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的故事

　　3.恶作剧专家

　　红鬼拉着江洋到客厅坐，一边喋喋不休地说：“邱哥早就提过这个事，可也没说什么时候你来，事先没有消息我们才动手……”江洋温顺地跟着红鬼走，看到玄关口背向自己坐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子，乌黑的短发到耳畔，乱乱地像个炸开的鸟窝。她根本不在意屋里的动静，坐在玄关口一动不动，俨然一副主人的架势。卓八仙注意到江洋的视线落点，走过去敲敲玻璃，那女孩回过头来。江洋看到一张孩子气十足的脸，也就十八九岁吧，肤色很白，带着眼镜，镜片后是一双大大弯弯的眼睛，带着疑惑和审视朝自己看过来。卓八仙似乎很宠这个小女孩，摸摸头说了好久，拉她起身，那女孩才很不情愿地爬起来走进客厅，当江洋不存在，径直坐在正中的沙发上打开电视，喧闹的角色吵闹声立刻充斥整个房间。卓八仙歉意地笑笑，示意江洋坐下。

　　之前的调查中，这里并没有任何女性，而且是这么个古怪的女孩子，她跟这里又有什么关系呢？江洋注意到她占据的最大的沙发，上面摆着一台贴得花里胡哨的笔记本，还有老款的插卡游戏机，这让江洋觉得很亲切，那曾经是自己童年的最爱。他随手去翻弄沙发旁边柜子上大堆的游戏卡，“别动！”那个女孩两眼盯着屏幕，把遥控器按得噼里啪啦作响，根本没看他。
　　卓八仙见江洋僵在那里有些尴尬，只得笑着解释道：“小不点的东西我们都不能动的，这不就一视同仁了嘛。”他开始泡茶，居然很正式，江洋打量着这间房子，没有统一风格，这很正常，道上人只要有个可以躺直的窝就很知足了，奇怪的是屋子就像一座博物馆，满是稀奇古怪的东西，鸟笼，木质老式家具，吧台，最新的组合家电，一大摞八卦和艳照杂志，印着小叮当的靠垫，宛如身处一个时空杂烩的洞穴，一个染着黄头发套T恤的男人在抠脚丫，一个穿背带裤的少女捏着遥控器不停切台，一个一身功夫褂的男人递上一杯香茶到自己面前。江洋被事情的落差和身处的怪异房间搞得摸不着头脑，在他尚未适应的时候，那个女孩把遥控器一摔，盯着自己开口了：“聊会儿吧。”
　　“好啊，聊……什么？”江洋第一口茶尚未咽下，就被她冒出来的话搞得困惑不已，那女孩并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
　　“谁给你的纸条？”
　　“邱哥。”
　　“什么时间？”
　　“上个月——”
　　“那天下雨吗？”
　　“当时……”江洋醒悟考验尚未结束，尽管换了一种方式，自己仍是被怀疑的对象，一个疏漏就会搭上一条命。
　　“你们怎么认识的？”
　　什么时间出发？怎么来到这里的？这几天接触过什么人？……江洋发觉她似乎并不注意听自己回答的内容，而是一直盯着自己的表情观察，几句下来，自己的冷汗悄然在双鬓凝结。他慌慌张张说到被一大群鸽子袭击，那个女孩子的表情突然起了变化，眼睛眨巴眨巴，嘴巴抿成一条线，竭力忍着不笑出来。一旁不着痕迹地听他的回答的卓八仙清清嗓子，红鬼则半张嘴巴愣了片刻，然后大笑起来。
　　“你干的……”江洋迟疑片刻开口了。
　　“我没必要回答你哦。”她轻快地站起来，抄着手蹦蹦跳跳上楼了。“小不点在二楼养鸽子。”卓八仙摸摸鼻子给江洋解释，“养了很多年了。”所以它们听话又通人性，用来当掩护再好不过，卓八仙话留半句没有继续，聪明人当然想得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笑容满面地为江洋添茶。方才江洋的回答没有半点破绽，但是他和小不点一样并不信任他，可他希望能留下这个年轻人，以后或许会有用处吧。他是卓八仙，卓八仙从不会把事情做到绝路。卓八仙不常笑，但是表情看上去总是笑的模样，人前人后，似乎已经凝固，笑到僵以后来上一针肉毒杆菌固定，小不点曾这么形容他。
　　这样你就看不懂我了吧？他半开玩笑地问过。
　　你以为吧。小不点给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你说呢？他转头问红鬼。
　　红鬼忙着吃西瓜，满脸都是汁水，他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红鬼是个头脑简单的人，或者说他看上去像个头脑简单的人。江洋不相信曾经风口浪尖的人物如今能悠闲自得躺在小院里喝冰啤晒太阳，仅仅靠一身肌肉和运气。靶盘上的那一排飞镖对于红鬼，只是一次懊恼的游戏成绩；但是对于江洋来说，它们昭示着冰山一角，既是红鬼，更是这间屋子里的三个人，以及尚未出现的主人邱哥。卓八仙要红鬼好好招待江洋，自己借故走开。江洋心里很清楚，他是要去核实方才一通盘问的结果。没有问题，他想，都在计划内，没有问题。邱哥新收的伙计就是自己，不是被硫酸烧掉整张脸扔进护城河的那具躯体，至于邱哥，他再也不会回到这间屋子了。
　　万无一失的精密计划，他接过红鬼塞过来的一罐啤酒，冰凉凉的。打开罐子，泡沫立刻喷涌出来，气势十足地在江洋身上消耗了一半，冰冷激得他猛地跳起来。“哈哈哈，”红鬼大笑起来，声音到高处变得嘶哑，“小鬼干的，你运气还真是糟糕啊，一天里被她整了三次……”江洋苦笑地站起身，把衬衫和背心悉数脱下来，“上楼直走到底就是。”红鬼未起身，在他后面喊，江洋裸着上身往上走。红鬼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对着他后背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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