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惜

　　接下来的数天，顾清云的日子在很简单的重复着。每天，她那个莫名其妙加神出鬼没的丈夫，总是在她睡着以后的不知道什么时辰忽然出现，然后就是抱着她倒头就睡，天明之后，她会发现，这个男人总是很悠闲的在喝茶，然后石桌子上有足够她一天充饥的点心，仅此而已。有时候，顾清云会尝试着和她这个挂牌丈夫说两句话，不过对方不是以沉默的方式回答她的问题，就是说两句就转身走人，这让顾清云觉得自己在一个人演独角戏，或者说更糟糕的是，让她觉得自己成了这个男人的一个禁脔。所幸的是，尽管如此，顾清云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关于这个男人的事。这个男人叫南宫邑人，绰号夜影，职业是杀手。顾清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三百六十五行，他都不选，偏偏选做杀手这一行。他这么回答“我的师傅，他是个杀手，我是他的徒弟，他洗手不干了，也就只能我去顶替他做杀手了。再说，我除了会杀人，其他什么都不会了，我不做杀手，能做什么呢？”虽然说，这个答案满雷人的，不过，子承父业嘛，再说了他还是蛮了解自己的，起码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光是这一点，顾清云觉得自己能理解，而且也蛮佩服的。

　　又是一个深夜，当顾清云醒过来的时候，她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劲，她闻到了一丝血的味道。她看看躺在身边的男人，他今天意外地没有抱着她睡，而是背对着她。这让她有那么一点诧异。她用手，轻轻的推了一下他，听到他闷哼了一声。于是她又小心翼翼地摇了摇身边的男人，问“你……你还好吧？”
　　“嗯……你……你能不能不摇？”男人回答。
　　“那你……”顾清云又习惯性的推了一下。
　　“你……你这个女人……别摇”男人翻过身，面对着顾清云，咬牙切齿的说“我受伤了，你再摇，我的伤口要被你摇裂了。你要害死我吗？！”
　　顾清云连忙松手，她仔细看看面前的这个男人，看样子他伤得不轻。脸上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红润，取而代之的是发白的面庞，以及额头上斗大滴的汗珠，当然她也没有错过，他那已经被牙齿咬的发白的嘴唇。

　　顾清云叹了一口气，翻身爬下了床，她是最见不得人家受伤的人。从前在家，小猫小狗受伤了，她都要仔细包扎一番，更何况现在是个大活人受伤了呢。顾清云的视线触及地上的一堆黑衣，顾清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这位叫夜影的杀手换下来的，上面还有隐约的血污，也不知道是这位夜影的，还是那位要被他杀掉的人的。顾清云想，她也许已经找到了这个房间里血腥味的其中一个来源了。抱起那堆衣物，扔到石头洞外面的温泉里，然后回身问躺在床上的男人“你这里还有什么包扎用的东西吗？例如你们的那些什么止血散，布条什么的。”
　　“你要干什么？”男人问。
　　“当然是给你包扎了。你要是死了，我又出不去，我不得给你陪葬啊？我还没活够呢！”
　　“你……你这个女人，你居然敢咒我死？！”男人一脸寒冰。不过，现在顾清云不怕他，因为他即便如此，他看样子也是虚弱的很。
　　“你到底有没有？”顾清云自顾自的说着，一边动手开始翻东西，尽管这个地方她早就翻了个遍。
　　“我没事，我已经点住了穴道，一会就该好了。”
　　“喂，我说，你到底有还是没有啊？”
　　“你……药在柜子里！”男人赌气回答。
　　“你骗谁呢？那柜子我早就翻遍了，除了那些看不懂的书和画册，其他什么都没有。”顾清云停止了动作，叉起两只手成茶壶装造型。
　　“你到石桌那里，往桌底下面摸，有个小凸起，你按下去，柜子就转过来了。”
　　“早说不就好了？害我好找。”顾清云边说边走到石桌旁，往桌底摸去，果然有个小凸起。轻轻往下一按，那个石头柜子就转了过来，果然，柜子的另外一头，放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喂，那个是金创药、止血散什么的啊？这里那么多瓶瓶罐罐的，别要我拿错了。抹你身上，不小心，把你搞死了。”顾清云站在那堆瓶子面前，自言自语。
　　“最左面的那个白色瓶子就是。”男人懊恼的别过头去，不再看顾清云。

　　顾清云拿了瓶子，打开嗅了嗅，一股腥臭的味道，赶紧盖上。她走到男人面前，摇了摇手中的瓶子，问“你确定这真的是金创药而不是什么七步断魂散什么的？”
　　“你真罗嗦”男人一脸阴沉。
　　“伤口在那里？”顾清云边打开瓶子边问。男人俯卧，背朝上，赌气说“背上！”
　　顾清云小心的脱去男人的上衣，触目所见是大大小小的伤疤，其中最新鲜的就数背肌到腰部的那条，又长又深，还冒着血。顾清云忍住恶心，将手中的那瓶子里的粉末全数撒在那道伤疤上面，然后又用布条把伤口仔细的包扎好。完事以后，她坐到床边上，看到男人的脸因为痛苦都扭曲得有点变形，她有点担心的问“你怎么了？不会是用错了药吧？可是你自己说的，最左边那个瓶子。”
　　“不是……是你……扎得太紧了，我有点……喘不过气……”
　　“紧点好，这样即使我使劲推你，你也不可能被我摇死了。”顾清云没好气地说。
　　“@#%￥……”这边的南宫邑人一脸痛苦，外加十分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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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在话，顾清云很诧异于这个叫南宫邑人的男人的生命力。前两天才见这家伙半死不活地躺床上，结果没两天，这家伙又开始早出晚归的开始他的杀人营生了。
　　那天，南宫又外出回来了，正站在柜子那头换衣裳。顾清云躺在床上，斜眼望着他。
　　“下班回家啦？”顾清云问
　　“下班？”南宫回头望她，一脸迷惑。
　　“我老家喊你这种以杀人为职业的行为叫营生，那么每天完成这种营生行为，就叫下班。”
　　“哦，这样啊，我记得你是本地人吧？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蜀中有这么个下班的说法？”南宫好奇地问。
　　“呃……那你是那里的人？”顾清云问非所答。
　　“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我从记事开始，就一直随师傅走南闯北，四海为家。不过师傅说过，他是在襄阳城外的一家废弃的农家里拣到我的。也许我是襄阳人士。”
　　“那不就是咯。你是襄阳人士，又不是本地人，没有听过下班这个说法，只能说你孤陋寡闻，好不好？”顾清云一脸不屑。
　　“你……”南宫顿时被噎住。对于面前这个女人，他是完全的无可奈何，当初他是为了好玩，把她绑了回来，结果他越来越发现，这个女人绝对是他的克星！有好几次，他都很想一用力就把这个女人捏死，可是他又不舍得。为什么不舍得，他自己也不是太明白，只是觉得如果这个女人死了，他估计会少了很多乐趣，最起码他知道他会少了一个能和他毫无防备地说话的人了。
　　“南宫，你说，你天天杀人，你怕不怕被人杀啊？”顾清云走到石桌旁边，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地喝着。
　　南宫把身上衣服换下来扔在一边，脸色一沉，木然回答“没想过。做杀手这行，是刀尖上面求生路，不是我死，就是对方死。也顾不得怕不怕。”
　　顾清云指了指地上那堆不知道是脏还是干净的夜行衣，撇了撇嘴“唉，黑色就是好啊，脏了也看不出来。不过，你天天穿你这工作服，又运动量这么大，这身衣服会不会发臭啊？”
　　“你……要不要闻闻看？”南宫诡异一笑，看得顾清云有点心里发毛，连忙说“不要，不要。我也是为你好，怕你工作时，因为身上异味而暴露身份，或者说因为身上太臭了，还没有杀人，就先把自己熏倒了。”
　　“哦？那么说，你这是关心我咯？”南宫脸上又变得风和日丽起来。
　　“呃……呃……嘿，嘿，嘿，可不是嘛？你看，我不都成了你娘子了？我不关心你，还关心谁呢？”顾清云心想，你恶心我是吧？看姑奶奶反恶心你！
　　谁知道，南宫邑人对此完全免疫，反而把身子挪到顾清云身边，用那迷死人的凤眼，很深情地望着顾清云说“那么……娘子……你看，咱们是不是今天晚上……就把那周公之礼给……呵呵，你说是不是啊？”
　　顾清云吓得身子向后一挪，结果没留神，一步踩空，身子就往后倒去。南宫连忙接住她的身子，促狭地笑着，说“娘子啊，我就喜欢你这么直接，我才刚暗示了一点，你就已经往后躺了。别忙，让为夫抱你上床。”说罢就动手抱顾清云。
　　顾清云稳住身子，连忙推开他“呸，呸，呸，你……你……别乱来”
　　“怕什么？你都答应了做我的妻了，还怕什么呢？”南宫一脸得意，又伸手过来做势要抱顾清云。
　　“你……我……”这回轮顾清云没话说了。
　　“别你啊，我啊的了，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的。我……我只是想有个人说说话，就满足了。”南宫放弃了下一步行动，脸色晴转多云。
　　“哦，是这样啊。吓死我了。”顾清云摸了摸胸口，指着南宫气愤地说“你明知道我怕死，你还吓唬我，你看看，我的小心肝差点就给你吓破了！”
　　“这不是没破吗？怕什么？”
　　“你什么时候学那么刁钻的？” 顾清云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
　　“就最近，跟你学的”南宫没好气的说。
　　“你……你不学好！”顾清云气结。
　　“那也是因为你不好，所以我才没学好的。”
　　“啊……天啊……”顾清云用力用双手捂着耳朵，她现在恨不得有条绳子，而面前这个男人又刚好身受重伤，这样她就可以动手勒死他，这样她就可以耳根清净了。
　　一阵沉默过后，南宫伸手去拉下顾清云捂着耳朵上面的手，小心翼翼的问“生气了？”
　　“……”
　　“别生气，这里就你一个人能和我说说话。”
　　“……”
　　“你看，我每天出去杀人，你总不能指望我和我要杀的人，聊天喝茶吧？”
　　“……”
　　“这么多年了，自从师傅退隐江湖之后，我就一个人了……”
　　“那这世界上这么多人，干嘛选我啊？你可以选其他人啊。”顾清云有点愤怒，她想自己九成九是眼前这个男人的人偶，想到这个可能，她就觉得自己有点抓狂。
　　南宫叹了一口气，无限惆怅地说“因为，你比较有趣啊。从前我遇到的那些女人，不是被吓死，就是自己寻了短见，要不然就疯了。只有你一个还好好的，能陪我说说话。”
　　“你……你这个疯子！原来在我之前，你还绑架了不少良家妇女啊？你这个杀千刀的！幸亏我命硬……你这混蛋……”顾清云举起拳头就往南宫邑人身上砸，这个男人现在在她眼里，绝对是个神经病，尽管他无论语言上还是行为上都很像正常人。
　　“我……我只是太无聊”南宫邑人一把握住顾清云的拳头，深深地望着她。有那么一瞬间，顾清云觉得自己差点就要被那双深如潭水的眼睛给溺死了，她定了定心神说“别用你那杀死人的眼睛望着我。”
　　南宫邑人松开握着顾清云的手，扭头挪开了眼睛。转身走到床边坐定，背对着顾清云。
　　“过两天，我们要离开这里，到南中去一趟。你准备一下。”
　　“你干嘛非要当杀手这营生呢？”顾清云赌气说道“难道不能选其他事做，例如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什么的？”
　　南宫撇嘴一笑，一脸不屑“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你觉得我当了杀手以后，再改行当侠客，可能吗？即使是我不再杀人，估计我的仇人也不会放过我，除非我死了，或者像师傅那样，退隐江湖，找个地方躲起来，否则走到那里都有人要追杀我。”
　　“这……”顾清云沉默了。
　　南宫晒然大笑“所以啊，我还是好好的干我的杀人营生吧。要知道，你我都要吃饭，填肚子，那么就需要钱，从前是我一个人，现在是你和我两个人，别忘了，你每天吃的点心饭菜，可都是我杀人得来的买命钱。那天我要不收人家的买命钱，我们那里来钱呢？总不能咱俩都饿死吧？”
　　“那么，如果有天你打不过人家，被人杀了，那我怎么办？”顾清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嗨，你别担心，我会把你带在身边，如果我死了，我死前一定先亲手杀了你，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死了以后，你该怎么办了”南宫邑人一头倒在床上，神情轻松的说着。
　　顾清云气得咬牙切齿，狠狠地说了一句“你这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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