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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长生在心中冷笑。如意算盘打得真不错。
毫不犹豫喝下芙蓉仙露,此举顿时赢得了梁门众人的信任。只不过她心里清楚,这信任堪比纸做般脆弱,是一击必碎的。
此后的三天,她开始尽心为太后寿诞献艺做准备。梁门上下所有人几乎都围着她打转,珠宝首饰要王城最精致昂贵的,衣裙罗衫不惜用金丝点缀华美无比。吃的用的皆经过层层筛选才会送进她院中,就连柏寒这个从家带来的贴身侍婢也不能随意进出她的闺房。
这种被捧在万人之上的日子说白了着实心累。精细的同时,也就意味着繁琐不堪。长生只觉从早到晚时间从没过得如此缓慢,单是早起梳妆就要花费一个时辰。她坐得身体僵硬四肢麻木,还要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知书达礼的温婉模样,不时对早已看厌了的发式首饰提出些中肯的点评,以突出自己与众不同的品位格调。
值得一提的是,寿诞前一日,府上来了个大人物。
沈姜王。
长生于亭中抚琴,水塘里荷叶连连,碧波漾天。正弹到尽兴处,拱门忽而走进几个人影。
沈未卿一如过去所见,锦衣华服,俊美无双。骨子里的邪魅妖佻因为从前灾难级的崩毁而彻底收不住,变成了现如今流于表面的张狂。
他看见了长生,长生也看见了他。
护国公对自家倾心打造出的完美艺术品十分骄傲,忙向沈姜王介绍:“这位是远房表亲家的,如今也改作梁姓,唤绾月。月儿,快来见过沈姜王爷。”
讲真长生真想把这老不死的一掌拍飞。笑里藏刀逼她喝毒.药也就算了,如今招呼也不打一声变出来个沈姜王又是闹哪样。
易容了是没错,可声音就算再变,也做不到面目全非。
不过既然决定了要拿到麒麟珠,长生就知道迟早会有重逢这一天。只是在这种状况下相遇对她很不利。
她自知躲不过,无奈起身,仪态端庄走上前,施礼。
“见过王爷。”
沈未卿不近女色,自然对什么绾月也不感兴趣。他两眼本在别处,听见这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却突然愣了一下。
骤然看向长生,瞳孔也跟着猛地收缩,只可惜眼前人的鼻子眉眼都与印象中那位天差地别。
他危险地眯起眼睛:“你把方才所言再讲一遍。”
长生看着他,疑惑不解。在得到护国公的默许后,她乖巧地依言照做。
“臣女梁绾月,见过王爷。”
这声音……
下一秒,沈未卿已然欺身而上,恶狠狠攥紧长生的手腕,厉声道:“桃息,是你!”
是我。
沈姜王,别来无恙。
长生眨巴着眼睛,被沈未卿吓得红了眼圈,连连挣扎:“王爷请自重……王爷!”
自从临成关一别,沈未卿的执念已然深入骨髓。从前他虽心机深重,但处事一向沉稳,置身朝堂外养伤这一整年,晋帝暗中培植了不少亲信,他深知如今与梁门可谓唇亡齿寒的关系,轻易不可得罪,可他还是查封了点绛唇。
不过说到底点绛唇也只是个秀坊,事已至此护国公也不好为此等小事与他闹翻。真正令他不满的,是沈未卿越发针对齐国,最近更是有传言说他要与胡人合作,撕毁齐晋百年交好的协约。
他为何针对齐国,长生可是心知肚明。
见此情形护国公一大把年纪也急了:“王爷息怒……王爷可是认错人了,绾月初入王城,想必也是头一遭见着王爷,怎会……”
沈未卿如雪夜饥寒交迫的狼,凶相毕露,攥着长生的手越发用力。此时他满脑子都是那格外熟悉的音色,哪里还顾得上人臣面前的亲王威仪。
“莫要狡辩!换张脸就当我认不出了?如今你还敢明目张胆跑回来,潜入梁门府上到底是何居心!”
长生自然是不明就里,一副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模样。拼死挣扎中,她忽而不慎跌倒身体直直朝护国公摔过去。
顿时现场人仰马翻。长生摔的时候特意将手肘顶了出去,正中护国公腰脊,这一摔少说也摔出了百八十斤的重量,把那护国公疼得半天起不来身。
这下子沈未卿可清醒不少。眼看着府中下人乱作一团,扶人的扶人,叫大夫的叫大夫,护国公脸色甚是不好,待众人将他扶至床上,长生才听那大夫说梁公原是腰上受过伤,故而这一摔后果可比想象中严重得多。
触犯了梁门护国公,这罪名着实不轻。长生自知罪责难逃,跪在梁公床前俯首磕头不敢起身。倒是梁公自己拖着半条老命,示意长生起来,令她不必恐慌,这才又转向沈未卿,语气虽然恭敬却难掩凉薄之气。
“老臣今日怕是不能继续招待王爷了……怠慢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话说得十分客气,只不过那脸上已是写满疏离。眼看着接下来便是逐客令,沈未卿不等老梁公言明,先手托辞道。
“哪里,今日是本王失礼在先。既然护国公身体抱恙,本王就不便继续叨扰,回府后本王会立即调请最好的御医来为梁公诊治。”
梁公颤巍道:“多谢王爷恩典……”
事已至此,沈未卿自知继续纠缠下去不是办法。但倘若此女真的是桃息本人假扮,她如今成了梁绾月,自然就逃不出这梁门府邸。
想到此他才略感宽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中间横着梁门不好动手,总挡不住他出阴招。
长生站在原地,留意着姓沈的向门外走去,刚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就突然听到沈未卿转身道。
“不知绾月姑娘可能来送送本王?”
一屋子人都在他突如其来的要求中沉默了。还是掌事夫人见多了世面更显机敏,与梁公交换了眼色,便施礼笑道:“瞧王爷说的,是我们梁门中人礼数不周,王爷可别怪罪。”
顿了顿,她朝长生示意:“还不快去?”
长生微皱眉,却未变脸上神色,匆匆欠身便跟着沈未卿也走了出去。
从房中出来,穿过庭院,又走向望不到头的回廊。制作精巧的红绳灯笼挂在廊下,五步一盏,底部的灯穗随着微风不断摆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声响衬托得四周气氛越发怪异。
许是见这一路上人多眼杂,沈未卿不好再发作,一直没有理会跟在身后的长生。行至拱门处,正碰见端茶路过的婢女,长生转念一想,变换了步伐,忽而迎面撞了上去。
伴随着婢女的惊呼,杯盏翻落,滚烫茶水尽数泼在长生衣袖上。不巧她今日穿的是件极昂贵的云锦烟罗衫,婢女一看大惊失色,扑通一声便跪下连连叩头。
沈未卿被身后的纷乱吸引了注意,驻足回眸,却瞧见那画中仙似的面孔上尽是惊惶。长生一边夺过身后婢女递过来的帕子,使劲去擦衣袖上的水渍,一边发脾气道:“你这不长眼的,这可是我最爱的烟罗衫……该打!”
她气急败坏命下人将那犯事的婢女掌嘴,又因沈姜王在旁,显得更加慌乱。跨过被打得连声求饶的婢女,她低头朝沈未卿施礼,看上去已是羞愧难当。
“王爷面前失仪,臣女有罪……”
这样的情形沈未卿可没少见过。王城里各家世族小姐,大多都是如此脾性。更兼他本身格外受那些大家闺秀青睐,作秀的,忸怩的,各种丑态他也算见了个遍。
所以,沈姜王不近女色也是有原因的。
他见长生如此,条件反射打心底里生出厌恶,不觉皱眉,看向长生的眼神就比之方才变了种味道。
他懒得说话,转身又朝府门走。
长生计划通。
不再言语跟着沈未卿走出不远,终于看见了高大阔气的府门,长生脑子里绷紧的一根弦才敢放松几分。
走在前面的沈未卿却突然停下了。
猝不及防,长生只听那人笑得阴鸷又带一丝邪魅。
“桃息,你可是忘记它了。”
回身,他修长略显苍白的手指把玩着一颗通体赤红的珠子。如珠似玉的质地,却堪比血般灼目,若是在漆黑的夜里,还能看见珠中散发出的微弱光芒。
南楚麒麟珠。
一百多年前,这颗珠子从南楚的传国玉玺上无故掉落,应验了天宫歧氏的预言。
于是不久后楚亡。
世人皆知它是无价之宝,亡楚之战后,关于它的下落也众说纷纭。它到底如何落入沈家祖先手中,至今也无人知晓。
长生看着沈未卿将那珠子如同市井玩物般来回拨弄,说实话,她真的很难压制此刻伸手去抢的冲动。
若真的抢到手,她轻功绝顶,不见得会逃不过眼前一时。
可是她从前被蒙骗过一次,她已经不大相信自己的眼光了。如若此刻沈未卿手中拿的仍是个赝品呢?
像是看穿了长生的心思,沈未卿唇角轻佻,用很是吊诡的柔和语气道:“这次可是真的。本王日日随身携带,就盼着你来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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