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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毕竟阔别
说实话,周闻驰这个态度,朱广星是诧异的。
从初一知道这个人,到高二他消失在自己的世界,周闻驰给他的感觉大部分时间都是自持,冷静,不以物喜。很少见到他为什么人什么事露出明确的不快,更遑论如此明确对一个女性态度生硬。这在中学时的周闻驰看来,可能算是一种丑态。
那时候自己对其这种表现是什么感想来着?一开始是觉得真特么装,后来……后来好像变成了恨铁不成钢。
他无论是对他父亲,他继母,他继姐……都毫无所求,对学习,对生活,也只要达到他父亲看得过眼的水平就好。
和自己完全不同。
还没等朱广星再度沉入回忆,“咣”地一声是周闻驰把沁凉的大绿棒放在桌上,抬手解开自己的领带,招呼朱广星:“找个起子来。”
朱广星皱着眉从邻桌摸了起子递过去:“大冷天的,就别喝冰的了吧,太伤胃,你车怎么办。”
“一会儿叫代驾。”周闻驰不以为意,抬手就开了两瓶,动作娴熟无比,很难找到当初那个拘谨小少爷的样。
见他自在,朱广星也不好板着,松了自己领带,从下面箱子里拎一瓶常温啤酒打开:“你倒是挺熟悉这一片,我以为你走了以后就再没回来过呢。”
“哪能啊,回还是每年都要回的,我爸和萱姨后来一直没孩子,他哪敢指望周雨寒。”周闻驰抬手与他碰杯,两人酒瓶短暂一碰,各自喝酒。
既然回来了,连这种边边角角的小烧烤店都熟悉了,却连个消息都不给自己递。
一口酒咽下去,这个念头就浮上来,可能太久没喝酒了,朱广星感觉胃里瞬间就像着了火,他却不想表现出来。自己有什么立场嗔怪他呢,虽然自己确实真情实感的拿他当朋友,他见到自己,也摆出一副熟捻态度,甚至把赵冉都撵走了。
“对了,刚才那个,你前女友?”刚想到赵冉,周闻驰的问题就到:“看着挺不错的,怎么分了。”
“嗯……我个人一点问题。”朱广星含糊地说,又觉得过于敷衍,只好再开口:“也是家境也比我好很多,她爸妈看不上我。”
“嗨,那群有钱人,都这样。”这话由小少爷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怪,但说的人不以为意,再次和朱广星碰杯,正巧肉串上桌,直接就往他手里塞:“来来,他家干豆腐好吃,你先尝尝。”
朱广星无奈接过签子,随意咬了口,露出恰如其分一个“不错”的表情,反问周闻驰:“你呢?也单着?没谈一个?”
“嗨……谈过,但总不是那么回事。”周闻驰往椅背上一靠,抓起酒瓶,眼神投向远处。
无论是新见面,还是旧重逢,酒一上面,话匣子都会轻易打开。没过多久两个人就都放下了拘谨。回忆过去,对着开始分别骂各自的大学,吹牛批,骂公司,骂客户,骂市场,骂猪队友,从七点一直喝到十一点半烧烤店打烊。周闻驰酒量不如朱广星,原本白净的脸一片酡红,眼神都迷离,视图解锁手机叫代驾,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
“你家在哪,我给你叫。”通勤一族的朱广星扛着醉鬼,举着手机靠在周闻驰车上下app。他酒量大,加上越喝脸越白,看起来是比较正常,其实也手指打拌,半天点不明白。
“我……我没有……没有家。”周闻驰靠在车上,手还拽着朱广星大衣紧紧不松开,嘴里呜七八嘟乱蹦单词“……I don\'t wanne……I can\'t……”
朱广星显然也没有理智,抬手啪啪地拍周闻驰通红的帅脸:“说人话,我家没地儿给你住。”
“……XX之星,花园区……18栋……没了。”大概是被他拍疼了,周闻驰松开他衣襟改为抓手,从低处眯着眼睛望向他:“疼,疼疼,轻点。”看见朱广星有点嫌弃的脸色,连忙加上一句,“……有保洁,阿姨。”
眼睁睁看着白净新任总经理兼好友突然开启了撒娇画风,朱广星感觉胃抽动得更厉害。终于叫好代驾,又听到周闻驰说有阿姨,社畜的心隐隐被刺痛,直接反问:“人保洁阿姨几点下班?”
“九点?……还是十点?”醉鬼显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朱广星长叹一声,“现在十一点了,你猪啊。”
“没……没事,我辞职……了,明天……不上班……”对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完就堆在那,完全不动了。
好么,朱广星无奈,“你应该给我算加班。”
等代驾终于踩着共享单车姗姗来迟,朱广星把周闻驰塞进后座,自己也捏着塑料袋坐进车子,车开动起来,晃晃悠悠,他只感觉上下眼皮不断打架……没一会儿,朱广星就睡着了。
也就没看见,当他彻底意识消失,头完全靠在周闻驰头顶后,久违的老友骤然睁开的眼睛。
一片清明。
前面代驾司机见他动了,以为他只是想吐,出声提醒:“旁边那个大哥手里有袋,哥们儿你拿一下,自己的车可别糟蹋了。”
“好,谢谢。”周闻驰温声答复,伸手把朱广星抓着的塑料袋抻出来,把自己的手塞进去。
朱广星睡梦中不知一切,只下意识在空中抓握,握住也不管是什么,又继续睡了。周闻驰也知道他这种人不会醉太久,又把头靠回朱广星的肩膀。和小时自己熟捻的单薄肩膀已经完全不同,现在这个肩膀,宽阔厚实。
毕竟他们阔别了太久。
果然没过一会儿,朱广星就缓过劲来,目的地是高端小区离市区很远,代驾技术很好,车行平稳,周闻驰睡得很香。
他把周闻驰的头扶起来,让对方整个人靠在另一边,才轻轻活动被压麻的左臂,然后掏出手机,确认时间,又调成振动,全程没注意到周闻驰在黑暗中已经睁开眼看了他半天。车里的香水气味很清新,和周闻驰一贯给人的感觉很一致,这又让他感觉自己身上满是味道,低头闻闻,果然全是煤烟和酒肉的浊气,心下不满,但又想起什么似的,偏头闻闻周闻驰的身上,虽然还有残留的柑橘香,也所剩无几,基本和自己一致是人间烟火气,就感觉被隐秘地抚慰了。
他们阔别许久,其实已经各怀鬼胎,周闻驰到底是为什么来和自己联系,他不得而知,从刚才的酒局也没试探出来。但他自己一些可悲的念头,还是得到了平复。
你看,原本云淡风轻,对什么都无所追求的小少爷长大了,他不再如墙上的画像淡淡望着世间。他坠入凡尘,脱掉光晕,沾染了一身浑浊味道,连女朋友都没有谈成。
他抛下我,不论是不是我不好,他都不开心。
想到这,朱广星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不和小时候的自己一开始远远看着他时的感觉一样卑劣吗。
可他又想笑,他也确实笑了。
这时车开始转向,周闻驰家的小区到了,原本朱广星还在担心找不到停车位或者打不开车库怎么办。到这一看,有钱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样,这是一片欧式别墅小区,基本复刻了美剧里的那种布局,车子直接停在窗下车库外就可以,空间大得很。给代驾结账,扛着周闻驰进门,脱鞋,把人甩在沙发上,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今天已经注定不能回家,他只能好人做到底。
撑着疲惫的身体,朱广星摸索到卫生间,自己先洗把脸清醒,随后发现主卧在二楼,又把周闻驰连拉带拽弄上去,感觉腰快不是自己的了,可周少爷还是死猪一样睡得倍儿香。
扒下那身看着就不便宜的西服,把周闻驰扔到床上,朱广星决定接下来爱怎样怎样,自己是真的胃痛又腰酸,一步也不想挪动。
躺在周闻驰边上,双人大床又宽又软,万恶的资本家……脑中刚冒出这个念头,朱广星就再次感到了违和。
这个房间,相对于整个小楼,会不会太过空旷了?
旁边,是纯白的素布窗帘,一点花纹没有,灯都是最普通的白色圆形吸顶灯。床是好床,但灯光下肉眼可见,床头的清漆都已经快要磨掉,是非常老旧的家具,上面的布艺也都是纯黑色。床下没有地毯不说,边上连个床头柜都没有,就是两个整理箱堆叠,上面一个老式黄铜闹钟,充电器随意丢着。再隔开很远才是一个简易的折叠衣柜,和下面一层样板房似的装潢格格不入。
随着对房间的观察,朱广星站起身来,突然身后人开始出声,周闻驰皱着眉头哼哼唧唧,躺得十分痛苦的样子。朱广星回头给他把领口袖扣捆人的衬衫扣子解开,突然发现他右手手腕内侧,有一道颜色浅淡,却不太平滑的狰狞伤口,应该是陈年旧疤。
捆着身体的衬衫被解开,周闻驰不再哼唧,舒服地侧过身子继续睡了,朱广星扯过被给他盖上肚子,感觉额角攀上了一丝痛意。
走出主卧,看着陌生的大房子,朱广星意识到,这是一个迷宫。它不似外表看起来,或者说不像十几年前看起来的那样光彩无害,简单易通行。十多年了,组成它墙壁的灌木可能曾经低矮,但现在已经长得高大,阻碍了所有的光线,将一些真相隐藏在最幽暗深处。当初仅能蜷缩在角落的藤蔓已经肆无忌惮爬上头顶,遮天蔽日,缠住里面的秘密,也缠住了站在门口十几年自己的脚。
要拔脚离开吗?
朱广星一时有些犹豫。
但他更想知道,十几年前午夜梦回间,自己无数次看到那一张脸,无数次想起那个再也寻不着的人,想拉住他的手,想说出自己咀嚼许久没能出口的想法,想确认自己到底哪里行差踏错,想问问他——
“……老朱……”卧室里传来周闻驰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路,转头盯着主卧的门,在心里默数十声,朱广星才模糊地回应一声,转身推开门。
“我睡了多久?”可能已经缓过了劲,周闻驰的声音虽然还有一丝鼻音,但整个人神情冷静正常,正抬手扣自己被解开的右手袖扣。
朱广星努力控制自己的目光不要看向周闻驰的右手,眼观鼻鼻观心:“两个多点吧,咱两醉相都不错,真是谢天谢地。”
“谢谢……又让你照顾我了。”
“……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
闻言周闻驰露齿一笑:“那以后,还请你再多照顾我一点。”
还有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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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追一章的,追不动了,靠磕奶茶才码完最后700字,真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