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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李梦遗放学了,她跟楚子航分别进了家门。
家里似乎没人,她来回晃了一圈,突然发现父亲是在家的,他在厨房里喝水,一个撕去标签的透明塑料瓶。
李梦遗看着他喝完之后把瓶子放回了煤气灶的角落里,疑惑地问:“爸,你把水瓶放在那种地方做什么?”
父亲被突然归家的女儿吓了一跳,但还是说了一句:“小孩子别管!”
李梦遗并不害怕,因为父亲嘴上说着狠话,脸上还带着笑容,似乎心情很好,于是她继续缠上去问。
“你可别告诉你妈啊。”父亲捏着她的鼻子说,“她今天加班,你想吃什么?咱俩下馆子。”
“我要吃咕噜肉!”李梦遗一听,立刻忘了刚才的事,甩下书包就要出门。
父亲换好衣服就带她出了门,可是一打开门就听到了对门在吵架,她听到了小妍阿姨的哭骂声。
“楚子航家怎么了?”李梦遗有点害怕,扭头看向了父亲,“小妍阿姨哭的好大声。”
“谁知道呢。”父亲关上门,“这世界上有的是原因让人崩溃,走吧。”
他扶住女儿的肩膀,把她往下带。
李梦遗感到害怕,所以赶紧跟着父亲下楼了。
后来李梦遗还特地找到楚子航的班级问他发生了什么。楚子航好像比以往更加沉默,他勉强回了李梦遗一句没事,就回班里了。
李梦遗很担心,但她并没有再问。
李梦遗的竹笛班要倒闭了,学生太少,老师锅都揭不开了,决定改行。
这让李梦遗感到非常高兴,因为她终于可以摆脱这个东西了。
然而并没有卵用,母亲早为她找好了下家,就算现在的竹笛班没有倒闭,她也老早就想着给女儿换一个笛子班了。
李梦遗反对无效,挎着张p脸被拉去了新的竹笛班。
那个竹笛班在一片旧楼里,装修破旧,地方狭小,一堂课最多只能教六个人,四个屋里,两个屋外。
新的老师比之前的邋遢老师靠谱许多,至少母亲是这么觉得的。
新老师大概四五十岁左右,斯文儒雅,身着正装,带着细框眼镜,地中海的发型梳的一丝不苟,墙壁上贴满了已经发黄的旧报纸,全是关于他的报道,贴满了墙壁,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可李梦遗不喜欢这个新老师,她感觉他怪怪的,她很讨厌。
她甚至觉得这个还不如上一个,起码上一个邋遢老师会给她们做小蛋糕买冰淇淋。
她的直觉很准。
但她当时还太过年幼,不知道什么叫做[虚伪]。
换了老师之后,李梦遗干脆连个样子都不想做了,极其明显的消极怠工,能怎么偷懒就怎么偷,最后连母亲都放弃了监督她,随她去了,只要记得按时上课就行。
可就算这样了,她还是得去上竹笛班。
李梦遗糟心透了,母亲也糟心透了。
丈夫又喝醉酒回家了,浑身都是醉酒的臭气,神志不清,哪怕妻子气到发疯也依然在口齿不清地抖着小女儿。
李梦遗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样的父亲,令她感到恐惧,厌恶,嫌弃。
母亲终于受不了了,和父亲爆发出了剧烈的冲突,他们叫骂着,哭喊着,母亲把手边的东西往父亲身上砸,父亲也指责母亲不理解他爱他。
母亲崩溃地大骂父亲如果爱你就允许你不争气成这个样子,那不如离婚!各过各的也好过她继续陪着一个酒鬼!
李梦遗抱着膝盖蜷在角落里,一边哭一边看着父母争吵,她害怕,可是这场战争仿佛永不落幕。
直到凌晨,终于惊动了姥姥,才算是结束。
家里终于安静下来,李梦遗带着恐惧睡着了。
可是三个小时后,她就被母亲叫醒了。母亲憔悴的脸上带着泪痕,眼睛红肿,把她交给对门一家,让她跟楚子航一起去学校。
送她们上学的是苏小妍,她知道对门家里也发生了争吵,但明智地什么都没问,把两个孩子送到了学校。
“我很害怕。”进校门的时候,李梦遗擦着眼泪对楚子航说。
楚子航没有安慰她,只是说了一句“我也是”。
李梦遗突然意识到了她跟楚子航是一样的。
一样的。
不幸。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却各有各的不幸。
——列夫.托尔斯泰]
李梦遗和楚子航像两只受伤的幼兽互相依偎一般整天待在一起,仿佛和对方在一起就不用面对家庭的恐惧。
可是哪怕他们两个在楼下踌躇得再久,却依然不得不回到那个家里。
吵架,吵架,吵架……
李梦遗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多久,但隔壁却传来了好消息。
至少在李梦遗看来,是个好消息,楚子航快要解脱了。
苏小妍决定和楚天娇离婚了。
这几天对门肉眼可见地沉寂了下来,楚子航愈发沉默,可李梦遗却很羡慕楚子航。
当然,她没有说出来过。
李梦遗的家里的战争还在升级,母亲已经到了要回娘家的地步。
李梦遗对母亲说:“你跟我爸离婚吧。”
像小妍阿姨和楚叔叔那样。
别再互相折磨了。
可母亲就只是哭,不说话。
又是周末,李梦遗去上竹笛课,却发现接她的是父亲,母亲公司今天年终结算,要加班到很晚,李梦遗没多想就跟父亲走了,可是走了一会她才发现,父亲浑身都是浓郁的酒味,时不时喝一口塑料瓶里的酒。
李梦遗现在已经知道了,她曾经看到父亲藏起来的塑料瓶里,压根不是水,而是廉价的白酒。
她抿着唇,不想招惹一个醉鬼,沉默着回到了家。她没带钥匙,问父亲要钥匙,可父亲已经醉到听不懂她说什么了。
没办法,李梦遗把他全身上下的口袋掏了一个遍,却发现他也没带钥匙,只有两个钢镚。
李梦遗终于被气哭了,她跑去按楚子航家的门铃,可是很不幸的,他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李梦遗干脆跟父亲一样坐在了楼下的草坪条石上,把脸埋在腿间哭了起来。
一楼的年轻夫妻认出了这对住在楼上的父女,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一眼,关上窗户做饭,做完饭就回到房间里,像是躲鬼一样。
李梦遗年轻的羞耻心让她快要崩溃了,她对父亲的憎恶到达了顶峰,她狠狠地推了父亲一下:“你怎么不去死!”
说完,她不再管醉的一塌糊涂的父亲,捏着两个钢镚冲去了小区门口的超市,抽抽噎噎地问打一个电话两元钱够不够。
超市老板顿了一下,说“够”。
李梦遗拿起摆在门口的长途电话播下了母亲的号码。她知道母亲从来不接陌生电话,但她希望母亲能接通她的电话。
果然,母亲没有接电话。
李梦遗擦了擦眼泪,重新拨了电话号码,这次是母亲班上的电话,号码很短,她也能背下来。
接电话的是母亲的同事,她听了半天才听懂女孩抽抽噎噎的话,把电话交给了母亲。
李梦遗听到母亲的声音,委屈的撕心裂肺,超市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在门口哭的女孩。
母亲听女儿一直哭心都要碎了,尽管她的班上非常忙碌,她也只能冒着被领导厌恶的风险回家。
李梦遗挂断了电话,把钢镚给了超市老板,超市老板没说话,麻利地找给了她几毛钱。
李梦遗攥着硬币跑回了楼下,联系上母亲让她终于安心了一些,可是看到父亲在一楼的窗户下撅着屁股大便的时候,整个人又崩溃了。
她不觉得这是自己的父亲,她觉得这是个毫无存在价值的窝囊废!
她哭的撕心裂肺,头疼欲裂。
“小梦?你怎么了?”不远处传来熟悉的温柔声音,是苏小妍带着楚子航刚刚回来。
李梦遗越发自卑,她脸因为羞耻涨的通红,小声嗫嚅着说:“我,我没带钥匙。”
苏小妍逡巡一圈几乎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微笑着说:“嗨,没事,你跟阿姨一起上楼,先到阿姨家里待一会。”
“可是我爸爸……”李梦遗哪怕厌恶到了极点,对父亲的感情也是复杂的,她拒绝了苏小妍的好意:“不了,苏阿姨,我妈一会就回来了,我可以在这里再等一下的。”
苏小妍叹了口气,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下,对楚子航说:“子航,帮你小梦姐姐把李叔叔扶上去吧。”
这是同意一个疯癫的醉鬼也进她家休息的意思了。
李梦遗想拒绝苏小妍,可她又急又气,快要维持不住表情哭出声,幸好此时,母亲匆匆地到了楼下。
看到苏小妍和楚子航也在场,母亲忍住了当场爆发的冲动。
苏小妍尴尬地笑了笑:“黎姐,你回来了啊。李哥也真是的,忘了带钥匙,让孩子在外头冻了这么长时间……”
苏小妍自己也尴尬,越说声越小。
母亲明白苏小妍是好心,她对苏小妍表示了感谢,扛起父亲和众人一起上了楼。母亲既然在,苏小妍也不必考虑避嫌的事情,干脆扶着父亲的另一只胳膊帮母亲一起把他扶上了楼,李梦遗沉默地走在后面,时不时地抽噎一声。
楚子航握住了她的手,试图无声地给她安慰。
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李梦遗甩开了楚子航的手。
果不其然。
一回到家中,母亲就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怒气,父亲此时也醒了,但还是醉醺醺的,两人爆发了争吵。
吵到最后,母亲甚至不愿意和父亲待在同一个房子里,带着李梦遗半夜出去住了宾馆。
抻了这么长时间,母亲终于履行自己说过的话,跑回娘家了。她不想面对姥姥,就把李梦遗塞到姐姐家和表姐一起住,自己则是出门投奔朋友。
这下终于连奶奶那边也被惊动了,两边的老人同时来劝。对于赤贫的祖母家来说,母亲已经是个能心甘情愿扶贫的好媳妇,再加上老一辈人劝分不劝和,这一对夫妻终于又和好了。
可李梦遗快要崩溃了。
家里终于消停了一段时间,母亲听说同事的儿子去学了画画,觉得很不错,她知道女儿没事就喜欢瞎画,于是就问李梦遗想不想去学。
李梦遗害怕这次又会沾上一个像笛子一样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但鬼使神差地,她还是同意了。
这个选择是正确的,美术老师是一个和蔼端庄的中年妇女,对孩子很温柔,毫不吝啬鼓励和夸奖,这让李梦遗喜欢上了绘画,她开始高兴起来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听母亲说,楚子航父母的离婚手续已经办完了。楚叔叔把房子留给了楚子航母子,自己搬出去住了。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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