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状师(探案)

作者:丛上徐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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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程十鸢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只道或许是外面林子里风大和气候差异所致,加上她从前也有些怕冷便没当回事。

      可这个念头一起便挥之不去,几乎是下意识她的嘴唇就开始哆嗦,紧接着又打了个寒颤,不仅如此,在程十鸢没注意到的地方,两手的指甲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青紫。

      回想先前林中微风拂面的情景,虽因树木茂盛没见着刺眼的日光,可若是没记得的话,那风吹在脸上,也是有几分暖意的。

      既是如此,便不该是这样才对。

      她抬头瞧了瞧漏风的屋顶,垂目又见屋内略显阴森,程十鸢不敢说全是这屋子湿冷的缘故,再一思量,总觉得是这具身体有问题,可现如今她却没有这个功夫考虑。

      想到某个可能,程十鸢看向罗梅,道:“那屠户家是否也有个读书人?”

      “对啊,”罗梅点点头,她此时还未觉出什么不对来,继续道:“说来你们以前还见过,不过后来便没什么交集了。”

      但罗梅总归是养出了个秀才来,这么多年下来,或多或少也学到了点东西,越说就越觉得不对劲,她握紧了拳头,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你是说.....有人想害苏明,那人还是张屠户家的?”

      越往后说罗梅声音越小,程十鸢面色依旧沉静,“这倒是未必,这么做太过明显,不可能没人怀疑,不过倒也不能草草排除这个可能。”

      虽然程十鸢这样说,罗梅也还是小声念叨着:“张屠户家的小儿子也是秀才......”

      苏家当家的可没有罗梅这么好的脾气,一听这话,瞬间站不住了,撩起袖子就要往外面冲。

      “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去。”

      罗梅立刻扭过头,大声呵斥道:“你干什么去!”

      苏家当家的年轻时候也读过书,但毫无所成,连个县试都没过,好不容易家里出了个秀才,可不得好生供着。

      现在苏放得知儿子极有可能是被那张屠户家陷害的,哪里能咽下这口恶气,但听妻子如此劝阻,也只能止步。

      “肯定是张屠户干的,他最是熟悉苏明,出事那天还是在他的摊位上,一定是他做的手脚。是个人都知道,没有确切的证据前不会随意声张,他倒是好,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是苏明偷的钱,一定是早有预谋!”

      苏放这话一出,罗梅也不说话了,她紧了紧手众的拳头,抬起头一脸无助地看着程十鸢,眸中隐有期许之意。

      程十鸢没被这看似紧张的氛围影响丝毫,一脸平静道:“苏明现如今是在三原县还是在省城,亦或是在咸阳?”

      系统给先前提到过,咸阳由于是前朝都城,几百年过去繁华依旧的同时,其中的势力错综复杂、不可小觑。

      “在三原县,在三原县的。”罗梅急急忙忙道:“省里那头说,凡是涉及此次乡试,全都发回县里审查。”

      程十鸢点点头,只要苏明这个人在三原县就好办了,她不仅用不着舟车劳顿上吐下泻,单看这里到县衙,断然也用不了多少时辰。
      时间短,发生变故的可能总归会小些。

      “那人证和物证可都是跟着一道回来了?”

      罗梅猛地点头:“对,都在衙门。”

      既是如此,那就好办了,程十鸢当即提出要去县衙查证。

      如果苏明是被陷害,那张屠户必然是一个突破口。

      一听程十鸢要即刻动身,罗梅苏放二人都不淡定了。

      “现在就走吗?”罗梅上前几步道,“那我去收拾东西。”

      “不用了,我一人便可。”程十鸢婉言谢绝,她心中已经有打算。

      既然可能会用到系统,那么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罗梅听程十鸢要独自前往,也不管说要去收拾了,忙道:“你一个姑娘家的,太危险了,我得和你一块去。”

      语气瞧着倒是极为真切,只是所图为何,怕是只她自己清楚。

      “对啊!”苏放也插话道:“让你大娘陪着你一道去。”

      想到先前原主在苏家人心目中的形象,她试探地说道:“人多容易出错。”

      果然,程十鸢话音刚落,苏家当家的立刻噤声,罗梅也丝毫不吭声了,像是想起什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程十鸢:“这些银子你拿去用,路上总要花些钱的,虽说你骑术精湛,可若是要去县衙,还是用马车好些。”

      程十鸢没说话,双手接过钱袋,心里想的却是,听这意思,原主会骑马?

      大事不妙!

      但程十鸢面上丝毫未见慌张,她抿了抿唇,思绪乱飞,看样子若是短时间内完不成系统给的任务,得找时间让人教教她该如何骑马。

      决不能让人发现,她的身份。

      莫名其妙穿来异世,前路未知,手中拿的剧本还不尽人意,程十鸢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征兆。

      要不是前些日子到账了九位数的拆迁款,她还以为自己是被霉神附体了。

      一抬眼却发现眼前站着的妇人表情奇特,面上纠结,欲言又止。

      程十鸢直觉其中有问题,也不说话,便默默看着对方,等她开口。

      约莫过了十息的功夫,才有细微的音调缓缓响起。

      “十鸢,若是你能将这次的事情处理好,”罗梅说话的声音不大,所以唇舌间时不时的发颤并不怎么明显,只是双眼在对上程十鸢平静至极的目光时,却比先前多了几分恐惧,“那二十两银子的事情,就算一笔勾销了。”

      罗梅心下久久不得安宁,她怎么可能不怕。

      这样的目光她不是第一次见。

      这一眼看似简简单单,却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了去,可那人却什么也不说,衬得她像一个跳梁小丑,在这自说自话。

      一旁站着的苏放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看了眼程十鸢又瞧了瞧罗梅,忽然道:“我这就去家里拿欠条。”说罢也不等人回话,便火急火燎地往外冲。

      程十鸢并未立刻给出答复。仔细想来,这两人先是在门口喊债,他们前前后后说了一大堆,一环接一环,看似并无不妥,但她总觉得有些诡异。

      就像是......若是不答应他们所求之事,还会有后招等着她。

      程十鸢心中不免好奇,若是她所料无误,此番她没答应此事,他们又会有什么后招?

      很明显,倘若不是苏家人走投无路,断然不会找上原主。

      可既然找上了原主,便说明他们此行并不会伤她性命,毕竟还有求于人。

      其实对于苏家人这一救人的要求,她本来是没有意见的,系统除了让她给苏家洗冤,还要她给原主还债。

      本想着趁机调查套话,看看那二十两银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看来,最好别轻举妄动,敌人在暗她在明,还是小心为上。

      罗梅见程十鸢不言语,心里也越发没底,她慌乱地摇摇头,转身看了眼丈夫离开的方向,再一回头时若有所思道:“不,不够。”

      “二十两太少了,你这次若是能将苏明救出来,我再给你二十两银子。”

      程十鸢担心再和他们纠缠下去会发生棘手的事,便道:“就这么办。”

      想着屋外到底暖和些,加之与别有所图的人共处一室,总感觉危机重重,便打算去外面等。可她才走出门行至十步远,苏放便十万火急地冲了过来,一同跟来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

      苏放刚一站稳便从腰兜里掏出个火折子,自说自话解释道:“小宝昨日大抵听到我们说话了,今日发现我们忘带那欠条,便自作主张给送过来了。”

      屋里的罗梅听见动静,快步走至苏放身边,搭腔道:“是啊,倒是省了我们多跑一趟。”

      程十鸢先前在屋外蹲了好一会儿,除了苏家夫妇俩,确实没发现其他人的踪迹,可如今这般却显得过分巧合,不得不让她多想。

      再就是,这苏家夫妇好像总打着什么小算盘似的,她万不能掉以轻心,他们所言亦不可尽信。

      苏小宝摊开手掌心,眼里满是好奇,将折成四四方方的欠条递给罗梅,黑不溜秋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程十鸢。

      罗梅不敢大意,只将露出一角的欠条移至程十鸢跟前一瞬,接着便二话不说拿过苏放手里已经揭开盖子的火折子,熟练地吹了口气就将那张纸给烧了。

      程十鸢紧紧盯着渐起的火光,自然也就没发现,苏小宝看着她时弯起的眼角有一瞬的呆滞,他似乎在强忍着不适,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怖的画面,转瞬间便移开了脑袋,再转头过来时,脸上多余的情绪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程十鸢隐约看到了几个名字,还有“二十两”的字样,想到什么,她闭了闭眼默默喊了句系统,就看到,系统的面板上,第一个任务的绿色进度条已经过半。

      .......

      一连几日阴天,晚娘原以为今日还会同先前一般,岂料开门后不见半点风声呼啸,她望着如火的烈阳沉默许久,直到身旁幼童小心扯了她的衣袂,晚娘才将目光收回。

      她扶着门框深吸了口气,这才将提前备好的一大一小两件披风放回屋内。

      待锁好门窗,身着缟素的妇人便牵着一个同样装扮的幼童往后山去了。

      从家出来,越过几片田野,又穿过一条小道,母子二人这才顿住脚,停在一处略显荒芜的墓碑前。

      晚娘牵着孩子走在路上的时候便时不时用眼角余光打量四周,就好像是周围有什么人在监视他们,此刻到了地方,她终于能借着整理衣物的机会正大光明左右侧头四下乱看。

      墓碑上只刻了四个大字——“亡夫之墓”。

      字迹十分工整,但奇怪的是,这上面却没有写明这一处葬了何人。

      墓碑最下方放着不少祭品,果子大都还新鲜着,菜饼也叠了几层,都是特意拿小碗盛放着的。

      晚娘看了身旁小孩儿一眼,慢声道:“跪下。”

      幼童面色酡红,呼吸还有些急促,闻言并未有半分迟疑,扑通一声,“小短腿”便笔直地跪在地上,不等妇人出声,他又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晚娘整理好被风吹歪的菜饼和果子,并未去看幼童,还是维持着先前的站姿。她盯着墓碑上的几个大字,“我们该回去了。”

      妇人语气不见悲伤,面容也极为平静,不知是与此人并无深厚的感情,还是早已哭够了。

      幼童倏的一下站起,低下头用不大的手掌将膝盖处的泥草拍掉,瓮声瓮气说:“知道了,娘。”

      晚娘呆愣地伸出右手,却迟迟不见小手贴上来,她双眸微微一沉正欲拧眉催促,却见耳边疾风骤起,隐约还有粗重的脚步声夹杂其中。

      那定然不是个几岁的小孩儿能够使出的力道。

      她心间忽地一颤,急忙向身侧望去,原先立在墓碑前身量不足五尺的孩童早已不见了踪影,正当晚娘心中焦急难耐之时,身后却响起了一道略显颤抖的声音。

      “你......你、你们、不要再过来了,不然——”他尖叫声仿佛要冲出天际,忽然话音一转,眼疾手快地将大刀架在手中小儿稚嫩的脖颈上,目露凶狠,语气不善,“我就杀了他!”

      晚娘闻声望去,伴随着一阵类似兵马追逐的乱蹄声响,只见一群头戴黑色面巾骑着马的黑衣人劫持着一个幼童停在蜿蜒小道上。

      晚娘眼力极好,不过抬眼的功夫便认出了那个被架在半空双腿不停抖动的身影,是她的孩子。

      不带丝毫犹豫,她利落地拔掉头上的簪子攥在手中,又弯下腰用另一只手在地上随便捡了几块不大不小的碎石握住,低眉敛目间不动声色地丈量两方之间的距离。

      将这一切都处理妥当后,晚娘细细数了这一队人马的数量,足足九人......

      她悬着的心忽地一沉,咬紧牙关的同时又飞快在脑海中筹谋,就在此时,先前被那队黑衣人提防的另一方势力倏然策马行进。

      那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矫健身影,着一身青色锦衣,端方挺拔,林中日光倾泻而下,勾勒出他侧身轮廓,俊美不可方物。

      因距离实在太远,加上灼灼日光实属刺眼,晚娘亦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但......你们?

      晚娘心中疑惑,顺着那几个黑衣人似有若无的目光抬起头在林中四处搜寻,果然在青衣人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瞥见了一个黑色身影。

      见对方又近了几步,为首的黑衣男人神色颇显紧张,臂弯挟持的人质又被他用力压紧了一道,许是担心自己岌岌可危的性命,他试图再次提醒对方他手里有人质,不要轻举妄动,“你们立刻停下,不然......不然我就让这个小娃娃命丧当场!”

      说着说着又将压在小孩儿脖颈上的大刀拿开,朝着空中用力挥舞几下,生怕面前年轻人看不见,他亦不敢再多耽搁,许是担心中间发生什么变故,很快就将锋利的刀刃重新放回幼儿娇嫩的后颈之上。

      想起今日种种,居于首位的蒙仓心中便愈发烦躁。

      今日早些时候,一个资历尚浅的兄弟担惊受怕地回了山寨。

      这人虽然年纪小,入寨子的时间也也不长,但于他而言却是十分熟悉。

      此人性格跳脱喜欢在山里到处跑,有时候还会摘一些野果子回来,这山寨里都是些粗心大意之人,哪里会有人想到这些,是以印象不可谓不深。

      山寨的规矩,就算只是是巡逻,向来都是两人一道行动。

      只回来了一个人,必然是路上发生了变故。

      小兄弟三言两语道出其中缘由,蒙仓这才知道事情经过。

      他们的人偶然在山里见到一个气质不凡、身着锦衣的男子,虽只是远远一看,可那人头上的玉冠和手里牵的马一看就是上等货,于是自然而然地便起了谋财的心思。

      对此,蒙仓并无反对之意。

      谋完财之后自然要杀人灭口,不然可不就被发现了么,可哪里知道今日来的人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正面对上时,才发现他身后还跟了一人。

      身着黑色劲装之人,年岁并不大,面上还挂着孩童一般的笑容,双手亦是空空如也。

      手里都拿着刀的两个山匪本以为他们肯定胜券在握,然而变故就在眼前发生了。

      两人想着出手的怎么着会是那个瞧着有几分功夫的黑衣小子,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气势屈居人下,就算肉搏,也得将他的主子护好了。

      但万万没想到,动手的却不是他。

      还未来得及看清那似乎毫无杀伤力的主子是如何出手的,最后活下来的那人就见着一道绿光在眼前飞快闪过,与此同时耳边还响起一阵惨叫声,他意识到什么,僵硬地扭过头去。

      原本站在身侧、同他一道出来的那人,不知何时已横七竖八躺倒在地,此刻正死死捂住自己那鲜血汩汩直流的脖颈,嘴唇颤抖得厉害,双目亦是空无一物,似乎心中已经猜到结局。

      他心中大骇,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唯一记得的,便是那黑衣少年曾拿出一张纸问了他一句:“见过这个图案没有?”

      虽然具体位置记不清了,但山里出现诡异的符号,还是刻在树上的,加之不止一棵树上有这种标识,他经常在山里到处乱跑自然忘不了,于是支支吾吾说见过。

      那黑衣小子看了他身旁主子一眼,正色道:“那地方是不是就在附近?”

      当初选择上山就是因为怕挨饿受冻,哪里会不怕死,于是畏畏缩缩点头说是。

      最后那主子却开了口,问了句十分莫名其妙的话:“当山匪几年了?”

      嗓音低沉平淡,听不出喜怒,但其中暗含的杀机差点将他吓得一踉跄。

      因而缓了口气才道:“两年。”

      蒙仓哪里不知,刻意留了其中一个人一口气,为的就是找到他们的老巢。

      山上的匪徒并非全部都像蒙仓这般看重情义,二当家得知此事,二话不说便出手杀了这个没眼色的,可蒙仓从当上大当家起,便当着所有兄弟对着上天发了誓,谁要是杀他兄弟他就杀谁。

      于是最终的结果众人毫不意外——

      二当家血溅当场,全部人马出击。

      想起先前所见,蒙仓脑袋嗡嗡作响,他偷偷瞧了一眼后面倒挂在树上的人,虽看不清那人当下在做什么,但听到时不时传过来的细碎“唰唰”声,下意识便觉得那人是在用短刀削树枝玩。

      出发之时山寨的人全数出动,可如今却只剩下九个,全拜他所赐。

      先前一番较量后他见对方手中一支箭都没有了,便觉得又有几分胜算了,可哪里知道,他轻而易举便斜折了几根树枝搭着弓射了过来。

      最后的惨状可想而知。

      多了一方势力加入,晚娘更加不敢轻举妄动,手中捏着的碎石差点将早已不白皙的手掌划破,硬生生逼出了几道红痕,她不知道这样一条性命于这两人而言,到底是不是草芥,更是不敢抱着侥幸的心态置身事外。

      耳边风声怒号,晚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胶着的氛围,可即便如此,内心深处的恐惧并未减少一分,她清楚地知道,这些挟持毓儿的人,一脸凶恶,眼神憎愤,想来都是在刀口舔过血的亡命之徒,绝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晚娘突然有些后悔,她或许不该阻止毓儿在某些方面的天性,若是那样,也就不会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了。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尖锐起来,这些人可以死,但她的毓儿只有一个。

      几乎只是瞬间,晚娘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空洞,小声地呢喃道:“大不了......大不了她违背一次当年发下的毒誓!”

      谁都不可以伤害她的孩子!

      除了因为悬空导致的重心不稳,而不停抖动双腿,幼童面上并未露出半分慌张,仔细看便能瞧见,他似乎也在盯着上方正喘着粗气的黑衣人,仿佛正在找准时机给对方致命一击。

      小孩儿的眼神轻蔑而又淡漠,像是在看即将流血身死的猎物一般。

      “让你手底下的人把弓箭放下!”随着这一声轻喝,为首黑衣人的面巾也跟着松动,被林中突起的劲风一吹,“啪嗒”一声,厚重的面巾悄然落地。

      他的相貌猝然落入众人眼中,这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看不出年纪几何,看他的着装打扮,倒像是常年混迹山中、只知烧杀抢掠的野匪。

      晚娘躁动不安的心跟着一揪,她在桃花村住了许多年,不是没有听过附近山上劫匪的名号。

      顾不得多想,晚娘便又将心力投向眼前的要紧事上。

      她闻声望去,这才发现那气势不凡的年轻人好像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倒是那个扎着高马尾的黑衣小子倒挂在树上不知道在做什么,只是隐约能瞧见他背着一把弓。

      闭上双眼,晚娘屏气凝神,终于觉出了几分风云涌动。

      细细听去,却发现那青衣人气息平稳地有些过分了,她心下一惊,不由得变了脸色。

      她当年亦是那些人中的佼佼者,哪里会不知这等境地意味着什么。

      晚娘陡然睁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青色身影,只是他既然能将多数人骗了过去,又哪能让不知来路的人瞧出不对来。

      “将你手里的人放下,”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冷冽平淡,宛如冬日霜雪,“不然......我定让你死无全尸。”

      随着这一句话落地,晚娘终是长舒了一口气。

      可这话在黑衣首领听来,分明是不打算留他性命,又像是挑衅。

      于是他愠怒的面容再也遏制不住,嘴角猛烈颤抖着,“你说什么,你不过一个白面书生,怎敢如此口出狂言......”

      他一路追杀,这个身着青衣的主子分明就是个小白脸,哪里像是先前来报的人说的那般武功高强,只怕是被吓破了胆记岔了。就算腰间挂了个玉佩,有几分不忍直视的气度又如何,可到底是个少年模样,又是一脸书生气,哪里会有什么真本事。

      最多就是那种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

      只知纸上谈兵,碰到了他,只能自认倒霉,乖乖交出性命来。

      他怕的可不是这个只拿着几支箭的人,他能看得出来,那黑衣小子武功定然不凡,小小年纪便已是如此,往后定是个响彻江湖的好儿郎。

      单单是先前隔着大老远手握一张弓,就能让他一个常年在刀口舔血的大老粗胆寒,而那个衣着华丽的人,只知道拿着几支毫无作用的箭,瞧他动作,必然是给那黑衣小子递兵器的副手。

      不知是正前方突然拉开的空弓带给他的威慑,还是其他什么鬼怪乱神之力,黑衣首领突然发觉自己手臂在不停打颤,紧接着四肢也开始发软,先前他随手在路边捞起的小娃娃,竟直接顺着他松开的臂弯不紧不慢地落到长着杂草的地面上。

      幼童落地后,众人只见略显湿润的地面只有一个小不点在上面打滚,像是玩得十分自在,浑然不考虑被弄得脏兮兮的衣裳。

      若是忽略此处剑拔弩张的氛围,必定以为这是个不顾长辈管教、生性调皮的小孩子。

      而刚好,这个似乎只知道玩乐的小屁孩拢着双臂顺着下坡滚了好几圈,适才慢悠悠站起身,他拍了拍满是泥泞的衣裳,将白色孝帽整理一二后,抬头入目所见,带他出来的娘亲正脸色极其不悦地站在他面前。

      但妇人却并未出声责怪,她眼疾手扔掉手中早已捂热的石块,不管手中残余的细石,飞快将自己的孩子拉到身后护着。

      “娘,我给您添麻烦了......”小孩儿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此刻却低着头直撇嘴,不敢去看妇人的脸色,另一只空着的手怯怯地握紧了又松开,反复几次,见娘亲仍不出声,他越发慌张。

      心中却只当是玩了个小游戏,小小的脑袋继续往下垂,眼皮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像是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很重要的事。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晚娘却拉起他不停动作的小手,毓儿小动作跟着一停,猛地抬起头去看晚娘。

      晚娘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耐,但毓儿知道,娘亲这是原谅自己了。

      一瞬间,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只剩下几分狂喜停留在嘴角,久久未散去。

      黑衣首领见追不上那个唯一的人质,也不再纠结,只震惊地盯着失力的双手,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摊开双手正反两面多次翻转,可终究没瞧出什么不对劲来,黝黑的皮肤和厚重的老茧暴露在日光下,显得和周围山林景色格格不入。

      “老大,您怎么了?”手下人发现头领居然将好不容易得来的人质放走了,他急忙勒紧缰绳上前几步想问个清楚,直到他的马匹近了,才发现自个儿老大竟坐在马上盯着双手发呆。

      手下不敢出声打扰,便打了个手势,让其余几人盯着前面可能会威胁到大家伙儿性命的劲敌。

      头领像是没注意到手下人的动作,他惊愕地看着毫无伤口的手掌,百思不得其解,方才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从小力气就大,后来受人指点,才去了这山中做了土匪,靠着力能抗鼎的本事坐上了老大的位置,自此再也不用过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日子,可现如今......

      他神情有些恍惚,硬朗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自嘲的神色,自己居然没了力气,甚至连个小娃娃都抓不住。

      离首领最近的另一个山匪一抬眼,霍然瞧见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老大此时却红了眼眶,不过他没当回事儿,只想着是今日林中风大,眼睛进了飞尘才作如此。

      一时间情况已然不同,箫沉舟目力极好,他抬起头,旁若无人般将手中捏着的几片树叶重新别在腰间。

      箫沉舟这时终于回了黑衣首领的话茬,他稍一用力勒住缰绳令栗色骏马行进几步,适才慢悠悠道:“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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