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鱼

　　爸爸。妈妈。
　　我试着咀嚼这两个词，嘴生得很，好像很久没有喊过的样子。我恹恹地把它们吐掉，恹恹地站起身，打算恹恹地去隔壁的隔壁找百大爷玩，反正不孝子肯定没来。
　　“渺渺，是爸爸妈妈对不住你，不关你弟弟的事，如果你真的在天有灵，多看着他一点好不好？这大半年大家都不好过......”“妈妈”伸出手扶在我的墓碑上—不知为何我很想上前拨开她的手—意味不明的叹了口气，“余渺，这辈子这么短，下辈子还来得及投个好胎。我们......我们先走了。” “爸爸”从手里提的袋子里拿出一束白色的菊花轻轻放在了碑前。两个人相互搀扶着离开了。我看着他们的离开的背影，突然感到莫名的熟悉，仿佛以前看到过很多次似的。
　　其实躺着站着坐着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感觉上的区别—因为都没有感觉，但我还是喜欢躺着，这样让我觉得更贴近大地，更有实感。别看我现在表面上稳如老狗，刚死那几天每到晚上还是会因为想到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感觉浑身发冷。
　　我把自己摊大饼似的烙在地上，头正对着那束菊花，我不喜欢菊花，太冷清，我喜欢向日葵，热闹。而且我认得这束菊花，墓园门口小摊上买的，最便宜的那种。请问还能对自己儿子，死掉的儿子，英年早逝的儿子，更不走心一点吗？我简直是痛心疾首。
　　不过“妈妈”那番话信息量还是挺大的，够我琢磨好久了。她说，对不住我。她还说，我有个弟弟，还要我保佑他。真是太好笑了，为什么人们会觉得连自己都倒霉到命都没了的人，在死了以后就能给予别人福气呢？还有，他们对我这一言难尽的样子，却还在清明节来看我，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地理位置优越”的墓地也是他们给我买的，是因为他们“对不住”我吗？
　　想了没一会儿我就觉得我脑子里塞满了问号。我的好奇心简直要爆炸了！
　　好奇心爆炸的我溜溜达达跑去人生导师百爷爷墓前想寻求一点人生建议，却看见他一脸羡慕望着17排张大妈那里可以用乌泱泱形容的人群，头都要抻成王八了。我拍拍人生导师的肩，把他从虚幻的物质金钱里拉回现实世界。
　　“如果有人看不惯你，但还是给你买很多东西，还说对不住你，是为啥？”我以乖巧状蹲在百爷爷面前真诚发问。老头子有一会儿没说话也没动，头还是像王八一样看着前面。我以为他没听到，打算再重复一遍，“如果有......”
　　“嗤，”百爷爷突然开口打断我。我差点以为他张口要来个“谢邀”。“那说明他因为看不惯你，有意无意中害了你、感觉问心有愧了呗。” 人生导师赶蚊子一样挥挥手赶我。我点点头，感觉很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站起来又溜溜达达地回我自己的地方去细细品味。
　　我的父母害了我？他们给我买墓碑，没准儿甚至是害“死”了我。父母会害死自己的孩子吗？难道我不是亲生的？他们杀我骗保？我觉得我被人生导师指导之后问题更多了，还有走向阴谋论的趋势。还没等我正式走上阴谋论的道路，一双帆布鞋就先走上了我们这排墓碑的道路。
　　江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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