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鹤祥]鹤停祥云处

　　阎鹤祥的作息时间向来是黑白颠倒的，凌晨三五点钟睡，中下午起床是常态。闹钟习惯定成五分钟一次，但从来不起。不过今儿却是第二次响就起了，丝毫没有往日的拖沓。
　　洗漱、擦护肤品，换上昨晚就选好的衣服，临出门前他还找了个颇为好看的纸袋把雨伞装里头。车限行，得骑摩托出去。纸袋放进尾箱，拉上皮夹克拉链，戴头盔，跨上摩托，心情颇好的出发。
　　按理说雨伞早该还人家的，他也惦记跟人姑娘再见见，无奈这半个来月几乎没在北京待。先是去南京德云社说了今年的开箱相声，又去了趟安徽，再到上海听师傅唱戏，一圈下来这才回京。前儿定好机票就赶紧给季停云发微信约了晚饭。想着即将要见到的小姑娘，阎鹤祥忍不住哼起《骑上我心爱的小摩托》，心情愉快的好像自己能飞起来。
　　虽然加了微信，但他还真没和人聊过天，她又不发朋友圈，想混个点赞之交都不能。至于为什么没找姑娘聊天，他自有自己的想法。就见过两面，互不了解，微信上找话题聊天尴尬不说也可能会碰到对方不喜欢的话题，不如直接面谈来得直观、有价值。
　　季停云下午有课，他就没定具体的餐厅，而是约在了学校附近碰头后再说。西门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甚至将来，那都是北大极为重要的标志性建筑，来参观北大的很多人都会在这拍照留念。他靠边熄火下车，把头盔摘下来放油箱上。
　　北大现在不对外开放，这会儿进进出出的都是学生，一个个的青春靓丽。阎鹤祥想起自己的年纪，论虚岁都39了，平时不觉得，跟小姑娘一比，却着实差的多了些。他皱眉想着年龄差这事，余光里正瞧见了走出大门的季停云，心里那点不舒服不驱而散，眉头也舒展开来。他挥手，叫她。“这儿，停云。”
　　季停云穿了件米白色的连衣裙，外套短款黑色皮衣。俩人站一块，倒跟穿了情侣外套似的，阎鹤祥不由笑眯了眼。
　　“阎先生，久等了。”她披着黑直的及腰长发，背了个单肩帆布包，挺大，看着还挺沉，从棱角上分析装的是书。脸上清清爽爽的，他看不太出是没化妆还是画了淡妆。
　　“我也刚到。叫名字就行，喊阎先生可太客气了。”
　　季停云从善如流，笑着改口。“阎哥。”
　　阎鹤祥被这一声阎哥叫的心里发甜，眉眼带了三分笑意。“你开车了么？”
　　“限号，没开。”季停云说着，看见了他身后的摩托车，眼光发亮的问。“您的？”
　　他刚一点头，小姑娘就响亮的吹了声口哨，又娇又飒。“酷哦~”
　　“喜欢？”阎鹤祥看她眸光发亮，跟上好的宝石似的，心都抖了两下。小姑娘连着点头，一幅可可爱爱的娇憨样子，更显小了。
　　“想好吃什么了么？”他主动站到她的外侧，免得过路人冲撞到她，垂首说话。“我载着你过去。”
　　季停云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眼睛弯成了月牙牙。“南门那边有家烤鱼味道不错，您吃鱼么？”
　　“吃。”他习惯放个备用的头盔在后箱，这就正好用上了。帮着她把头盔戴好，他看了眼她的裙子，不太方便但幸好是长裙，不至于走光。
　　阎鹤祥也戴上头盔，右腿一跨上了车，点火。他扬了下头，示意季停云坐上来。感觉到她坐好，回头叮嘱她。“裙摆压住，坐稳喽。”
　　季停云点头，左手挎包放腿上压裙子，右手虚环在阎鹤祥腰侧，手抓着他的衣襟。他加了油门，发动机的声浪让人有种驰骋的快感。她拽了他一下，声音兴奋的叫了一声。“出发！”
　　摩托车应声而动，驰骋起来带着风也带着身后小姑娘的愉悦。被虚环着的腰又热又麻，他有点说不清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很舒服很愉快，像有眼温泉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儿。他有心多开会儿，可惜路程就那么点，没五分钟就到了。
　　季停云利落的从后座上跳下来，摘掉头盔甩了甩头发，声音倍儿脆的说。“我后悔了。”
　　“嗯？”阎鹤祥没懂，摘头盔的动作一顿，颇有几分憨厚的感觉。
　　“不过瘾，应该挑个远点的店才对。”小姑娘直爽的很，脸上也是一副懊恼的可惜，俏皮可爱。阎鹤祥失笑，把头盔接过去放后箱里。“待会儿送你回家，要是喜欢就多绕两圈。”
　　“那我先谢谢阎哥了。”她也不客气，眉眼弯弯的跟他并肩走进饭店。这个点，里头坐的大多是学生。俩人挑了个窗边的角落坐下，季停云选好烤鱼后就不点了。“我估不好菜量，别的您来吧。”
　　“有忌口么？”阎鹤祥翻菜单，示意服务员加个水果沙拉，抬头看对面的小姑娘。
　　“不吃韭菜和胡萝卜。”她说完见阎鹤祥笑，以为是笑自己挑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手还没放下，就听他说。“我也不吃这两样。”
　　季停云的眼睛噌的一下亮起来，能在挑食这事儿上找到相同阵线，就跟找到了知己一样。阎鹤祥也有这种感觉，尤其是面对有好感的姑娘，跟自己有一点点儿的契合都是大惊喜。笑着又加了两个凉菜，阎鹤祥把可乐罐拉开推给季停云。“喜欢摩托车？”
　　“喜欢。”她喝了口冰可乐，舒爽的呼了口气。“一直想学，但没倒出空，身边也没人懂这。”
　　上好的接触机会放到了跟前，抓不住的那是傻子。“还想学的话我能教你，至于考驾照，回头我问问看哪个驾校能考摩托车本。”
　　“相声演员都挺忙的吧，我再占用您休息时间那多于心不忍啊。”骑摩托车她是早就想学的，不过当初拿了C本得一年之后才能考别的，再加上当时准备考研，就拖到了现在。她对这个提议不是不心动，但更不愿意给人添多余的麻烦。
　　“我这两个月都没演出，时间不紧。”阎鹤祥把刚送上来的水果沙拉往她跟前推了推，注意到她先插了块菠萝吃，心里那眼温泉咕噜噜，泡泡冒的更欢了，菠萝也是他最喜欢的水果。
　　季停云抿唇转了转眼珠，到底还是对摩托的渴望占了上风。“看来我得叫您一声老师了。”
　　阎鹤祥笑的露出□□颗牙，心情极好。“既然要学，回头我先陪你把头盔护具买了。”
　　“哎，谢谢阎老师。”季停云拿自己的可乐罐碰了碰他的。“但愿我不是个笨学生。”
　　“那不能。”阎鹤祥也举杯——可乐，喝了一口。“你会开车，摩托更好上手。多练几次准会。”正说着，烤鱼上来了，麻辣鲜香的味道扑面而来，诱人口生津液。
　　他注意到小姑娘一脸嘴馋的样子，怕她不好意思，低头压制下嘴角的笑意。“先吃，边吃边说。”
　　他话音落，小姑娘就利落的下筷，先夹月牙肉，鱼的精华位置。烤鱼的味道的确很好，小姑娘吃眯了眼，跟个毛茸茸的小动物似的。别说这鱼本就好吃，就算不好吃，有她衬托着也增了五分味道。
　　吃了一会儿，阎鹤祥估摸她解了点馋，这才又开口说话。“马场那次没说完，你是大几？”
　　“研一。”她把嘴里的木耳咽下，又夹了一筷子笋丝，脆嫩清香。
　　“那上学够早的。”16岁读大一，比多数人早两三年。“读什么专业？”
　　“考古。”小姑娘说到自己专业时整张脸都亮了，可见是真的喜欢。阎鹤祥倒是有几分没想到，实在是这么个靓丽时尚的漂亮姑娘和这种厚重的专业联系不上。
　　季停云看见他脸上一瞬间的楞衶，习以为常的笑了一下，不止一个人会有这种没想到的意外表情，她也习惯了。“看着不像？”
　　阎鹤祥倒是对自己的“以貌取人”有些羞愧，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没太想到，这专业很冷门。”
　　“我们是冷门中的热门。”她想了想才说，不愿意承认自己专业冷门的样子像个傲娇的波斯猫，骄娇可爱的让人想撸一把。
　　阎鹤祥太了解这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感觉了，就像他，换了好几个工作后选择了说相声、评书，哪怕身边的亲人朋友都不支持。他忍不住逗小姑娘。“就这么喜欢，不许别人说一点不好？”
　　被这么一说，季停云也觉自己反应过了，不好意思的低头抿嘴笑了笑，脸颊也红起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于直男来说，女孩子这样是不亚于原子弹爆炸般的冲击，阎鹤祥险些抬手捂胸，感觉人跟触电了似的，动不了。又像加满了血，浑身是劲儿能出去跑一圈。
　　季停云抬头，露出个略显歉意的笑容。“太热爱，也因为太多人对考古有误解，所以习惯性去维护它了。”
　　“我大学选专业时是觉得考古所涵盖的历史和文物两块我都感兴趣，其实对考古完全没有准确的认知。是经过学习，才真正开始喜欢上的。尤其大三实习出田野，探方。石器时代的骨簪，成堆的陶片，唐墓的铜镜，经由我的手挖出来，就如同我窥见了鲜为人知的过去和历史，胸怀五千年一样。”
　　“它不仅仅是我的专业，更是我的信仰。考古在一点点的将文化与历史还原，也重塑了中华民族近现代来的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这也是包括我在内的所有考古人存在的意义和动力。”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柔，脸上也无甚表情。但此刻的季停云在阎鹤祥眼中是发光的，这个看起来精致娇小的姑娘有着与身躯不相符的灵魂。这一刻他看到的不再是她外在的容貌，身材。而是她强大的内心精神和自我价值认知。在不知多少人浑浑噩噩度日的今天，能清醒、理智且坚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并不多，何况她还如此的年轻。阎鹤祥觉得，遇见这个小姑娘是自己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个节点。
　　“人这一生最难的，是找到自我，实现自我。你已经做到了前者，也走在了完成后者的路上。”阎鹤祥看着她，神色郑重。“停云，你很棒，比大部分人都棒。这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
　　她从没跟人这么明确的表达过对自己专业的看法，家人无论她做什么都是支持的态度，无需多言。老师同学与她是一样的，是一切尽在不言中。说的时候她能“理直气壮”，但被他这样夸奖却觉得臊得慌。倒不是对于表达自我的害羞，而是他如此郑重，让她有种太被珍重，太被温柔相待的感觉。季停云觉得自己从头发丝到脚趾尖儿都像是用被热水熨烫过一般，又暖又有点发胀。
　　*
　　阎鹤祥把摩托停在小区门口，掀开头盔镜看已经下来的小姑娘。她穿的裙子，跨坐整个小腿都是裸露出来的，四月的天儿还没那么暖和呢。他扫一眼小姑娘纤细的脚踝，问。“冷不冷？”
　　“不冷。”她把头盔给她，抬手捋顺乱了的头发。
　　阎鹤祥没下车，戴着头盔腿支地面，人看起来又酷又帅，颇有魅力。他扭身把头盔放进后箱，纸袋拿出来递给她。“伞炳的熊猫头很可爱。”
　　“是吧，我最喜欢滚滚了，超可爱。”一顿饭的时间，让她觉得和阎鹤祥的关系亲近了一些，说话的语气随意了不少。
　　阎鹤祥被头盔掩住的嘴忍不住上勾，头次觉得熊猫壮壮这个外号起的真好。“是超可爱。”他点头，因为戴着头盔声音显得有些闷，但不难听出愉悦感。“回去吧，哪天有空给我微信，带你骑车。”
　　“好，您到家给我个微信。”小姑娘笑的很甜，说了声再见后往小区里走。阎鹤祥没急着离开，而是一直看着她。他看到小姑娘走进园区大门又转回身，对她扬了扬手示意她快回去。直到看不见人，他才轰鸣着摩托往家去。明明刚分开，他心里却开始有点惦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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