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住进你的眼睛里

　　因为还不是很熟，叶臻一在微信里的言辞稍显生硬。等到见面了，他的笑容才柔软起来。他穿着印花短袖帽衫，银色的运动裤，侧面的黑色织带装饰显得那样时尚。这让罗莎想起了，这个人就是时尚家，无论何时都那么养眼，那么有风格。

　　罗莎忍不住阴阳怪气地笑起来。

　　对比上一辈子，她可不敢这么放肆。

　　“哪里去？”罗莎生吞了自己那浮现而出的怪笑，问道。
　　“城南有间东南亚风味的店，口碑不错，那口味你能吃？”叶臻一建议道。

　　“能啊，走吧！”罗莎转身先走。
　　“你确定不打个车？也不算近啊。”叶臻一追在后面说。
　　“这久弥留老城区能有多大呀。”她笑，“走吧。”

　　走着走着，她想起了什么，说：“我看过路内的一本书，他说年轻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很爱和他走路的女孩子，走起来像风，多远都能走着去。后来不知是不是女孩子走累了，还是换了别的女孩子，反正他说，以后他再也没有碰到那么爱走路的女孩子了。”

　　叶臻一默默地听着，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明白吗？”她忽然回头劈头盖脸就问道。

　　“明白什么？”他挠挠头。

　　“女孩子们为什么不爱走路了？”

　　“嗯……因为太远了？”他苦思冥想道。

　　“真好啊，你还不懂。”罗莎笑着插着口袋摇头说。

　　“你咋啦？从刚才开始就笑得恶心，还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叶臻一追上她并肩走着说。

　　罗莎不理会他的疑问，自顾自地公布答案说：“因为女孩子要换成汽车，还要从日产、丰田换成奔驰、宝马。”

　　“哦……”叶臻一恍然大悟，忍不住细细品味她的话，“那你还爱走路吗？”

　　“嗯……”罗莎沉吟着，并不正面回答他。
　　反正她十分喜欢走久弥留的老街，绿茵茵的，青苔也似乎有降温的作用，深巷里的风有衣服晾晒散发出来的独特味道。

　　她跟叶臻一说起她昨天下午到“良叔书店”找到了份计时工。这书店她从小就帮衬，现在，良叔都已经六十多了，连孙子都快小学毕业了。请计时工，是因为一天总有那么几个小时，他想离开，要去过退休生活。
　　以后每天下午两点到晚上七点，她都会帮忙干杂活和看铺。

　　“你还要跟高中生抢活计。”他听后挖苦她，“你是打算留在这里了。”
　　“嗯……”她又不给他正面回答。

　　按照上一辈子的“剧本”，她才留了三个月。离开这里后，她会回到S城里去，遇到某个人，然后生下孩子。

　　这一步，她并不知道走好，还是不走好。

　　正值下班高峰期，老街上缓缓驶过不识趣的汽车，呼啦啦作响的摩托车，车头扭来扭去的自行车。她和叶臻一走得更紧了些。通过虹桥时，桥底岸边蹲着一个白色的少年，她一眼便认出了是前天在职工宿舍楼下看见的少年。

　　是他。

　　罗莎站在桥上，直勾勾地朝他看去。

　　他盘踞在西溪河边，西溪里常年长着密密麻麻的水葫芦，模糊了水和岸的边界。这个季节水葫芦花开得正旺，但河向来是无人问津的，夏日炎炎倒不如在家吹空调打电玩。
　　而留在那儿的孩子，仿佛被夹在了时光的缝隙里，一直停滞不前，甚至还倒退了起来。

　　叶臻一也不由得驻足而观，凝望那黑漆漆的头发，柔白的皮肤，抱成一团的身体。
　　“他是不是盯着这边？”叶臻一喃喃地说。
　　“大概是吧。”罗莎也轻声答道，目光从少年身上抽回，“我们继续走吧。”

　　叶臻一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追上去说：“那怕不是鬼吗？”
　　罗莎扑哧笑出声，“不是，你没看见他有影子？”

　　“蓝调心情”在冷巷里，店内浅窄，最多只能容七八桌的人，吃的泰国菜。他们总是戏称那为“烂掉心情”，跟普通的泰国餐厅一样，一进店就是香料的辛辣味。他们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默默地喝起黑啤。

　　“你好像没有跟谁联系？”
　　罗莎摇摇头：“大学时还到处串学校，毕业后反而都很少联系了。你呢？”

　　“都还好，后来大家都去了好远，可能大家都太优秀了吧。”他说，“小鸡出国了，阿强在外省做工程了吧，还有谁……总之有些考到了外区的公务员，嗯，本地的基本都是公务员、老师、事业编制……”他把身子倚在椅背上，即使这样都没有双下巴。

　　“你跟小鸡一直联系呀。”
　　小鸡是当年坐在他前面，整天“越洋”跟她聊八卦，跟他“传绯闻”的可爱型女生。那时班上的同学都一度相信他和小鸡在交往。

　　“嗯，断断续续，一直到她出国。”

　　“你和小鸡究竟是谁喜欢谁呢？”她故意挑起来问。

　　叶臻一耸耸肩。

　　“你一定还没结婚吧？”罗莎托着脑袋问道。
　　他撇撇嘴。
　　“有女朋友没有？”
　　摇头。
　　“你呢？”他反问。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她故意问道。
　　“有你就不会自己一个人回来，还找我陪你吃饭了。”

　　“你搞清楚，是你找我陪你吃的饭。”罗莎不认输。

　　“坐在你前面的——李修杰，那时你们的关系挺好的，怎么后来也失联了吗？”他问道。
　　她当然还记得修杰的模样，性情温和，成绩优异，在班上也很受欢迎的样子。那时她和他的关系真是好，每周的数学小测老师改了之后，都是从前面传下来的，他总是先她一步看到她的分数，轻轻放在她的桌面上。一次她只考了四十多，人家都考六十多（只考选择题，满分七十），他还摸了摸她的脑袋，问她羞愧不。
　　考得都要麻木了的她，内心是很强大的。她说羞愧，但一点不难过。
　　他说，下回要加油。
　　她说好。

　　她偶尔觉得压力大了会哭，他给她递纸巾；她因为问他问题他不理她而生气，他给她写字条道歉；她们兴致起来，就会即兴玩起“小剧场”……她是很珍惜他们的友谊，上大学后也去农业大学去探望他，他还说过将来没人要她他要这种暧昧话。当真的话她会脸红，当玩笑的话她会笑，但无论是怎么听，都是中听的。
　　大学时他说他跟外省的妹子谈恋爱了。
　　后来她好像问他结婚了没有，但不记得他怎么答了。
　　她想，是结婚了的。不管妹子还是不是那个妹子，但他是很重家庭的他。

　　“嗯……”她从记忆里抽回思绪，说，“失联了，我的人生好像只有以后，没有以前呢。”

　　黑啤的轻微熏陶下，叶臻一变得绵软可爱，笑眯眯地说：“我们那时都觉得你喜欢他，或者他喜欢你。”

　　罗莎作出吃惊样，说：“我不觉得他喜欢我，他喜欢我怎么不追我？我觉得我也不是喜欢他吧，我喜欢他我怎么会不表白呢？不过……”
　　她趴在桌子上笑出了脸上的一片红晕：“如果他追我，我就答应他的。可惜他没有。”

　　“诶……”叶臻一第一次听闻女孩子的这种心情，细细地体会着，然后抖了个大秘密，“其实小鸡跟我表白过。”

　　“哦……”罗莎一副“我猜也是”的表情，偷笑道，“你拒绝她了？为什么？”

　　叶臻一再喝一口酒时，脸就刷地红了，原来是个酒量很浅的人，他一边砸吧着嘴巴，一边嗫嚅道：“因为那时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直勾勾地看向她，直看到人心发颤，他说：“我暗恋你呢。”

　　虽然早就知道他会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深情告白了，罗莎还是忍不住心里一紧，脸唰地红了。

　　这时他眼神清澈，仿佛那里还荡漾着16岁的纯粹爱恋。

　　算一算，那都过去十一年了，那感觉还有多少残留在他的心头呢？还是尚且犹在昨日？而此刻罗莎心头里泛起的，是他上一辈子对她的守候。

　　虽然最后他出的力气越来越少了，但是他给过她很多幸福，很多骄傲，很多支持，这都是事实。都是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故事。

　　一时间，他俩都沉默了。

　　打破沉寂的，是他突然爆发的爽朗的大笑：“吓着你了吧？我藏得好吧？”

　　罗莎勉强笑着，啜一小口啤酒，说：“你那时怎么不说？”

　　“你喜欢李修杰，我怕啊。”他耸耸肩，有些戚戚然地说。

　　“那现在呢？为什么又说了？”罗莎仅仅盯着他的脸，生怕错过他脸上一丝细微的表情。

　　他耸耸肩。

　　“我是不会喜欢你的。”罗莎端起酒杯，遮住了半张脸，垂着眼帘说。

　　她的心是痛的，她怎么可以说她不喜欢他呢？她最喜欢他了，喜欢得能把全部都给他的。但是细细想来，上一辈子的她，只是把他当成了哥哥来依赖，而从来没有给予他恋人的温存。

　　既然是这样，在这一辈子，她应该一开始就断了他的念想，就算他再也不会给她哥哥般的关怀，也没有关系的。

　　对面的人浅浅一笑，似乎在掩饰心中受到的那猝不及防的重击。
　　就在这时，店里突然想起音乐，是kamijo的声音，刚好唱出一句“Why don't you touch my heart.'Couse it's so sentimental night”（你为何不触动我的心，这是如此多愁善感的夜晚）。罗莎吓了一惊，在这小地方，居然能听见这么偏门的歌。

　　叶臻一听见这句歌词似乎也震惊了一下，终于是缓过了神来，举起酒杯说：“我们还能当朋友么？你知道和喜欢过的人做朋友，是有多么爽。”

　　那敢情是爽极。

　　罗莎接受了他的说法：“好啊，朋友。”

　　两个人的杯子轻轻地碰了碰。

　　“你知道所谓朋友是什么吗？”叶臻一问道。

　　罗莎不答，等他自问自答。

　　“让我陪你去看电影，让我为你庆祝生日，让我接你下班，让我给你打电话……一起跨年倒数，一起去看音乐节……之类的。”他一口气要求道。

　　罗莎挑了挑眉毛：“很合理。”

　　后来，他们合力把一桌子的食物都扫进了肚子里。
　　后来，叶臻一醉了，斜斜地睡在了椅子上。

　　罗莎的酒量略胜一筹，只是托着脑袋晕眩。一边看叶臻一的锁骨，一边看窗外寂静的景色。筷子街很老了，路是青石路，对面一排双层骑楼，骑楼后面是破破旧旧的类似碉楼的旧式建筑，但又远没有碉楼精致气派。

　　对面的叶臻一睡得心无旁骛。如果让他陪领导下馆子，他估计照样睡成这个样子，所以，他还是比较适合回来卖鱼。不需要见什么大世面，也不要知道什么叫大风大浪，生活的历练照样不会少，他照样出落得沉稳大方。

　　也许是日复一日的起早贪黑吧，叫他练得像个苦行僧。也许不仅仅是身体的苦，心灵的苦也是一剂灵药，而对于心灵，孤独就是最苦的一剂。
　　太较真的人，都会尝到孤独的苦。

　　醉眼朦胧里，她又看见了对面街有个白色的身影——是那个神秘的，幽灵般的少年。他蹲在对面骑楼的柱子下，像一只被无形绳索紧紧拴住的白狗。但是他的眼睛里并不是苦涩，反而是甘霖。

　　他是她的守护者。

　　她默默地久久地看着他，嘴角渐渐勾起了一个温暖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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