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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猫
无奇在汴京城的住处不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床尤其的软,趴在上头像被朵云托着。
我虽想好不来当累赘,却又稀里糊涂被他带回家。枕着脑袋盘算,今夜将那乱七八糟的事体都放下,好好睡他一觉。明儿帮无奇公子将衣物洗了聊表谢意,晚上再去小桃花那儿将没问清的都问清。接下来兴许去追查真凶,或回一趟老家。总之甚么都能解决,日子很快会好起来。
莫消沉,消沉顶个屁用!
我拍拍额头。
只不过……
无奇公子你睡也罢不睡也罢眼睛睁这么大看着我做甚!
我不自在,索性背转过去,躺了一会儿,悄悄回头看看身后之人,他眼睛还是睁着,感到我回头,目光便移到我脸上。
我,“我晓得了,你有睁眼睡觉的本事。”
无奇,“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我,“罢了,我也没阖眼……”忽的想起之前玉桁与我说的,心血来潮道,“无奇奇,你知道双修吗?”
无奇,“略懂。”
我跳起来,一个虎扑压到他身上,“太棒了,来双修罢!”
无奇被压在我下头,忍俊不禁道,“为何?你可有武谱?”
我,“没有没有,闲话休说好事多磨,干起来!”
无奇,“莫急。不同的双修之法有不同的练法。你双修的目的决定你的经络走向。”
我,“目的……目的是要有内力,我体内有一穴被封,冲不开它,我就干不了旁的事。”
就想不起要紧事,被人骗来骗去。
“就在这儿,你瞅瞅?”我指指后脖颈,俯身让他摸。
一低头,我俩的脸便离得很近。我上他下,姿势奇怪得不行。他坦然地摸我脖颈,探了一番后,放下手,默然摇头。
我原也只想试试,不料他直接回绝。只好哦了一声,道,“因为你的情郎会弄死我?你瞧,咱俩有可能要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无奇笑道,“我的情郎?你觉得是谁?”
我,“……”
我心想这厮真能装,道,“不知!”翻身又睡到他身侧,背朝他道,“睡罢!”
隔了一会儿,无奇轻喊了声,“小宝?”
我,“做啥?”
身后窸窸窣窣,他靠过来。我后脑感觉到他的鼻息,没回头。无奇耐心道,“对寻常人而言,双修莫如说是个修炼真气的好法子。”
我嘿地笑了一声,“嗯嗯,我明了。就问问,你莫要放心上。”
无奇,“但你腹中原有自己的真气,倘若与我双修,必然有我的真气进入你的体内。”
我心想我还挺想要来着。
无奇,“不同真气在体内融合有难易之分。而我先天属于至阴体质,修炼的真气极寒,并非寻常人能承受。稍有差池容易走火入魔。贸然行事只怕会伤着你。”
我听他一说,明了个中道理。心想,他莫非是怕我气他才来解释?想到这层心里头挺高兴。道,“哪里极寒了,热乎乎的无奇公子?”
那话刚出口,他又往我这儿靠了靠,几乎贴上我后背,绕过一只手来圈着我腹部。我差点脱口而出一声大爷的!随即感到腹部生寒,从他掌心溢出一股寒气。控制得极好,气若游丝。
我头一次见识至阴真气,哇地喊了一声,“真是凉的!无奇奇,入夏之后能来找你吃冰镇西瓜吗?冰镇杨梅?冰镇荔枝?冰镇乌梅汤?”
他笑出来,柔声道,“悉听尊便。”收了掌心寒气,却没将手收回去,就这么搭在了我肚子上。
我,“……”
他那胳膊卡在我腰上,手若有若无碰着我腹部。虽晓得他没旁的心思,但我心里头可是有些心思的。只怕这会儿咚咚心跳都透过后背传到他身上去了。只好装作没发觉,僵着身体卧着。听他均匀的呼吸在我脑袋后头。
无奇,“想修炼内功也并非毫无办法。我知道一味丹药,食用之人将内力尽失,脱胎换骨,身子回到并未习过武的模样。这时将我的真气交予你,只要修炼得法,便能成为你自己的。”
我心思又被扯回来,道,“这好办。那如此这般,我体内便全部是你的真气在流?”
他嗯了一声,几乎是贴着我的后脑,耳语一般道,“都是我的。”
我,“那也好。唔……那更好。反正本来那些我也用不上,留着浪费。那味丹药何处去寻?听着性子挺烈,吃不死人罢?”
无奇,“你要,我便有。”
我调侃道,“说得好似能凭空变出来,你倒有这本事。”
无奇,“那恐怕又要叫你失望了。”
我笑起来。说不出他的话多好笑,只觉得跟他在一块儿很高兴。心里分明还有几座大山没放下,此时却觉得轻松。
同他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被个人这么抱着,居然还困起来了。到最后他在我耳边说那内功的修炼法,听着听着,我就没出息地睡过去了。
翌日,我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迷迷糊糊感到脸很痒,探手去挠,随即手刺痛了一下。我给痛醒,勉强睁眼,抬头看去,枕头后头一脸傲慢自大地俯视我的那位四脚朋友……居然是尹府那只黑猫?!
我看看自己手背上三道血淋淋惨兮兮的抓痕,龇牙咧嘴地倒抽了口冷气。确信自己没看错,浑身炭黑油亮,还能生得这么大个子,只它一个了。何况一脸瞧不起人的无礼神情,恨不得叫人拔了它的胡须塞进它鼻孔里。能叫人有这种冲动的小畜生,舍它其谁!
我有些搞不清状况,实在不觉得这小畜生是舍不得我才跟来。也难猜猫儿的心思,便决定放任不管。口渴得难受,只好强撑起来。一看,身侧的人好好地仰面躺着,睡得很安静。
我对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手贱,想摸摸他。手伸到半空,又孬得不敢下手。这时辰人随时会醒来,叫他撞见被变态摸脸,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缩了手,盯着无奇的脸又看了会儿。看着看着,我忽的被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错觉吓了一跳。
无奇睡得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若是未曾经过秋雁之事,我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想这么多。但现在坐在他身侧,我心中突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而且这不祥带给我的恐惧比我以为的要大的多,只一瞬间让我浑身僵硬。
他双目紧闭,表情冰冷。太安静了,胸口没有起伏。像一具还有余温的艳尸。或是三九寒天用冰雕出来的人像。
我觉得我应该去确认一下,但我死活动不了。是真的动不了,想动的时候发现手在发抖。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血溅四方的一夜,空空的腹中涌起一股想吐的感觉。只因为脑中的一点猜测,就傻坐了很久。仿佛只要不去确认,我便能绕过这件事。没有胸口起伏是因为他睡得轻,到现在还没醒是因为他累坏了。只要喊他一声,下一刻他便睁开眼,对我微笑。
喊他一声……
我轻喊了一声,“无奇……”
我觉得我简直在向他求救,但他没有反应。我又试着喊了两声,他的身子纹丝不动。
我终于将勇气耗尽,抱住脑袋深呼吸让自己冷静。现在应该思考……不对,应该先去确认。这么想了,身体却未动。胸口闷得很,开始发痛。好像有甚么要撑破胸口涌出来,好像一旦涌出来就能淹没整个天地。
我便这么毫无意义地坐了近一炷香的功夫。忽觉自己将自己的耐心耗尽,再这么熬下去太没用了。软弱不能当饭吃。
一咬牙,侧过头看着他。伸手探他鼻息。呼吸没有。
我的手不停在抖,但手指仍感觉不到被任何温热的气息拂过。掀掉被子搭他脉门,也是没有的。他好整以暇地平躺着,身体凉得叫人绝望,肤色是不带血色的白。
我脑袋空了。觉得眼眶发热,抹了一把,便捡起床头的外裳飞快地往身上套。边穿边一跃下床,奔出房门。踢开院门闯出去,奔过两条静谧的街巷,终于见到了人。我如蒙大赦,抓住第一眼见着的路人问,“告诉我!汴京最好的大夫在哪儿!”
那人大惊失色,大喊一声,“尹宝绪!你是那个……!”
我已快疯了,抬手狠狠给他一拳,朝他大吼,“说啊!在哪儿!”
那人狂叫着挣开我逃走了。我又抓了几个人问,都是如此。无论我是问是求,全都躲鬼一般躲着我。只一刻那条街的人都不过来了,却也不走,远远立着看我。剩我一人立在无人的巷子里,觉得天地间都是绝望。我不敢逗留,片刻不停地往前跑,却都是一般情况。
始终没人肯告诉我或帮我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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