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 月

　　“先生？！”宝日猛然抬头，一抹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道观门口。
　　“良子，我来接你。”
　　简短的几个字不由得让宝日泛起一点点心酸，倘若放在常人身上，此刻应该是纵情的哭出来才是，而她，只是生出了那么一点点的酸意。
　　“跟我走吧。”
　　“先生——，我们不该埋葬她吗？”
　　“良子，人身上的一发一肤不都是来于自然的吗？生于斯，而灭于斯，我们应该看淡生死，不能太拘泥形式。”
　　“那么，尊严呢？人死后的尊严呢？”宝日元良怯怯的，又有些不甘的问道，她想像先生那样云淡风轻的转过身去，却无法将目光从唯安褴褛污浊的身上移开。
　　“尊严是一种怜惜，一份怀念，精神力的东西又怎能化为形式自欺欺人呢，你记住了她的精神，她便永远存在，你不舍她的魂灵，而她的魂灵已经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良子——，一个修真的人要勇于舍去精神力的枷锁，对于生命，不做无谓的欣喜，不需无谓的忧伤，唯有这样，才能参破生命的本源。”先生看了看宝日怀中的婴孩，眼波中闪耀着温和的光芒。
　　“我们去哪里？”上了车，宝日问道，
　　“虚远堂。”
　　“那，那个道士？”
　　“你觉得我们应该杀了他吗？”
　　“他确实是个恶人，还是个会施邪术的恶人——”宝日又想起那团诡异的红色烟雾，还有那串可气又可恼的咒语。
　　幽暗的车厢里，先生侧头注视着她，很仔细的捕捉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宝日也侧目回望着先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了话？
　　“万物——”
　　“请别说因果，您知道，我不大接受这个——”，宝日忽闪着眼睛，试探着打断了先生的话，
　　先生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扬起一朵无奈的笑容。
　　“好，我们就不说那些因果，你想问我这个道士的邪术？”
　　“是啊，先生知道吗？”
　　“不妨事，一些障眼法而已。”
　　“可是我心里很不安，先生能告诉我，他算是什么吗？我又算是什么？我应该相信现代文明，还是相信这些离谱的鬼蜮伎俩？”
　　“良子，静下心来。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修真？”
　　“我只是常常很迷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喜欢人群，不喜欢复杂奇巧的东西；对名利财富不感兴趣；我喜欢月亮，看不到月亮的夜晚会感到极度的恐惧，因为恐惧想要拼命的抓住一些东西。”宝日元良细碎的声音萦绕在车厢里，深长的气息带着微微颤抖，“我不是个正常的人，有一些。。。。。残忍的想法，我。。。。。。”
　　吱——，车子猛地停了下来。
　　宝日元良惯性的向前冲去，被一双充满力量的大手紧紧按住。
　　“良子，相信先生，一切都会过去。你一定会成为全新的你。”宝日的眼中不知何时噙满了泪水，波光之中，先生的目光是如此的温暖深邃。他的怀抱好像宽广无垠的星空，深蓝的令人陶醉。
　　芷静静的看着这个姑娘，那张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她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看来前世的记忆并没有随着千年的岁月涤荡干净，基因码果然是个奇妙的东西。
　　“先生，我们是什么？”宝日在芷的轻抚下彻底安静下来，就像怀中的小小婴孩一样
　　“我们就是我们啊——”，芷有些苦涩，面对这样一个聪慧的女人，该如何解释？
　　“我们是宗教吗，有自己的神吗？”
　　“我们不是宗教，没有教义，没有真神，宗教只是人类的宗教，和神没有关系。”
　　“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我相信我们自己的存在。”
　　宝日元良抬起头来，望着他轻颤的睫毛，探寻着那双曜石般的眼睛。
　　“你想明白了吗？”
　　“我想明白了，我们不是宗教，宗教一旦成为宗教，就不再是神的教义，我们没有神，那我们该信仰什么？”
　　“信仰你自己，信仰所有的经历，识得人间万象，探寻生命本源，守住你想守住的，抛弃你想抛弃的，让心无负累，与万物融合。”
　　“先生，你说的可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如果你觉得对，拿来便用。佛、道、基督、天主。。。。。。，都不过是吉光片羽，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能领悟的尽可领悟，不能领悟的，说出来也是错的。人们用错的语言描述不可捉摸的事物，又怎么能还原它的本来面目？”
　　“我也曾通读这几大教义，正是人的臆想衍化太多，才失去了兴趣。今天听先生这么说，竟说中我的心了。”
　　芷微笑着再次抚上她的长发。
　　“先生，我们是正义的吗？”
　　“良子，你觉得什么是正义？”
　　“正义？被社会所需要的，人们所喜欢的，我只能这么说了。”
　　“如果，我告诉你，正义只生存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你会怎么想？”
　　“对很多战争的看法要被颠覆了。”她失落的语气一出，惹得芷轻轻一笑，
　　“在一个大的范围内，有时是谈不上正义的，太多的因果牵连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先生觉得我们没必要去惩罚一涧？”
　　芷注视着她，许久没有说话，他知道，无论绕上多少圈，她一定会落在这点上。他想告诉她，对他们来说，的确没有正义和罪恶，只有基因码异变的完美和不完美，他想告诉她的太多，甚至是他所知道的全部，可这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是她应该得到的，她必须通过自己的修为去真正拥有这一点。
　　“我只是不想破坏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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