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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阿窈!你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拎了那几个泛着甜香的纸包,郎骁笑呵呵地推门而入,却在抬眼瞧见空无一人的厢房时,笑容骤敛。她不在屋里?不是说了让她乖乖呆在房里,不要乱跑的吗?蓝眸像是一瞬间沉敛下去的深海,以波平如镜掩盖着底下的惊天骇浪,暗潮汹涌。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厢房内,很整齐,没有半点儿的杂乱,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挣扎的迹象……只是,倘若真的是高手,要抓一个她,又哪儿用得着打斗?又哪儿容许她挣扎?
手里的纸包草草往桌上一放,他已经火急火燎地复又奔出厢房。客栈请的说书先生正在滔滔不绝,高朋满座,叫好声不断,可是重重人墙里,却不见她的身影。他又奔出客栈去,熙来攘往的大街上,无数陌生的人与他擦肩而过,驻足的、经过的,没有一个,是他急欲找寻的。方寸间,被焦虑涨满,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慌和惧怕化为一只可怕的无形大手,抓紧了他的心房,很用力很用力,让他无法呼吸,让他觉得闷闷地痛。
不行!他不能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他必须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他闭眼,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让自己寻得一丝清明,用力握紧微颤的拳头,连连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蓦然睁开眼来,蓝眸沉阒,举步狂奔而去。是了!哪怕真是高手,哪怕阿窈真的连反抗或是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但一个人不会凭空消失,再怎么精密的计划也会留下蛛丝马迹。何况,还有客栈的掌柜、店小二、客人,那么多的人,就可能有那么多的线索……想到此处,他不由加快了步伐,阿窈不要怕!阿窈,我会找到你!
可是没有!客栈里哪怕再细小的痕迹,也没有寻到。没有人见过她,就连店小二和掌柜的,也笃定她没有出过客栈,就连楼也未曾下过。难道那个人……当真长了本事?能避开这么多的耳目,悄无声息地将阿窈掳走?有些疲惫地抬手抹了一把脸,郎骁一瞬间只觉得浑身无力,五内翻腾、六神无主……为什么要抓走阿窈?是为了要挟他?可是他凭什么断定阿窈能够要挟到他?只是,阿窈……真的没有办法要挟到他吗?闭了眼,像是被放在火上煎熬着的心肺间,有些压抑不住的东西呼之欲出,不管是那个答案,还是那种情绪,却都是他害怕去正视的,更遑论承认?
“郎骁——”刚跟着郭长风从隔壁的厢房出来,就瞧见郎骁大步流星地奔出房门,刚想叫他,他已经旋风一般刮下了楼,一把拽住店小二的衣领,将他提离地面,阴沉着一张脸问着什么。她有些狐疑,连忙跟着下了楼,短短的功夫,他已经以同样的威迫,将掌柜的,还有几个客人一一招呼了个遍,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君窈知道郎骁脾气不好,那脸色黑沉如墨,不是气急了怎么。只是不知道又是谁惹着了大爷!轻叹了一声,她终是敌不过心头的担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头,唤道。
熟悉的嗓音响在耳畔,有那么一瞬间,郎骁几乎以为是错觉,急促地别过头去,瞧见君窈正眨巴着一双眼,小心却又关切地瞅着她。她没事!她好好地在自己面前!在意识到这一点时,郎骁轻吁了一口气,方才心窝处窒息的痛倏然一轻,下一刻,怒焰倏地窜高。他一个箭步逼近她身前,容不得她退,一手紧箍住她的手腕,一拽,她纤细的身子狠狠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君窈轻轻蹙眉,还来不及摸清楚眼前的形势,更来不及喊痛,郎骁已经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跑哪儿去了?君窈,你怎么总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我出门之前跟你说过什么?你是不是转眼就忘了?”
“我……”君窈眨眨眼,想起方才郎骁阴沉的脸色,那样显露于外的担忧与急躁,原来都是担心她,为了她呵!方寸微微一暖,张了张嘴,她想说些什么,但那一个单音却又被郎骁更高的怒吼声盖去。
“怎么?你还想狡辩是不是?你什么时候能乖乖听话,让我省省心?”想起方才翻搅的心绪,想起那被焦虑煎熬的疼痛,郎骁更加烦躁,怒火更旺,似乎将湛蓝的双眸也染成了红。
“我没有……”嗫嚅着,君窈小声辩解。
“没有什么?”郎骁咬着牙,怒火丝毫没减。
“我没有乱跑啊!我连客栈都没有出去,只是因为遇到了郭先生,所以跟他到隔壁厢房,给那个老太太看诊而已!”她只是想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好不容易能瞧见神针郭先生给人看诊,她怎么能不逮着机会观摩观摩?
“什么?郭先生?”在满腔狂燃的怒火中,抓住这么一个有些熟悉的称呼,郎骁微微攒眉,有一瞬的诧异。
君窈鼓着双眸,拼命地点着小脑袋。真的真的,她可没胆骗郎大爷啊!而且是脾气很不好,正在有火想朝她身上一股脑撒的郎大爷!
“即墨公子——”淡嗓如风响起,一袭灰布长衫的郭长风立在楼梯口,笑着朝郎骁长身作揖,“多日不见,可别来无恙?”
神农谷成葫芦状,谷口狭窄,腹地却宽敞非常。谷口没有那些用于阻人的复杂五行之术,只竖了一块立石,上面以行草行云流水书着三个红漆大字:神农谷。这块石头来头不小,虽然石头本身是出自神农谷中处处可见的普通山石,但石上三个字,却是数十年前雄霸江湖的武林第一高手兼武林盟主,蘅芜山庄前任的前任庄主顾飞烟以佩剑所书。如今的蘅芜山庄虽已非当日一庄独大,但仍有着不小的势力,加上江湖中各门各派大都要依仗神农谷中人治病疗伤解毒,神农谷与江湖中的世家门派大都交好,得各大势力庇护,难怪神农谷中甚少有人习武,更没有什么所谓的高手,却能这般偏安一隅,身在江湖之中,却游离在江湖纷争之外。
谷中就与一般的庄园无二,建筑是典型的北方特色,没有太多人为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却山水质朴,浑然天成。屋间的空地上,开成一畦畦的药圃,种满了各色各样的药草,偶尔能瞧见那些穿着灰衣的生徒和婆子们在药田间穿梭忙碌。田边架起无数的架子,上面分三层放着大簸箕,摊晒着各式各样的药材,成株的、切片的、碾碎的,应有尽有。一路上君窈看得是目不转睛,那被郎骁称为“招眼”的笑容自始至终挂在脸上,较今日的阳光独好更为灿烂。
郭长风将两人引进一处三进的院落,厅中早已候着几人,当先一人乃是一头银须鹤发,却是双眸矍铄,不见老态,反而有一种遗世独立的仙风道骨,正是神农谷谷主关璧山。厅中诸人各自见了礼,关璧山目光静静落在君窈脸上,看了片刻,朝着她招了招手,“丫头!过来!”
君窈一愣,下意识地侧眼望了一下郎骁,后者却半敛下了眸子,似是没有瞧见她那一眼无声的询问。轻咬了咬唇,纵然有些局促不安,君窈还是慢慢走到了关璧山身前。
关璧山正捻须打量着她,眼含笑意,“上一回见你,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小娃娃,这一转眼,就已经是亭亭玉立,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
“前辈见过我?”君窈眨眨眼,有些惊讶。
“当然!”关璧山点头微笑,“你出生时,老夫便在君家做客!老夫不只见过你,你母亲……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
“我娘……”君窈倏然黯淡了双眸,只一瞬,却又笑了开来,虽然还有些感伤,却分明明朗“虽然他们现在都不在了,也来不及陪我长大。不过我爹跟我说了,生死由命,上苍已经很眷顾他们了,让他们多活了几年,还多了一个我!”
“他们都是好人,只是命不好!”关璧山长叹一声,不无惋惜。
君窈一愣,是啊!记忆中,娘的身体不好,常年地缠绵病榻,清醒的时候不多,能够下床的时候更不多,爹的精力大都花在照顾娘上,很少顾及她。只有娘身体稍好时,她可以窝在娘亲的怀里,闻着那让人心安的药香,让爹爹教她读书认字。那种时候,实在只是少得可怜的偶尔,但她也很知足了。即便后来爹爹抛下她去了,但因着那一句,爹娘也想看着窈窈长大嫁人,可惜…..命不好!只是对不住我们窈窈!她就再不觉得苦。偶尔想起爹娘,也只觉得窝心的暖。她知道,爹娘都是爱她的,只是他们没有那个命!
“他们将你教得很好!”关璧山笑言,“好了,丫头!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君窈狐疑再狐疑,仍然沉吟着探出手去。那一厢,郎骁也是敛眉深思,疑惑难解。神农谷与君家一向交好,关璧山与君家相熟自不算什么,可是,他刚刚对君窈说的却是,你母亲是我看着长大的!君窈是君老爷子的孙女,如果说是跟君家相熟的话,也应该是说你父亲,而不是你母亲才对。还是君窈的母亲也是出自武林哪个名门世家,或者高门大派?郎骁攒眉,在脑海中思索着,但君老爷子一子一女包括媳妇,都去得早,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点儿线索,只能压下满满的疑虑,暂时作罢。
“呃……”半晌后,关璧山松开了搭在君窈腕脉上的手,微微笑道,“还算好,并无大碍!只是你身子自来便弱,需要好好调养。就安心在谷中住下,调养些日子吧!”
“是!”君窈敛下眼儿,低低应道。心中愈发狐疑,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自家祖父跟即墨家老爷子打的是撮合自己跟郎骁的主意,原也以为这上神农谷就医一事,不过只是一个幌子,可是这关谷主……会不会太认真了一些?
那一厢,郎骁也是同样的疑虑,只是,来不及深想,关璧山的目光便已转自他身上。“即墨公子应君老爷子所求,护送君姑娘至神农谷,如今虽然已将君姑娘安然送至,老夫虽知公子贵人事忙,只是想来,一路劳顿,公子还是先在谷中稍歇几日吧!”
关璧山这么一问,引得君窈踌躇的目光也落在郎骁身上。不安的、希冀的,他自然知道她这几日来,一直担心着他将她送至神农谷,便会没有半分眷恋地转身离开。本该如此,可是如今,不管是不是出自本意,他们纠缠已深,而且必将一直纠缠下去。暂留在神农谷……蓝眸转暗,异光忽现,下一刻,薄唇已别有深意地弯起,也未尝不可。“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几日了!”
君窈心房一松,又不觉笑颜渐开。他答应留下了!他们暂时不用分开了!真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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