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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东京南阳过青楼
慕情穿着寝衣,散开长发,歪在红木雕花的宽敞榻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药,一面觑着风信锅底一样的脸色,嗤笑道:
“厉害啊巨阳将军,叫你找客栈,撞进留欢阁,就因为门口种了两棵唐菖蒲?”他将药碗一搁,愈发阴阳怪气:“可惜啊可惜,人家看不上你,躲了八百多年,被超度之前都不想见你一面,堂堂正殿武神,老婆孩子还要血雨探花帮你超度,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桌上燃着一盏光晕暧昧的灯,映得风信面色铁青,抓着桌沿一言不发,只恨自己嘴欠。
傍晚时候,想着谢怜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们,慕情便叫风信寻一家干净客栈先行住下。因他腿伤严重,又高热不退,风信便一手拽过他的左臂扛在自己肩上,另一手环过腰侧扶住,借力架着慕情往外走。他出身豪贵,自小不曾亲身去寻过店住,后来跟着谢怜被贬,也没钱住客栈,再次飞升,下界时便都是住在南阳庙神台了,因而并不真切晓得客栈的门脸是何模样,但看慕情烧得迷迷糊糊,也不好让他费神,只好硬着头皮找起来。夜幕将落未落,汴梁街市华灯初上,更发热闹起来。风信遥遥见一高楼气派,雕梁画栋,灯火辉煌,丝乐缠绵,人流涌动,迎来送往,门前马厩茶棚俱全,颇似当年仙乐皇城最清贵的酒楼客栈,倒没注意门前种了什么花,扶着慕情挪了过去。到了厅堂前,扑面就是浓郁的脂粉香气,燕瘦环肥骤然围上来,笑语盈盈,呢喃酥软,吓得他连连后退,抬头一看,“留欢阁”三个鎏金大字闯入眼帘,登时魂飞天外,顾不得其他,拖着慕情落荒而逃。
玄真将军被他半拖半抱着脚不沾地,冷哼一声,没什么力气说话。
跑出去一二里,惊魂未定的南阳将军才喘着粗气放缓了脚步,扶着玄真将军往前走,自己也极为尴尬,想了一会儿,略松了松手臂,清清嗓子,没话找话:
“那个,以前没发现哈,你腰还挺细的。”
便是这句话闯了祸。慕情刚听完就剧烈挣扎起来,手肘并用,打了风信无数掌,招招狠辣,不住骂着“你他妈有病吧”、“舌头不要了就割了喂狗”,直到终于找到了家正经客栈才勉强安分下来。
真是有病,夸他也不行。南阳将军在心里有样学样翻了个白眼,不愿与一个伤员计较,顺便暗自腹诽,也只有这种小心眼的人才会一眼注意到青楼门前一座宅子大的花丛里都种了些什么花吧。
那边慕情犹自笑得开心,一口气没喘匀,急剧地咳嗽起来,半晌停不下,直咳得满面通红,迫出泪光点点。风信怒目而视,到底冷不下心肠,倒了杯热水过去往他手里一塞,待慕情狂笑着喝完,便一言不发摁着他躺下,被子一蒙,又浸了块凉手巾给他搭在额上,冷笑道:
“笑,你笑,怎么没咳死你呢,我好回上天庭去通报,西南武神下界收鬼,被自己口水呛死了,壮烈捐躯。”
慕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那也比你巨阳将军强,起码我没有老婆孩子求血雨探花超度,也没被花娘吓死在青楼门前,说起来你送子的时候怎么就敢进青楼了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不愧是送子南阳,敬业呀!”
风信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卯足一口气把灯一吹,不想自己也呛到了,这下倒让玄真将军笑得更大声,更肆无忌惮。
南阳将军忍无可忍,将冷帕子重新搭好,怒气冲冲一甩袖子,愤然道:
“你自己笑吧!夜里咳死了也别喊我!”便重重把门一关,回隔壁自己房间去了。
时值清明,夜半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势渐大,风信翻来覆去,到后半夜才隐约有了睡意,不多时却又听到隔壁房内,咳嗽一声比一声重,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什么东西“哐啷”一声砸到了地上,终究放心不下,披了件衣服推开隔壁房门,就见慕情捂着伤腿坐在床边,地上散落着跌碎的茶盏和刚刚送上来盛着滚水的铜壶,心下一沉,点了蜡烛,过去拨开慕情的手,见衣衫下摆都被开水浸湿了,血色又漫出来,心知不好,言简意赅道:“你忍着点。”,便拿剪刀利落地剪开绷带,果见血迹斑驳的肌肤上烫了一片水泡。
风信简单擦了擦手上的血,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慕情又咳起来,只好回房去重新倒了杯水予他,自己披上蓑衣,冒雨去医馆讨药。
清明节夜里,又是暴雨如注,风信沿街走了半个时辰才勉强敲开了一家药铺的门,幸而没再误入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只是半身衣裳被雨浇了个透。
房间里又多点了几支蜡烛,风信拿木片挑了貂油,轻轻涂在慕情腿上。他本是武士,虽然尽力细致,也难免手抖碰到旁边的伤口。听慕情痛得“嘶”了一声,风信恨恨地把木片插回貂油罐子里,哼了一声道:
“疼吧玄真将军?你说你活不活该?自己拖着条腿去倒开水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不是不用我管你的吗?”
话虽如此,手下涂药的动作却愈发谨慎起来,边涂边在伤处吹了几口凉气缓解疼痛。
慕情的腿僵了一下,瞥到风信被大雨淋得颜色发深的半边衣裳,垂下眼睛,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淡淡道:
“不是你让我夜里咳死了也别喊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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