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耳朵

　　“戚软！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自毁前程！明明阳光大道都给你铺好了，你非要去作死转什么专业！”
　　“对不起毕主任，是我的错。”戚软轻声道，认错态度良好。
　　“你少给我装乖！你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马上把申请表给我拿回来，我这边还有事要耽搁两天，回去收拾你！”
　　“好的毕主任。”戚软道。
　　她将电话挂断，递了回去，瞬间恢复了平平淡淡的眉眼，转身就走。
　　“戚软。”身后那人开了口。
　　戚软脚步一顿，耳朵里酥酥麻麻地软了一片。她终于知道这人凭什么能勾得整学院磁性尖叫了，这把嗓子就够有味道，懒洋洋的，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听一次惊艳，听第二次便有些沉迷。
　　她突然有点想听这把嗓子哼爵士味的小调，应该是故事感十足。
　　“怎么？”她问。
　　“申请表。”傅斯幽手指从怀里抽了出来，正好握着一张申请表。
　　戚软看了一眼，突然笑了：“不用，交上去吧，谢谢学长。”
　　所以刚才的那些乖巧应答，也只是应付了？
　　傅斯幽没说什么，面上淡淡地将表格重新放好，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戚软也动了腿，一前一后走着，方向一致，速度一致。
　　她刻意放慢了脚步，周围已经有人将目光投向他们两个了，她刚才和傅斯幽站在一起已经是距离过近，实在不想明天成为A大论坛上的新话题。
　　然而她打算转弯，前面那个人就先转了弯，她打算直走，前面那个人就笔直向前……
　　戚软皱了皱眉，在停车场门口顿住了脚步，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若有所思地盯着傅斯幽的背影。
　　“不走吗？”傅斯幽也停了，转头道，黑色的瞳孔里泛着些许难以言明的情绪。
　　戚软从小是在各种亲戚的救济中长大的，戚女士没日没夜地忙着追梦，对她只有打钱解决一切，所以戚软比谁都会看眼色，比谁都敏感周遭的情绪变化。
　　她觉得傅斯幽很讨厌自己。
　　那双眼看她的时候，几乎就是写满了不屑和厌恶，带点懒得掩饰的痞气，让她几乎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惹得这位刚见面的学长这样针对……
　　“还有点事，您先。”她笑着站到一边。
　　傅叔叔的车就在前方停着，一辆宝马系的，她不想让这人再误会点什么，毕竟傅叔叔的身份还是院长。
　　傅斯幽冷笑，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朝着前方走去。
　　“滴——”那辆车打了一下喇叭。
　　戚软想等着傅斯幽离开之后再上前，眼神盯着男人的脚步往前，目光看着他挽起来的袖口，再看着他精致的侧脸线条以及冷得不像话的气质，最后看着他身子一转，开了门，上了……上了车？！
　　戚软一震。
　　车子开动了，停在她的身边。
　　傅政海的脸从窗口探了出来，笑着道：“软软，上车吧。”
　　戚软抿唇看了后座的人一眼，很快平复了自己的震惊，转身拉开车门上了车。
　　“这是你冷阿姨。”傅政海转头道。
　　副驾驶座的人转了过来，保养得当，五官精致好看，表情也是淡淡的，看见戚软后先是愣了一会，才开口道：“这么多年没见，已经长这么大了。”
　　“冷阿姨见过我？”戚软有些意外。
　　她不记得自己和傅政海一家有什么接触。
　　冷梅表情微微一凝，随后笑了起来：“见过一次，那时候你还小，可能忘了。刚才斯幽和软软一起过来，是已经认识了吧？”
　　斯幽……他的名字。念起来缠缠绵绵，挨着唇舌。
　　傅斯幽靠坐在椅背上，姿态慵懒闲适，没有应答。
　　“刚好碰上。”戚软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便开口道。
　　冷梅点点头，转了过去。
　　车内的气氛诡异得不像话，戚软全程闭着眼假装小憩，终于在低气压中熬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四人先后落座，位置正对着透明的玻璃窗，戚软忍不住皱了眉头。
　　这里离音乐学院不远，今天又是考试结束，很大概率碰见过来庆祝的同学……到时候……
　　她忍不住看了身边的傅斯幽一眼，正好对上了他漆黑的眼眸，手指瞬间一紧，抿了抿唇。
　　“斯幽，以后在学校要好好照顾妹妹。”傅政海开了口，“她脸皮薄，又内向，你要主动点。”
　　妹妹？脸皮薄？内向？
　　傅斯幽突然笑了一声，带着浓烈的痞气和恶意，“你什么时候给我生的妹妹？”
　　“斯幽。”傅政海皱眉，警告道。
　　傅斯幽往椅背上一靠，姿态懒懒，“怎么了？”
　　傅政海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压着嗓子道：“你这是什么鬼样子！以后软软和我们就是一家人，你最好端正自己的态度！”
　　“老傅，有什么话慢慢说，凶他做什么？”冷梅皱了皱眉头道。
　　“妈，听见了吗？”傅斯幽脚一翘，踹上了一旁的凳子。
　　吱——
　　凳子移动的声音十分尖锐刺耳，带起了周围一片诧异的目光。
　　戚软陷入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劝话也不是，道歉也不是，干脆闭上了嘴，手里捏着纸巾，神经扯的生疼。
　　她以为傅斯幽只是单纯不喜欢她，现在看来这恶意已经无法忽视了。到底为什么？
　　“斯幽！”冷梅也沉下了脸，警告地见了他一眼。
　　傅斯幽修长的指节在桌上瞧着，冷冽的笑意从脸上渗了出来，“你还帮着他说话？这刚出院，他就往家里塞人呢。傅政海，你是不是以为自己那点屁事都没人知道？”
　　啪！
　　傅政海气得颤抖，猛地起身。
　　戚软突然瞟到餐厅外面进来的身影，瞳孔骤然缩了缩。
　　冉瑶？
　　冉瑶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妆容也更加精致，正挽着身侧女孩的手，推门进来的时候还往这边看了一眼。
　　“那个……傅叔叔，消消气，我先去趟洗手间。”戚软立刻站了起来，转身朝洗手间快步走去。
　　“软软！”傅政海叫了一句。
　　戚软已经逃离了这个区域，反手将厕所的门关上了。
　　她只知道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被冉瑶看见，要是再惹出点她和傅斯幽的谣言来，这学期别想安生了。
　　想过点安稳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十分钟后。
　　戚软犹豫着要不要从洗手间里出去，想了想，还是开了门，准备从后门离开。
　　她不打算做什么人的女儿或者妹妹，这本来就是人家一家子聚餐，她是疯了才会参与进来……
　　脚步刚迈出门，手腕猛地被人抓住了。
　　她一愣，下一秒身子猛地后倾，重新被人给扯了进去。
　　砰！
　　门在身后被人踢上，响声剧烈。
　　她抬头，平静得情绪终于有了波澜：“你疯了，这里是女厕所！”
　　傅斯幽压着她逼近，这样的距离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眸中的厌恶，仿佛连靠近她都是一种折磨。
　　“没看出来，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冷笑着勾唇。
　　戚软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平静。
　　“如果你指的是进你们家当什么姐姐妹妹的……这可能算不上什么好算盘。”戚软烦躁地应答，语气也染上几分尖锐。
　　傅斯幽盯着她看了几秒，缓缓笑了，“也是，著名钢琴演奏家戚楚的女儿，自然是看不上我们。只是不知道戚楚这名声有几分是靠实力得来的？”
　　“你什么意思？”戚软冷了脸。
　　“意思是，想知道她的女儿是不是也跟她一样能勾人。”傅斯幽突然逼近，手指发狠钳着她的下巴，嘴唇贴上，动作粗鲁而暴戾。
　　戚软瞬间睁眼，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嘴唇上，感受到他的撕咬和气息，猛地挣扎起来。
　　傅斯幽并没有退开，反而加深了力道，狠狠将人往墙上按，甚至还有撕开领口的趋势，眼底的风暴在触到那片温软的时候开始渐渐汇集……
　　“滚！”戚软终于用尽全身力量将他推开了，捏着手喘息，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人就他妈是个疯子吧？！
　　傅斯幽嘴角已经带了血，笑得恶劣，偏偏五官精致贵气，就连这个动作也多了几分魅意。
　　她转头就走，半秒钟也不想多待。
　　“自己收拾行李滚出傅家。”身后幽幽的声音传来，“相信你不会喜欢和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戚软脚步顿住了，转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靠在木门上，领口慵懒地斜开着，能窥见里面精致的锁骨和上下滑动的喉结。
　　“真是有病……”戚软骂了一句，随意用袖口擦了嘴角，迈步走出了洗手间，整个口腔里都是腥味。
　　她现在只恨自己没有早点绕道走，被这么个心理疾病缠上，以后还怎么活？
　　脚步一转，戚软走向了刚才的座位。
　　傅政海和冷梅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桌子未动的菜，还有旁边被几个倒在地上的凳子……看来她走了之后，这里还发生了一场战争。
　　戚软咬咬牙走出了门，看见手机上几个傅政海的未接电话，思绪有些混乱，脑子里忍不住想起了刚才傅斯幽说过的话，有关于戚女士的那一句……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简直称得上恨了。
　　会不会是风流成性的戚女士曾经和傅政海有过一段？破坏别人家庭了？
　　不对啊，戚女士本人就被惨烈劈腿过，当时她那位亲生父亲就是孕期出轨，可惜戚女士太过自信又神经大条，直到戚软十三岁的时候才发现人家在外面养了女人。
　　戚软永远都记得戚女士当时的利落和帅气，大半夜的将她从床上捞起来，订了机票去意大利，拍拍屁股走得比谁都潇洒，所有手续由律师全权代理，在父亲最愧疚的时候拿走了所有财产，再玩一套死生不复相见的戏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当小三。
　　手机一震，戚软低头看了看屏幕上的来电提醒，接了起来。
　　“喂戚软，听说你要选二胡专业啊哈哈哈！”倪楚清的笑声透过听筒砸过来，喘得像前段时间风靡一时的玩具鸡。
　　倪楚清今年也是研一，两人无意中结识后发现性格合拍，一来二去成了朋友。
　　“怎么，你打算选竹笛专业，跟我一起进军民乐圈？”戚软应了一句。
　　倪楚清的笑声不断，扶着腰道：“哎哟不行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毕升华这回要给你气到昏迷了吧？你可真行啊，亏你想的出来！”
　　戚软不想接话，满脑子都是傅斯幽刚才说的那几句话。
　　“诶，今天我生日party，来不来？”倪楚清突然收了笑声道。
　　“你生日？”戚软气笑了，“今天是你生日，那三个月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还知道我三个月之前就生日了啊！我们都四个月没见了！今天我补过生日，你必须得来！”倪楚清哼了一声，威胁道：“我不管你有什么借口，你不来我就去你们宿舍楼底下喊麦！”
　　“去啊，再打个碟蹦个迪，看看是我脸皮厚还是你豁的出去？”
　　“哎呀我不管，你没在我一个人不好玩儿。而且地点就在你之前兼职的那个酒吧！你不是很久没放松了？去吧去吧？”倪楚清哀求带撒娇。
　　戚软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之后承认自己确实被那句“放松”给打动了，现在如果她需要一场彻底的放纵，那只能是和倪楚清这种疯子。
　　“行吧，等我一个小时。”她道。
　　“哇哦！我去喊人！”
　　电话挂断。
　　戚软转身进了旁边的商场，选了一套略微贴身的吊带，牛仔裤下是两条笔直白皙的腿，鞋子也换成了皮靴，顺手扎了个半丸子，垂下几缕蜷曲的碎发，依旧是素颜，但和刚才判若两人，多了几分不羁和野性。
　　“这套太适合你了！”店员在一旁不遗余力地夸着：“你这小腰就适合穿这种的！好身材就要露出来呀姑娘！”
　　她凝视着镜子里那张平静的脸，眼神像死水一般没有波澜。
　　“结账。”
　　“好嘞！支付宝还是现金？”
　　从商场里走出来的时候，夜晚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市。
　　巨大的荧光广告牌闪着，戚软蹬着腿站在街边拦车，空落落的胃有些隐隐作痛，她随手打开了几首大提琴的音乐开到最大声，放了几首之后自动跳到了《天鹅》。
　　她想到冉瑶说过傅斯幽也拉了这首曲子，立刻切掉，随后钢琴的声音闯进耳中。
　　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
　　“去小酒馆。”她道。
　　“好的。”出租车司机应了一句，挺多片刻道：“小姑娘A大音乐系的吧？”
　　“嗯？”
　　“我刚才已经拉了两趟去小酒馆的了，都是A大音乐系的！”
　　“……”倪楚清这是叫了多少人过去？
　　司机乐呵呵地接着聊：“你这个小曲还挺好听，有名字不？”
　　“有。”
　　“叫个啥？”
　　“《彼特拉克第十四行诗第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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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题终结。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了下来，戚软下车就听见小酒馆里热闹异常，进门的时候差点没被这阵仗吓到，后退了两步，开始后悔答应了倪楚清过来。
　　她早该知道倪楚清那个性格和败家能力，非把整个系都搬过来开音乐会不可……
　　“戚软！戚软！”脚步还没退出门，倪楚清尖尖的嗓音就响起来了，“别想逃！过来！我看见你了！”
　　戚软定住脚步转了头，朝不远处的人堆中心看去，眼神突然一眯。
　　——人群围着的中央，一个独特气质的身影异常扎眼。
　　竟然是傅斯幽……她忘了倪楚清也是研一，居然还请得动这尊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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