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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慕长逸不知道他今天是什么时辰醒的,他的桌上放着半碗凉掉的粥,碗壁还破了一块,他记得上次就是被这缺口割伤了手。
他看向那个破碗,脑袋像是坏掉的相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敲敲打打这个相机,总算能对上焦了。
慕长逸第一件想到的便是昨晚的不速之客。
还有他昨晚那个荒诞的想法。
……他昨晚的确是脑子不清醒了,连用自己的死来拖累慕诚这种方法都觉得没问题。
还好那个不速之客没让他抓到这个机会,扒着人家手臂求他杀了自己。
慕长逸颇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手不自觉地摸摸后颈。
不过,昨晚那个人,真的存在么?
后颈已经没有昨晚的触感了。他环顾四周,这屋子简陋,东西也少,一眼就能看出哪里有异样。
可是没有。屋里的一切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慕长逸知道自己一天中只要醒着就是在皱眉,现在也不例外,他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难道真的是错觉?想来他也没什么利用价值,就算要找麻烦也该是冲着慕诚去的。若是要取他性命,也当是在新婚之夜那天下手最好,还是说,只是提早来看看情况?
慕长逸试着梳理思绪,但他忽然发觉他连这个国家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朝堂局势。
他无奈地出了口气。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慕长逸下意识地想回应,又猛然收声躺回床上。
敲门的人静静等了一会儿,才推门而入,木门的声音平缓,一点儿也不像之前给他送饭的小厮,一脚踹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慕长逸竟有些不习惯。
苍老的手触碰到他,慕长逸知道这是郎中来了。
往他身上抹的药油清凉无比,使他的身子放松下来。
郎中并未开口说话,慕长逸犹豫再三,也没有开口。
若是他想以此来威胁自己,现在就可以开口,可他没有。
有谁会愿意帮他这个弃子?
慕长逸仍旧是想不通。
算了,不想了,劳神伤身,他身子已经很差了。
慕长逸思绪一转,侧目看向窗外。
倒不如想想怎么能让慕诚劳神。
他其实一早就有念头。
逃婚。
小说电视剧类似的桥段他不知看过多少次,最初时也有这个想法。
但放在他身上,显然不现实。
他若是真的逃了,没有通关文牒,出不去城,若是召集人手搜寻,定是能搜到他。他也不知外面对他笑脸相迎的人背地里在想什么,他又不认识任何人,万一撞上慕诚的同僚又该如何是好?
被抓回来了,慕诚还能把所有罪名推到他一个人头上,最后还是自讨苦吃。
真逃是没戏了,但他可以假逃啊。
只要能恶心慕诚,他自然是乐意做的。
*
大婚当晚,正当小厮和丫鬟摆着笑脸过来请人上轿时,发现房内空无一人。
他们下午为那个痴呆的废人穿戴好的喜服,被整整齐齐的叠在床上。
此时的慕长逸已经身处于灯火通明的大街上。
他体型消瘦,翻个窗不是难事,又偷偷溜到后院花园的角落,踩上角落的假山爬上墙壁,翻出了慕府。
一套动作下来,他首先只能扶着墙休息一会儿。
总会忘记他这副身子吃不消了,好在大家对他都没太大的警惕心,不必时刻提心吊胆。
街市很热闹,空气都比慕府的要新鲜几分,看这繁华的样子,是没有宵禁的。
挺好。
不知自己到了安王府后,还能不能再见见这般热闹的场面。
现在应当是要上轿的时候,慕长逸便想摸回慕府看看情况。
正这么想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的声音。
慕长逸回过头,看清了那群人身上的衣着,正是慕府的家丁。
他啧了一声。
那些家丁当是得了慕诚授意,也不管周围摆着什么摊子,是否有妇孺老幼,只管冲开人群,在街上横冲直撞地找起人来,并且朝着居民区去了。
若是贸然转头就跑,只会更加明显。
慕长逸只能顺着人流,寻着时机缩进一个黑暗的小巷里。
说是小巷,不如说是个宽些的缝隙,又窄又深,一眼瞧过去实在是藏不了人。
他侧着身子向前探去,想把自己藏的更深一点。
慕长逸理所当然地认为会抵上冰凉的墙壁,走到底时便停了脚步,靠在“墙壁”上。
过了几秒,他反应过来,这墙壁比他想象的要软,还更暖和。
他连忙抬头看去。
黑暗中看不真切,他却也知道,他现在正靠在一个人怀里。
慕长逸一惊,又来不及多加解释,那群家丁的声音距离他不过两步子,他若是再乱动,也许就会引得那些人的目光。
“抱歉。”
他低低说了声,便紧紧贴在那个人身上,将自己没入黑暗中。
那人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有所动作,一时间竟是僵住了。
慕长逸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家丁指使人的喧哗声,和身前这人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融进这一片隐秘的黑暗之中。
那些声音杂乱地敲打着他的耳膜,连带着整个五感都被放大,竟会觉得周围的一点儿响动都极其刺耳。
比如他们交错的呼吸声。
那人顿了顿,似乎是察觉到了慕长逸微微的颤抖和害怕,兴许也只是怕自己被发现,伸手环绕着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随后便将他一整个人按在怀中。
这里窄得很,慕长逸和那人的距离只能近不能远,他没法反抗。
慕长逸全身都和他贴在了一起。他的脑袋只比这人的胸膛高一些,被他这么一压,更是死死地抵在了他的胸口处。
仅存的视野被剥夺,慕长逸便注意起他身上好闻的淡淡香味。
有些庄重典雅的调子,却带着若有若无的攻击性,有几分野性浸在这气味中,却又不失那股与生俱来的高贵。
他只敢低着头,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那人的腰身往下看去。
那人一身简单的黑色短打,束着腰的绑带只是被随意缠了几圈,散漫的很,却将他漂亮的身材显了出来。
即使被布料遮挡着,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人的腹部紧实。一双腿仿佛是在地上扎了根,结结实实地将整个挺拔的身躯撑了起来,如同青松一般傲然立在那里。
大约是挨得近了,周围又是黑漆漆的,慕长逸此时竟然怪异地生出了一种安全感。
仿佛这人只要一直这么笼着他,他便可以完全放下心来,不再去想任何烦心事。
随着呼吸,他温热的气息全部扑在了慕长逸的脖颈上。有些痒,又带着点刺痛,像软针密密地刺在他身上,惹得他不太舒服。
慕长逸忍不住想要伸手去碰,但他的两只手都被压着抬不起来,只能微微偏过头,企图缓解这种让他窘迫的感觉。
随后他就知道错了。
他一偏头,那人的气息便不止扑在了他的脖颈上。
没了脑袋的遮挡,更大片的皮肤都被那人的呼出的气息打上了印子,随后向外扩散开来。
慕长逸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着,像是误入了陷进的猎物一般,逃不出去。
“嗯……”慕长逸没忍住,下意识闷哼出声,又赶快咬住牙关。
那人似是被他的反应惊讶到了,慕长逸都能感受到他疑问的目光。
不会被当成变态了吧。慕长逸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算了,变态也行,反正别在这个时候暴露他就好。
他低下头,心不在焉地盯着自己脚尖,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笑声。
慕长逸更不愿抬头了,只能祈祷那些家丁赶快离开。
那人的呼吸声很轻,若不是抵着他的胸口,知道有些微微的起伏,慕长逸还以为他这是撞上鬼了。
也就是这样,慕长逸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试图打破这片黑暗。
好尴尬。
他察觉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烫,呼吸也变得急促,像是有些缺氧。
待到外面没了声音时,那人才放开他,压在他后背的力量顿时散去,慕长逸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啊……”慕长逸拍拍自己的脸,下意识道谢,“谢、谢谢。”
没等他说什么,慕长逸便飞速向外跑去,脚踝还不小心撞到了拐角的墙壁。
那人给他的压迫感太过强烈,却又不像慕诚那般令人生厌,让他的心跳都跳快了几拍。
他顾不上疼,尽自己的全力跑得飞快,企图将那种异样的情绪全部扔在街上。
*
抬着轿的四个小厮手稳得很,心下却是虚的。
毕竟抬一个空轿子,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还得忍受周围人热烈的好奇目光,若不是轿子里空空如也,恐怕这时手已经抖成筛子了。
整个仪仗队也是如此,跟在一旁的慕诚更是咬着牙,胡子一抖一抖,看上去滑稽极了。
慕长逸混在围观人群中,看着慕诚五官扭在一起的脸,心下觉得解气多了。
他嘴角微微一勾,转眼间便消失在人海中。
安王府前一片冷清,没有守门的侍卫,除了挂几个红灯笼,一点儿也看不出今天是个成婚的大喜日子,那几个可怜的红灯笼孤零零地挂着,更像是府里死了人。
慕诚上前去敲了敲门,等了许久都无人应答。
安王什么用意不言自明。
慕长逸躲在一旁,不禁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整个队伍却松了口气,连忙将轿子彩礼全部卸下,清点完东西无误后便立马溜之大吉,生怕下一秒安王就会派人来开门。
顷刻间,安王府门口只剩下一个轿子和几个箱子,连慕诚此时腿脚都无比利索。
慕诚脸上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容,旋即又阴晴不定,似是要发怒,冷冷地哼了一声。
一旁的慕子宁还哆哆嗦嗦,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什么,被慕诚发现,狠狠揪了一下他的耳朵,疼得他嗷嗷直叫,又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只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慕长逸看着那个红轿子,又看了眼安王府的牌匾,叹了口气。
这是要把责任撇干净了。
慕诚是算好安王肯定不待见他们,故意让他们吃了个闭门羹,他们便将东西全部放下,等安王发现人不在了,他们便推脱说这是在你安王府门前失踪的,已经怪不得他们了。
安王没能及时迎接导致了他的失踪,这黑锅便扣在了安王头上,真是一举两得。
在讨厌慕诚这点上,兴许他和安王能同仇敌忾,但安王……只要不把他当成敌人,便算是好的了。
算了,反正他假逃婚的目的是达到了。
慕长逸从草丛中走出,坐上轿子,顿时被一大片绚丽的红色晃了眼睛。
他连忙换上喜服。
方才偷偷翻回慕府拿了喜服又跑出来的,现在气都没喘匀。
慕长逸按了按胸口,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又不禁担忧。
若是安王真不打算开门,自己不会真要饿死在轿子里吧。
如果自己真的要饿死了,他该不该跑出去向人求助?被人发现了他这个傻子会说话,慕诚首先就会警惕起来。
一想到还要当傻子,他只觉得前路无望。
忽然,他听见外面传来些响动,是开门的声音。
慕长逸连忙坐直,不一会儿,便感受到轿子被人抬起来了。
总之,先活下去再说。
轿子一路顺畅地被抬到门前,看上去风平浪静,实际上,他以正室的身份嫁进来,连拜礼都没行,已经是给他一个下马威了。
但慕长逸本就讨厌这些繁琐的礼节,有没有这些传统观念,自然也是落得清闲。
他在新房里撑着头昏昏欲睡,直到听见房门被推开,紧接着一阵轮椅声辘辘而来,才连忙打起精神。
是安王回来了。
同时慕长逸还听见了另外一个脚步声。
那人的嗓音很尖,大约是他的贴身太监,正絮絮叨叨地低声跟安王说着什么。
慕长逸来不及清楚,就听见了一声低沉醇厚的声音。
“都退下吧。”
那尖细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一阵?O?O?@?@的声音过后,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
慕长逸正想着如何应对,忽然眼前一片清明。
是安王掀开了他的盖头。
他眨了眨眼,看清了坐在轮椅上的那个人。
安王嵇蕴。
眼尾上翘,鼻梁高挺,本该让无数人为之神迷的相貌,却因为那生的低的眉头,硬是全部压了下去,平添了十成十的凶相。
似乎他只用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就能吓得敌人的首级掉下来。
也难怪那些传言那么离谱。
慕长逸一顿,倒不是被他那不怒自威的面孔吓到了。
他只是觉得,这人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
他攥紧了身上的衣袍。
这不就是他刚才在暗巷中遇到的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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