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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朵玫瑰』
天堂旅店。
这几个字由石头雕成嵌放在拱形墙上,看起来有些破旧,仿佛挂了很多年。
格雷尔仰头瞧着,忍不住撇嘴。
「感觉怎么样?」
威廉问什么感觉怎么样?
「天堂两个字不会令你的灵魂战栗吗?我才死不久体会不深,你可是死了好多年了吧?」
「我是半神,不是鬼。」有什么可战栗的?
「无趣。」这人真是一点可挖掘的点都没有。
威廉不理他,径自走到旅店门前,拉起门环推门而入。
挂在门前的风铃清脆地响了起来。
旅店的大堂里空荡荡的,十分安静,唯有正燃着的壁炉里偶尔会传来木炭燃烧的噼啪声。
威廉抬手拦下正准备四处乱逛的格雷尔,扬声问:「你好,有人吗?」
无人回应。
他又喊了几遍,大堂里终于冷不丁地冒出个声音来:「终于来了。」
威廉微顿。
两人眼神一对,四下看了一圈,揣测声音应该是从摆在壁炉正前的高背沙发上传来的。
威廉缓步朝沙发走近。
还未靠近,就见厚重的皮沙发突然灵巧地转了过来,
威廉猛地退开一步。
稳神看去,才发现宽大舒适的沙发里藏着一个体型瘦小的白发老太太,她看起来大概有七十多岁,膝上蒙着暗花盖毯,双腿掩在厚实的毛毯下,她的双眼发黑且凹陷,应该是没有眼球,身上的衣裳看起来有些旧了,算不上体面,但她的耳边、胸前和中指上却戴了一整套祖母绿宝石首饰,看起来就价值不菲——老太太闻声将头转向他们这里。
威廉满眼防备,没有说话。
老太太问:「怎么不说话?」
这时格雷尔抢白道:「我们来办理入住。」
「入住?」老太太奇怪地笑起来,「可你一直住在这里啊?」
威廉搓了搓手指,仿佛已经做好随时变出长柄夹的准备:「我想您应该是搞错了吧?」
「嗯?」老太太面露疑惑,片刻后恍悟,「噢,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我的儿子回来了。」她抬手握住沙发扶手上安装着的扭杆,往前一拨,被改装成电动轮椅的沙发便自动朝他们行过来,老太太的脸上扫净方才的奇怪笑意,转而挂起友善的笑,可无论她的笑容多友善,挂在那张皱纹遍布还没有眼球的脸上都会显得有些古怪,「你们一定就是今天新到镇上来的客人吧?我是伊芙琳·斯利沃尔,叫我伊芙琳太太就好。」
威廉看了格雷尔一眼。
格雷尔会意笑道,「您怎么知道我们是新到镇上的客人?」
伊芙琳太太准确地将脸转向格雷尔,「酒屋的竹下先生送来的消息,要知道镇上已经很久没来客人了,这个旅馆也冷清了很久,所以我才叫儿子去准备一下。」老太太将轮椅一转,来到比寻常高度都要矮很多的柜台前,摸起早就准备好的钥匙,转而抬手递出去,「估计这个时候天堂套房已经安排好了,我来送你们过去。」
威廉走上前接过钥匙。
再看一看老太太没有眼球的双眼,和显然已经萎缩的双腿,礼貌道,「我们自己过去就可以。」
「噢,上帝保佑您。」伊芙琳太太舒了口气,「儿子不在,我一个老太太的确做什么都不方便。不过在那之前,还得麻烦你们做个登记。」她侧身点了点摊放在桌上的登记册,「虽然已经好久没有客人,但流程还是要走的。」
威廉上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是死神,资料根本无从查起,所以没必要用假名。
「好了,年轻人,出门右转,5号、6号套房——对了,是要两间房吧?」
说最后一句时,伊芙琳太太唇边的笑意深了些。
「这是当然。」
说完,两人离开了大堂。
伊芙琳太太的脸一直对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脸上的笑意始终没有散去。
「天堂之门,终于要打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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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走廊来到房间前,却见门是开着的。
威廉和格雷尔才站定,就见一个男人抱着刚换下来的床单被子走出来。
那男人是个侏儒。
身高只有威廉的一半,但长相却跟寻常人没什么不同,就是头发长了些,用皮绳束在脑后。
他个子矮,要不是刻意挪开被子看过来,恐怕整个人都被埋在这堆床单被子后。在撞上威廉和格雷尔后,他将头探出来,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继而露出笑来,「你们一定就是今天新到镇上来的客人吧?」和伊芙琳太太一模一样的开场白。他踮起脚,将手里的东西丢到推车上,然后走到他们跟前,「你们应该已经见过我母亲了。」
「伊芙琳太太很和善。」
「镇上的人都这样,和善待人是我们的座右铭。」男人高高的伸出一只手来,「我是杰西。」
威廉和格雷尔分别与他握手打招呼。
同样,杰西的目光在格雷尔的脸上多逗留了一会儿。
这也没什么奇怪,他实在是漂亮得过头,也奇怪得过头。
之后他的目光落在被格雷尔裹在身上的毯子上。
「这毯子……」
格雷尔答:「是酒屋的老板送的,他可真是个热心人。」
「啊,怪不得,外头这么冷,你们穿得太单薄了。」
杰西一脸认同,接着又问,「需要我帮你们把行李搬进去吗?」
「不需要,谢谢。」
杰西没多问,也没多逗留,推着推车走开了。
威廉和格雷尔分别回房。
五分钟后,两人又十分默契地同时拉开门来到走廊。
格雷尔就知道威廉不会乖乖呆在房间里。
「去逛逛?」
威廉点头。
结果两人才走出几步,一辆推车忽然出现在眼前。
他们停下来。
片刻后,还没有推车高的杰西从后头走出来,满脸堆笑:「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啊?」
威廉淡笑不语,显然是不想回答。
杰西却继续说:「这个时候镇上的铺子都关门了,也没什么好逛的,而且到了晚上,温度会降得更低。」说着冷嘶了一声,「今年的冬天注定难捱,要不是有要紧事,我真是连门都不想出呢。」
威廉还是没接话。
杰西并不觉得尴尬,又看向格雷尔:「我只是觉得你该披着那条毯子。」
格雷尔也是笑眯眯的:「多谢你的提醒噢。」
杰西没再说话,目送着他们离开,然后又重新走回到推车后。
>>>
离开旅店后,威廉敛去笑容。
格雷尔看他一眼,又抬头看看天:「这地方怪怪的耶。」
威廉赞同,「是有些怪,但指示器上没有显示异常。换句话说,就算这里有古怪,应该也不在死神的管辖范围内。」
「不在管辖范围内就不管啦?」
「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追回出逃灵魂。」
「无情。」
两人边在镇上闲逛,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
威廉问格雷尔觉得这里哪里奇怪。
格雷尔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里的人太热情了,热情得叫人不安。不过……」他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这地方的天气倒是冷得很。」
「那怎么不披着毯子?」
「披着毯子就会想起酒屋老板和杰西看我的眼神,怪渗人的。」格雷尔满脸忧虑,「太过美貌的确容易招惹麻烦呢。」
「……」
威廉也注意到了,他们好像都会多看格雷尔几眼,但却不像是被他的美貌所吸引。
或许是因为格雷尔行为太奇怪才会惹人注目?
这倒也解释的通。
威廉边想边走,顺便再抽神观察着这个小镇。
杰西说得没错,大多数的店铺都关门了。街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可现在明明还不到八点。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偶尔将目光扫向两旁的建筑后,会发现某扇窗子后原本拉开一条缝的窗帘又刷的合上。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同样是个老太太,年纪和伊芙琳太太差不多,但却比她沧桑寒酸不少。天气这么冷,她衣衫单薄地坐在街边,身上的衣裳又脏又旧,头上包了条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头巾。
看起来有些奇怪。
威廉走过去和她打了个声招呼。
老太太神情呆滞地望着一处,嘴一直在咀嚼,唇缝里透出些黑色,看不出在嚼什么。
这是他们来到小镇以来,遇到的第一位不那么热情的镇民。
格雷尔弯下腰,抬手在老太太眼前晃了晃。
老太太还是维持着刚才的表情,望着一处不知在嚼什么。
「奇怪,是痴呆吗?」
威廉摇头,「继续走走吧。」
两人从老太太面前走开,继续向前。在差不多快走到镇子尽头,目光所及之处已有郊野出现的时候,格雷尔突然耳尖的听到了些动静。
哗啦哗啦。
好像是锁链的声音。
威廉显然也听到了。他们循声而去,最终来到一面围墙外,锁链声在这里变得清晰又强烈,好像有什么被锁住的东西正在剧烈挣扎。格雷尔对着威廉招招手,表示自己可以委屈一下,踩着他这个人肉垫子瞧瞧墙里面有什么。威廉黑着脸正想拒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哀嚎。两人眼神一对,当即跑了出去,然后在不远处的喷泉旁,看见了个人。
那人仰面倒在地上,正在痛吟。
他的手边倒着个酒瓶,褐色的液体正汩汩地往外淌。
「原来是个醉汉啊。」
「他磕到头了。」威廉注意到喷水池边缘有血迹,应该是他摔倒时,头磕到了水池边。
「那怎么办?」
威廉蹲下来,拍了拍醉汉的脸,但不知他是醉得厉害、还是撞晕了头,就只会闭着眼哼唧,也不答话。
「怎么一个人醉成这样?没同伴吗?」格雷尔起身对着四周喊了几嗓子,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倒是有几扇原本亮着灯的窗子,因为他这几声而倏地灭掉变黑。他烦躁地用舌头拱了拱嘴,「和善待人是他们的座右铭?呵呵。」镇民不管,他们却不能把这个受伤又醉酒的男人丢在这,气温骤降,他又醉了酒,恐怕撑不到太阳升起就会被冻死。
威廉并不认同他的说辞。
「花名册上的名字没有增加,这个男人应该暂时不会死。」
「那就把他丢在这?」
威廉仰首看了眼不远处那堵围墙,思忖片刻后说:「带他回旅店吧。」
镇子这么小,镇民都互相认识,带回去可以让伊芙琳太太联系他家人来领人。而且……威廉觉得这事不大对劲,把人带回去说不定能看出来点什么。决定之后,两人便一人抬头、一人抬脚的将醉汉搬起来,往天堂旅店走去。在路上格雷尔问那围墙后的锁链声是什么呢?威廉看了眼昏迷的男人。
「应该是镇民养的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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