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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片】
少了一片。
怎么找,都少了一片。
左手无名指的指根。
靠近底部有一圈白色的戒指痕,他很熟悉。
――
阴暗的酒吧一隅。
高个的男人把我紧紧挤迫在墙角,他还没动,我就软了身子。最受不了这种带着强烈侵略气息的接近,我靠着墙,左躲右闪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李默,看我。”他的声音穿透嘈杂的音乐声拂在耳边,我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另一张冷漠的脸。
那种冰冷,数九寒天,直击心脏。我不敢回想那时他接下去所说的话,我需要什么东西,让我转移注意力。
于是我抬起头,目光就沉进了眼前人纯黑深邃的眸子里。
“赵牧原,我说过了,我不能接受你。”
他的眸子是浅棕色的,像一块透着凉气的琥珀。
“没关系,我也说过,我可以等。”
我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不行……我真的,喜欢的不是你。”
我喜欢的是――
“宋齐越已经结婚了!”
脑中乱糟糟的回忆,声音,一下子定格。我眼前还是十七岁那个夏天,宋齐越怒气冲冲的脸。
――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
“李默!我说过我真的不喜欢你!请你,永远离开我的视线!”
――
今天他也没有回来。
门口的警卫只多不少。自从去年跑过一次之后,他就发了疯一样把他带来这里关着,还安排了无数警卫安保。
搞得好像他很重要似的。
这不是已经第四天没有回来了吗。
宋齐越觉得,自己像个冷宫里的妃子,等着李默的光临。可每次见到李默,对方都是一身酒气,像只癞皮狗一样扒住他,衣服乱糟糟地,露出底下青紫的吻痕。
宋齐越怕他有病。每次都必须戴.套,然后用消毒的东西狠狠洗一遍澡。
那个贱人,这会儿一定还在谁的床上叫着,十有八九是宋齐越的名。
他转着手上的戒指,轻飘飘地想。
――
“唔……”宿醉之后的头痛,怎么也习惯不了。
一双手扶着我的头,轻轻按压着。睁开眼,是那张雕塑般完美冷硬的脸。
“我……我艹。”
“赵牧原,你打桩机投胎的吗?”
赵牧原轻轻笑了一声,面容如冰山解封,露出一种让我毛骨悚然的温柔来:“你叫了一宿宋齐越。我以为你会说他是打桩机。”
我翻了个白眼。宋齐越多碰到我一点皮肤都要好好消毒,怎么可能会吻我。
赵牧原大爷的按摩服务非常到位,十分钟以后我痛得欲裂的脑壳就缓和了不少。
“我做了早餐,起来吃。”赵牧原翻身下床,把旁边架子上的新衣服丢在我身上。他已经梳洗整齐,套上西服外套,又转过头来看着我:“先帮我系一下领带。”
开什么玩笑,我只给宋齐越系领带。本少爷的服务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心里恶狠狠地想着,手上把领带系得死紧,勒住他的脖子。
“李默……”赵牧原垂头看着我,没有生气,还很温柔地摸了一下我的脊骨。“找死吗?”
我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乖巧地给他系好领带。胡乱套上那身T恤牛仔裤,一个青春潇洒的帅哥又回来了。
赵牧原领着我下楼,那张白玉大桌上摆了几个盘子,里头形状不明的东西应该就是他做的早餐了。
走近一看,依稀能辨认是汉堡和煎蛋。
看着那枚边缘发黑蛋黄粘稠的煎蛋,我在思考伸头缩头,我该接哪一刀。
“没事,不想吃就叫保姆做。”赵牧原穿上鞋,指了指门口架子上的钥匙,“晚上八点你不在,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拿起那坨汉堡咬了一口,味道出乎意料的还好,看着赵牧原明显心情不错的脸应得不以为然:“三条腿你要打哪条?”
赵牧原警告地看我一眼,转身出门了。
吃饱喝足,我逛了一圈他家,挑走了他书房格子里的那副手.铐。这个拿回去和宋齐越一起玩,一定很有趣。
――
“越越。我回来了。”
宋齐越没有理他,手中的画笔起起落落,他在画日出。
李默习以为常地走过去一把抱住他,讨好地笑:“这几天有没有想我呀?”
宋齐越被他一撞,手中的画笔在纸上划出重重一道,一副即将完成的画就这么毁了。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把手里的画笔用力一掷,溅了一地的颜料。被他发狠推开的李默坐在满地被撞翻的颜料中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脏。”
李默抬起胳膊闻闻袖口,明明都是新换的衣服,还香香的,怎么……他强笑着说:“是呢,我刚回来,外头都是细菌……我现在去消毒。你别生气啊,越越。”
他起身的时候还打滑了一下,手肘撑在地上,又染上了斑斓的颜料。看着好像一条可怜的落水狗。
摔坐的那一下激痛了他不可描述地方的伤,站起来的时候甚至忘了掩饰那一瘸一拐的步子。
宋齐越当然看到了,他起身一脚飞到他后心,把人踹飞老远,落在地上。李默口袋里那副手铐也掉在外面。他缩在地上,大口呼吸。那一下踹得他眼前发黑。接着头皮生痛,是宋齐越扯着他的发,把他拖进了房间。
“越……越越,好痛……”李默那双眼睛已经满是泪水,他可怜兮兮地想伸手去拉宋齐越的袖子,宋齐越一甩手,他就被扔在了铺着厚厚地毯的刑房里。
李默抽噎着,不敢再说话,小心地缩成了一团。
“你不是喜欢我吗?哭什么?”宋齐越拿下最细的那根鞭子,冷淡又残忍地看着地上蜷缩的李默。
“对……对不起……我……”
宋齐越最讨厌听到的就是这三个字。
他一鞭落在李默的背上,把人打得皮开肉绽。
“越越……我,喜欢你……喜欢……”
宋齐越发疯一样打他,这一次是真的没有控制住,下了狠手。看着地上只剩一口气还紧抓着他裤脚的李默,重重地呼吸。
“你怎么对我,我都……喜欢你。”
李默昏过去之前,是笑着对他说的。
――
“人呢?”
“不知道。”
赵牧原撑了一下突突直跳的额角,他们三人相识十年,他头一次发现宋齐越是个如此无法沟通的人。
“把他给我,他已经是我的了。”赵牧原长腿一迈就要往里走。宋齐越挡在他面前,平视过来的眸子里暗火翻腾。“他是你的?他难道不是个人尽可夫的?你真是瞎了眼了赵牧原。”
“闭嘴。”
“你知不知道,他单上个月,每次回来身上的香水味都不一样。”
赵牧原不想说话了。那些女人男人都在做出什么之前被他收拾一顿扔出酒吧了。除了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只有他拥有过李默。
他一把推开宋齐越,像来过无数次一样轻车熟路找到暗房,开门看到地上已经血肉模糊剩出气不剩进气的人,狠狠咬着牙才控制住杀人的冲动。
赵牧原轻轻抱起李默,像抱住一把一触就破的泡沫。
路过僵立在客厅一脸嘲讽的宋齐越时他顿了顿,说道:“他喜欢你,我不动你。你走吧,以后你自由了。钱我会打到你卡上,以后别在他面前出现了。”
宋齐越一声冷笑:“你当我是什么?”
赵牧原这才回过头看他,回以同样冰冷的眼神:“垃圾。”
――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这个巨大的吊灯,透出一股子资本的味道。
我转动眼睛,就看到了坐在窗边椅上正睡着的赵牧原。
“你搞什么英雄救美?越越一定会生气的。谁让你去我家的?”我佩服自己,还有张口骂人的力气。
“……李默,闭嘴。”
“快把我送回去!!”
赵牧原被吵醒,舒展了一下四肢,起身时一把摔碎了桌上的茶杯,低吼道:“李默!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他已经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了!”
我被他吓了一跳,突然又想哭。
记忆就不受控制地又跳出来,还是那次惨败的告白,这次我才看到,站在我身边还瘦得像跟豆芽菜的赵牧原。他戴着一副大大的眼镜,低着头陪我晒太阳。
那时他说,李哥,你别喜欢他了,你喜欢我吧。我比他好,我不会一边吊着你,一边睡别人。
都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回忆都让人好累。
我闭上了眼睛。
“赵牧原,我爱他。不死不休。”
赵牧原在房间里团团转,他想杀人,但是他不能杀我,也不能自杀,所以很困扰。
“那你就滚吧,滚回去死掉。”
赵牧原很颓然地,坐在我旁边,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我说:“李默,如果那天我没有叫他过去救你就好了。”
没有让他,像故事主角一般出现,站在你身侧,和你一起以一当十,打退来找麻烦的混混就好了。
“对不起啊,赵牧原。明明先认识的是你呢。”
――
我还是趁赵牧原不在偷偷跑了回去。
站在楼下看到那个房间还亮着灯,一种酸涩的幸福感涌了上来。越越在等我呢。
越越在等着我呢,我要回家去。
终于站在了门前,我紧张地在衣服上搓搓手心的汗,局促地挤出来一个笑,然后敲了门――
――
少了一片。
怎么找,都少了一片。
左手无名指的指根。
靠近底部有一圈白色的戒指痕,他很熟悉。那是五年前李默强行拿回来要他戴的对戒另外一只。李默当时求着他戴上,然后一边哭一边戴上另一枚刻着自己名字的戒指,一戴就再没摘过。而他那枚显然是李默花了心思的,戴上想摘也摘不下来了。
现在到哪去了?戒指不见了,曾经承载它的指节也不见了。
宋齐越很生气,5200片,少一片都不再是完整的李默。
李默……
他优雅地吞下那颗总是红红的含着泪的眼珠,口感并不好。
李默……
那年夏天他告白之后,自己说了什么来着?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是看着他垂着的眼睛,又有些心软。
再追回去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像棵豆芽菜一样的小子,踮着脚吻他的眼泪。
好像,一开始,到最后,都不太对劲。
但是哪里出了错,一时还总结不出来。总能弄明白的吧,等到他们完全合二为一的时候。
宋齐越想到这里,很温柔地笑了。
李默的切片,摆在面前的长桌上,是他最后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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