人得志地坏笑一声，正好落尽芳薇的耳中。芳薇抬起头，又看到不远处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陈雪姝被人抬着，像是抬着一具尸体一般。芳薇心中一痛，一股怒气升腾，冲开达也的怀抱，从武僧腰间抽出佩刀，双手紧握刀柄，转身就朝着黄英砍去。

　　“啊——”

　　一只兀鹫利爪一般的手臂，就跟木头似得滚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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