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梨花白

　　【三】
　　梳洗完后，我与二哥有说有笑的往正厅走去。刚一进门，便看见清浅乖乖的坐在左边，看见我来便大声吵到“姐，这边。”
　　“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清浅，你给我收敛点。”没见过爹发火，我忙上来打圆场。右上方一男子坐在爹的下首，容貌硬朗，很像颜流觞。这便是素未谋面的颜府大公子颜清凡了吧！百闻不如一见，听素年说，他好像很不喜欢我，既如此，我也懒得去探个究竟。
　　“清衣，清九坐下吧！”
　　我挨着清浅坐下，“姐，吃完饭给你看样东西。”
　　“你还敢回来啊？看我一会再收拾你。”
　　中午吃太多，没多少胃口。爹与大哥一直在聊朝中大事，我坐在颜清凡的对面，目光会时不时的与他不期而遇，那是怎样的眼神？嘲笑，不屑，甚至是嫉妒。我坐如针扎，随便吃了几口便与清浅告退了。
　　“死丫头，去宫里玩也不叫我？”
　　“姐，你不是说不喜欢去宫里吗？好了，下次一起去，来看看司淼哥哥送我什么了。”
　　“不过是些首饰什么的，没意思，看你吃饭时一直爱不释手我就知道，那玛瑙石的镯子肯定是其中一件。”
　　“是墨国进贡来的，对了，司淼哥哥也让我给你捎来一个。”
　　“慕思淼送的我没兴趣，我的那个一并送你吧！”
　　“那可不行，司淼哥哥说一定要给你带到。我呢！已经给你带到了，而戴不戴就随你了。”清浅把弄着镯子，撒娇道。
　　“清浅，你和姐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慕司淼？”
　　“姐，你……”
　　“行了，别说了，看你那样我就该知道了。”我握住清浅的双手，“可是，宫中人多阴险狡诈，而且若他继位，还要有后宫佳丽三千。不怕吗？”
　　“姐，只要能和司淼哥哥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清浅，姐会让你如愿以偿的。这个月中旬是太后的六十大寿，我得去要让舅舅帮你做几件新衣服了。好好休息吧！”
　　勇敢去爱未尝不好，这个给我温暖的丫头，我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帮她得到她想要却未必是最好的幸福。
　　回到蘼芜院，随手便把镯子交给了锦时，和素年细细描绘了一番我想要做的衣服，
　　“素年，和舅舅说不要急着开工，稿图画好后，通知我一声，到时候你再去拿来，我看好红啊再缝制。对了，我们两个衣服的稿图，我的不要太显眼，清浅的要一枝独秀。”
　　“知道了，云秀山庄的哪件衣服不是力压群芳，一枝独秀啊？可是小姐你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吗？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荣华富贵？我还用吗？况且，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行了，别磨蹭了，快去吧！”
　　云秀山庄，慕国的第一大绣庄，当今庄主是清九的舅舅，而这舅舅可真谓腰缠万贯，富甲一方；却是素来不畏强权，不惧强势，只是疼极了清九，清浅。也难怪那日婚宴上清九穿的红衣似比新娘更胜几分。
　　“锦时，帮我乔装一下，我一会儿要去凌烟阁；还有，我出去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二哥若来，就说我睡下了。”
　　“可是素年不在，我又要帮你在家掩饰。你武功又尽失，我怕……。”
　　“没事，我让迟墨陪我去。”
　　看看镜中的自己，已经成了一位浓眉大眼的书生。
　　“好，就这样；这儿就交给你了，我去去就回。”
　　从颜府到熏风楼不过几条街，很快我便到了熏风楼。这晚上的熏风楼还真是别有一番天地，花天酒地，灯红酒绿。我随招安走上楼，转角处，随意往下一看，见与爹齐名的左相南辕的儿子南书易与朝中几个官员的儿子结伴而来。这南书易倒也是一代风流才子，听说倾慕于乐灵公主，只可惜，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啊！而这乐灵公主就是那日婚宴上的新娘，长公主慕灵。
　　“九公子，流袖正等着呢！请进吧！”
　　“知道了，退下吧！”
　　“公子，您可来了，揽绿，沏茶。公子，三公子已到。”
　　“知道了，找个人去留香阁给我买些点心，只要芙蓉绿豆糕和芝麻枣酥，送到颜府。下去吧！。”
　　流袖与我说话间我便注意到，孔雀石串成的门帘后面隐约站着一白衣男子，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个背影，想必这就是三公子了。我撩帘而入，这青楼还真是奢侈，竟用孔雀石做帘。我不禁多看了两眼。
　　“清九，我记得你对这些身外之物没多大兴趣的。”
　　“那也要看是谁送的。”不经意间随口一答，忽觉如此语气不对。
　　转头看去，那男子已转过身来。不同于颜家上上下下张扬的美貌，也不同于慕司淼雄姿英发；他亦很是俊美，却是那种温和的，淡淡的；如沐春风般。奇怪的是，我竟然对他有股莫名的亲切感。烛光忽明忽暗中，他就一脸微笑的站在那里看着我；蓝线合边的白衣，就像干干净净的天空；又如遗世独立的白莲；让我忽然想起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谦谦公子当如是也！
　　“怎么？傻丫头，不认识你三哥了？”一句话，如雷贯耳。这便是当朝三皇子慕思清。
　　记得，当日看半夏阁送来的资料，资料上写当今圣上只有三个儿子，大皇子慕司淼，二皇子慕司白，以及三皇子慕思清。而我一直很好奇这三皇子的“思”为何与他们的“司”不是一个字。传言，大皇子雄韬伟略，二皇子清冷如玉，三皇子温文尔雅。慕司淼我已见过，今日又得见慕思清，果然是形容贴切。
　　“三哥见笑了，多日不见。但觉三哥风采更甚当初，这不看呆了吗？”
　　“是吗？过来坐。语橙，你也多日不见醉蓝，凌青了；去见见吧！”
　　“谢公子，小姐，语橙退下了。”
　　“不知三哥找清九所为何事？”我边问边在他一边坐下。他不说话，也不看我；只是娴熟的洗杯倒茶。
　　“试试墨国进贡的“雪浴茶”。”
　　“三哥不怕这贡茶出现在青楼里会招惹是非？”
　　三哥倒茶的手微微一滞，可还是被我注意到。
　　“清九放心，这茶只是带来让你尝尝鲜，不出几日颜府定也会有的。至于怎么处理这茶，我自有方法不被外人知道。来，试试。”
　　品茶分三步。审，观，品。可我来时茶已经沏好，审茶已经没法做了。观茶，这茶经水冲泡，鲜嫩绿翠，芽叶成朵；在茶水中亭亭玉立，婀娜多姿。这茶汤也随茶叶的运动而徐徐展色，逐渐由渐入深，现已成墨绿。品茶既要品汤味又要嗅茶香。茶香干嗅也是不可能的了，众所周知，茶叶经水冲泡后，其香味会随之从水中散溢出来；此时便是茶香四溢。我用拇指和食指握住品茗杯的杯沿，中指托住杯底，分三次将茶水细细品酌。
　　“清香宜人，沁人心脾；甚好。”我扭头看见慕思清灿若星辰的眼睛，轻道。
　　“清九，该是我说，多日不见，不比当初吧！”
　　“又让三哥见笑了，不知三哥找清九所为何事？”
　　慕思清忽然扳过我的肩膀，毫无准备的，我直直的看进那双黑眸，一如泓潭。
　　“清九，你就这般不愿与我呆在一起？”眼底的悲哀，一闪而过。“清九，我只是……”
　　“算了，三哥，若没什么事，我们就此别过吧！”仿佛方才只是我的错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我今日是来道谢的，你的英雄救美一计。还有，这月中旬，太后六十大寿，明则办寿，实则为我们选妻；我要清浅嫁给大哥。”
　　“自古才子配佳人，我不过举手之劳。你又何必言谢？清浅嫁给慕司淼我也会办到。不过，慕思清，你给我听好了。而今，是因为清浅喜欢慕司淼，我才会不遗余力的帮你把清浅嫁给你大哥。倘若今日清浅心中另有所慕，就是死我都不会帮你。你记着，你可以让我帮你出谋，可以让我帮你杀人，甚至可以让我赔上性命。但是，不要试图用我身边人的幸福来满足你的理想，又或是欲望！我要帮你，仅仅是我；不是和我有关系的所有人。我可以不顾后果，拼命为你一搏；可是他们又凭什么为你做牺牲？如果你以后还是执意如此，也就休要怪我手下无情。三殿下，你意下如何？”
　　我回头看他，看不出任何情绪。也不知道冒险走的这步棋是对还是不对。
　　“好，我答应你。”
　　“还有，我听闻虽然墨国送公主来和亲，做的不过是表面文章。而两国边境素来不算安宁，近日西南边境又蠢蠢欲动。你在朝堂之上支持派兵。我知道墨槿现在慕国是个好时机。虽说，兵不厌诈；可是你不背上趁人之危的骂名？况且春秋以来无义战，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自己好好斟酌一下吧！再者，帮我查个人。”
　　“不是有半夏阁吗？
　　“是身边的人。而且，我总感觉身边的人……算了，这个我自己会处理。帮我查迟墨。“
　　“好，查到我再找你。”
　　“你不要亲自来了，太危险。方才我还看见南书易也来这。让语橙送来凌烟阁，我自会来取。”
　　“好。”
　　“如无它事，清九告辞。”
　　不再看他一眼，我疾步走出熏风楼。刚转过街角便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还是两个。从脚步来判断，一男一女。男子步履稳健，我却似曾相识；灵光一闪，原来是他。女子脚步轻盈，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方才的语橙。语橙大概是慕思清派来保护我的，可是，迟墨你又是为何呢？那男子就是一直在我身边的迟墨，那般自信的走路，天下少有；见他的第一眼，我便从未忘记；心中隐隐的不安也与日俱增，如此气魄定非池中之物；我甚至怀疑连那张脸都是假的；可是又找不到头绪。快到颜府时，我佯装摔了一跤。女子快走几步，步伐已见凌乱；而男子当即停了下来，气息平稳，至少我感觉不出他外在的有一丝异样。我站起来拍拍衣服，进了颜府。一路的投石问路，百般猜测；终于安全到家的我长舒一口气。
　　日近中旬，弯月渐满。风起，一路的梨花随风而落，星星点点；枝上的梨花，千朵万朵，压枝欲低，白清如雪。一束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回到院中，一片漆黑。摸着黑，我轻手轻脚回到房中。未点灯，未更衣。这些天经历的事情是该要好好想一想了。
　　很显然，未央宫，半夏阁皆为颜流觞一手所建；从我可以自由出入相府来看，他也一定知道我与三皇子的关系；只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帮三皇子呢？又为何颜流觞对清九另眼相看？只要她要，只要他有。未央宫，江湖人称七色，近年来最神秘的杀手组织；传闻由七名貌美如花的女子组成，个个心狠手辣；她们变化多端，有时楚楚可怜，有时性格泼辣；有时风华正茂，有时又年逾古稀；或隐于市，或隐于林。没有人知道她们何去何从，也许就在你身边。半夏阁送来资料上有写，七色虽然都是文武双全，每人却各有一方面出类拔萃。卡红，七色之赤；精通医术。语橙，七色之橙；精通毒药。芸黄，七色之黄；精通暗杀。飞绿，七色之绿；精通易容。凌青，七色之青；精通暗器。醉蓝，七色之蓝；精通音律。微紫，七色之紫也是七色之首；样样精通。卡红即是素年，语橙即是慕思清身边的如眉，芸黄留守未央宫，随叫随到；飞绿即是锦时，凌青即是与流袖身边的辛夷，醉蓝即是苏流袖，与凌青一起潜于熏风楼；微紫，据说三年前就被爹派到墨国太子身边。七人平时各司其职，谁也不知她人位于何处，所做何事，又形态多变，也许对面不识。彼此之间，不得有私下往来，一心忠于宫主。
　　半夏阁位于终南山，由薇字门，瑶字门与夏字门组成。薇字门以采薇为门主；主要收集江湖上，官场上，商场上每个人的身家背景，下至走夫小贩，上至皇亲国戚；瑶字门以非瑶为门主；收集这三方面的交易往来；剩下的全部交与夏字门，夏字门门主右夏。众人只知半夏阁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收集组织，除阁主外，没有人知道他们亦是百里挑一的杀手，精通岐黄之术，易容用毒，音律武功。
　　原本我以为自己到了一个历史完全架空的时代。可是那日我与素年开玩笑知不知道孔子时，她竟然一脸严肃的说更支持墨子。慢慢的，我发现，这个国家也经历了战国春秋，也知道孔孟儒法。可当问道李白杜甫时却无人知晓。记得大学时看过一部电影《时空线索》，我还与璐进行过一番深刻的讨论；如果我没猜错，根据时空并行的原理，这应该是一个与唐朝并行的时空。唐朝，中国历史的巅峰；不知道这个朝代会不会也是如此？
　　清晨醒来，满目阳光。锦时进来帮我梳妆。
　　“锦时，昨日我走之后可有人来？”
　　“没，没有。怎么了？小姐。”
　　“没事，随口问问。素年何时回的？”
　　“素年一直等舅舅把稿图画完一并带了回来，回来时还过来看了看你，回去说你已经睡了。”
　　“这样啊！一会儿让她把图送来我瞧瞧。”
　　“是。”
　　“对了，你与素年说后，再去一趟瑞香院，让清浅来我这儿。去吧！”
　　不一会素年便把图稿带了来，我边看边改。
　　“素年，我昨晚去留香阁了，给你带了些点心回来，桌子上，自己拿着吃吧！”
　　“锦时陪你去的？吃好东西也不叫上我。留我一个人在舅舅那孤零零的又饿又冷的等了大半夜。”
　　“不是，我自己去的。下次再带你。来了，清浅。”
　　“姐，找我有事？”
　　“恩，找你过来想想太后六十大寿怎么办。来，坐。锦时，图改好了，素年昨晚等了半宿，刚才还在抱怨。这次就换你跑一趟吧！”
　　我简单向清浅说了一下我的想法，清浅欣然同意。就赶忙去准备了。太后的六十大寿，所有臣子的儿女都必须献艺……白天琴棋书画，夜晚还要挑灯学医。日日如此，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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