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白骨生花

　　他们一行人分别坐在两辆马车上，一路上方锦骨更多的是跟唐不语聊着现今苗疆的情况，燕北岚盘膝坐在角落，闭目养神。
　　时不时有一道视线往他这里看，燕北岚起初被看的难受，也会睁开眼看回去，不过唐不语这人似乎脸皮奇厚无比，被抓了现行也不会不好意思，反而朝他露齿一笑。
　　一来二去。燕北岚也就懒得理他，由着他去了。
　　“黑花。”唐不语突然压低了声音，方锦骨一愣，随即一惊，唐不语用的是秦岭一带的方言，就是说，接下来的话，都是说给他听的。
　　“何事？”
　　“这次的蛊，是否可以？”
　　方锦骨摇摇头，“不要冒这个险，有时候我是搞不懂你们唐家的人，就这么想吗？”
　　唐不语倚着车壁，修长的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嘴角带着笑，眼神却晦暗不明，“你懂为什么。”
　　方锦骨选择沉默，态度明确表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窗外的马蹄声只能使这个时刻更尴尬。
　　“诶不过我说，”唐不语恢复了原本的语气，尾音上扬带了点轻浮，“你这次带的小哥长得真的不赖啊。”
　　“收起你那副登徒子嘴角，”方锦骨知道他又开始不正经了，“怎么，你对这类型有兴趣？我还以为你这种浪的不行的，会找一个跟你一样浪的。”
　　“阿拉阿拉，”唐不语对于方锦骨这种态度已经无所谓了，“那种只适合做枕边人，过日子嘛，”他扫了一眼不为所动的燕北岚，“当然要找这种一看就靠得住的。”
　　枕边人？？？方锦骨看了他一眼，一脸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谁教你的……”
　　“我哥。”唐不语伸了个懒腰，“他说我想玩可以，以后讨媳妇一定要娶那种稳妥的。”
　　竟然是唐不言……方锦骨想起那人严谨又古板的性子，一时半会儿不知应该震惊于他的言论还是该说老古董也有这么不正经的时候。
　　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微微一震，停了下来。
　　唐不语挑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到了。”
　　三人陆续下了车，跟另外一辆车上的人汇合了一下，方锦骨注意到他们只是刚刚踏上了苗疆的地界。
　　举目望去，一片苍翠，巨大的树冠遮挡住了视线，随处可见的水洼和爬虫。
　　“好潮。”常年居住在雁门关的燕北岚明显是头一遭来到这么潮湿的环境，明显很不适应。
　　“这个拿着，”方锦骨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白色的香囊的东西，“里面是我提前准备好的一点干草药，放在身上，吸湿，能防大多数的虫。”
　　燕北岚接了过来，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非常好闻。
　　“小先生费心了。”
　　“我说你……”方锦骨对燕北岚对他这种毕恭毕敬的态度一直不太舒服，正要开口说两句，肩膀被拍了一下，打断了自己说了一半的话。
　　“聊什么呢这么激动？”唐不语揽着方锦骨的肩膀，大拇指朝后一指，“走吧，五毒接我们的人来了。”
　　唐不语口中前来接送他们的是一个五十上下的瘦瘦黑黑的中年人，他身后站了十来个苗疆大汉，一个唐门弟子在与他交谈，时不时指了指他们三个人。
　　“不语。”结束了交谈之后那名唐门弟子转过来对他们说，“他们想要搜身。”
　　唐不语无所谓耸耸肩，“一如既往的不信任我们。”
　　给方锦骨搜身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这么仔细的搜查让他有点紧张，倒不是因为别人的触碰，而是他的袖子里藏了东西。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燕北岚已经结束了搜身，给自己搜身的人手指恰恰到了腰间，他突然往旁边一跳，恰恰躲在了燕北岚身后。
　　这么一来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方锦骨顺势拉住燕北岚的胳膊，愤愤地瞪着那个一脸不知所以然的苗疆汉子，“北岚哥哥他戳我痒痒肉！”
　　燕北岚被这个称呼吓得差点没站稳。他偏头看方锦骨，他脸上气呼呼的表情，似乎真的受了极大的委屈。
　　燕北岚看着他气鼓鼓的脸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在外人看来，仿佛是在安抚年幼的弟弟的情绪。
　　手伸出去他就后悔了，方锦骨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促狭，带着诡计得逞的得意。
　　“还闹脾气，”唐不语看了过来，“你自己说什么都要跟过来，还不过来赶紧检查了，耽误了老夫人的事看我回去不罚你。”
　　“哦……”方锦骨放开了燕北岚，脸上的表情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其他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个汉子挠了挠头，很快给他检查完了。
　　一众人返回马车上，继续前进。
　　“我说，”唐不语看着那群人离他们越来越远，“你又藏了什么东西。”
　　他太了解方锦骨了，这个人刚才那么失态，肯定是装的，为了掩饰什么。
　　燕北岚摊开手掌，掌心中握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唐不语只看了一眼，心下了然，“那个虫子？”
　　“嗯，”方锦骨从燕北岚手中捞走了瓷瓶，“这个东西如果被搜到，那我们说不清楚的。”
　　“搞不好还会被当成天一的人。”唐不语坐了回去，“那可就麻烦了。”
　　两辆马车平稳停在了总坛的门口，一行人下车，燕北岚抬头，看着上面挂着的牌匾:五圣教。
　　“五毒自称五圣教，五毒只是我们中原对他们的称呼。”方锦骨看他似乎有些疑惑，“这里是他们总坛，回头见到总坛守卫你可别叫出来。”
　　燕北岚没起初没反应过来，等到他看到门口方才被马车挡住后头的巨大蜘蛛，才理解方锦骨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么大？”燕北岚微微错愕，“这吃什么喂的？”
　　“人肉。”方锦骨回答得很快，看到那人微变的脸色，忍不住笑了出来，“逗你的，我不知道。”
　　“走吧，”唐不语催促道，“别浪费时间了。”
　　“嗯，”方锦骨点点头，刚刚走出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燕北岚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一刹那的变化，“怎么了？”
　　“啊，没事，好像被虫子咬了一口。”
　　唐不语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蹙。

　　他们被领到了曲云面前，燕北岚对这个传闻中的女子存了几分好奇，行礼后，头上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免礼吧。”
　　小孩子？燕北岚忍不住抬头看过去，那个坐在巨型怪物肩膀上的，可不是一个小女孩？
　　这是曲云？
　　方锦骨拉了拉他的袖子，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到:“回去给你解释。”
　　他偏头看向方锦骨，对方朝他眨了眨眼睛。
　　这边曲云已经让人收下了礼品，正在看信，不一会儿，她收起了信，“我已经知晓你们这次来的目的了，唐不语。”她看着从方才开始就没看过她一眼的少年，“把你的朋友留下来我们好好说吧。”
　　“是。”唐不语拉了拉方锦骨和燕北岚，其他人心中了然，都默默退了出去，曲云一抬手，总坛中的其他人也都退下了。
　　“来，”曲云从那庞然大物的肩膀一跃而下，“说说看吧。”
　　她看着方锦骨，“说说你袖子里的东西？”
　　方锦骨看着她。
　　“不要疑惑，”曲云笑了，“这是我的地盘，孩子。”

　　“这些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曲云只打开了瓶子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迅速褪去，表情无比的严肃。
　　方锦骨和燕北岚对视了一眼，把整件事完完整整说了出来。
　　曲云听罢，沉吟片刻，“我已知晓，清歌，”门外应了一声，一个女子走了进来，“你且带这些小友去其他地方走走，半个时辰后回来找我。”
　　这语气不容拒绝，竟是下了逐客令。
　　三人不好多说，只能跟着那个叫清歌的女子出来。
　　“我叫曲清歌，”那女子领着他们下了台阶，“你们叫我清歌便好，想去哪里？”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曲清歌见状，“既然如此，我带你们去树顶村可好？”
　　“有劳。”

　　曲清歌带着他们在树顶村游玩了一阵后，唐不语有些烦闷，跟他们说一声就跑的没影，方锦骨叫了他两声他也不回头。
　　“真是……”方锦骨摇了摇头，回头时却发现曲清歌盯着他看，表情若有所思。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曲……”他开口刚想问，曲清歌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方锦骨错愕，一时竟没能做出反应，曲清歌还没能有下一步动作，另一只手更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燕北岚冷冷地看着她，“放手。”
　　曲清歌感受到手腕处传来阵阵痛感。目光也冷了几分。
　　“北岚，”方锦骨连忙叫住他，“曲姑娘这是何意？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曲清歌看了他两眼，“你们不是唐门的人。”
　　两人具是一惊，燕北岚手中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你们瞒得过别人，瞒不得我，”曲清歌脸上笑盈盈的表情消失了，“我劝你一句，少年，你最好松手，我无意拆穿你们的身份，但若真的要动起手来，这里可全是我五圣教的弟子，你未必有多少胜算，再者，动起手，回头闹到了教主那里岂不是难看的很，我不过是想问问这个少年，跟你们打听个人罢了。”
　　燕北岚看着方锦骨，方锦骨朝他摇摇头。
　　感觉到手腕上的压力消失，曲清歌看着那一圈红痕，又狠狠瞪了燕北岚一眼，也松开了方锦骨。
　　“你想打听什么人？说来听听。”方锦骨身份被拆穿，也不和曲清歌客气。
　　曲清歌对他的态度不太在意，却不急着说找什么人，反而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看着你吗？”
　　“为什么？”
　　“你长得像我一个故人。二十年前，她离开了五毒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了。”曲清歌看着方锦骨，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似乎是在他身上找她口中那人的影子。
　　“你说的那人，叫什么。”
　　“你叫什么，少年？”曲清歌再次文不对题，方锦骨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据实回答，“方锦骨。”
　　曲清歌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你叫方锦骨？可是四四方方的方，锦书的锦？”
　　“是。”方锦骨感到哪里不对劲，但是说不出来。
　　“那你，”曲清歌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可知道，一个叫方锦书的人？”
　　方锦书这三个字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说，你找的那人，叫，方锦书？”
　　“正是！”曲清歌看他们两个人的反应，知道自己是问对了人。“你们是不是知道？”
　　“方锦书倒是认识一个，”方锦骨停了一下，“家姊名正是方锦书。”
　　“你姐姐？”曲清歌看起来似乎高兴得不得了，“她现在在哪？”
　　“不过曲姑娘，”方锦骨拨开她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我需要告诉你，家姊年方一十四，二十年前，她绝不可能与你相识。”
　　“十四？”曲清歌后退了两步，似乎是被打击到了，“怎么可能呢……等等，你是不是万花弟子。”
　　“……正是，这有什么关系吗？”
　　“你姐姐的眼角，是不是有一个黑色的小痣？”
　　“是。”
　　“不会错的，”曲清歌一脸笃定，“我所要找的人，就是你的姐姐，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骗我她才十四岁，但是，一定不会错的。”
　　方锦骨看着她，心中的惊讶只多不少。
　　方锦书今年才十四，是没有道理会和她认识，但是看曲清歌笃定的样子，他又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直觉告诉他曲清歌没有说谎，可是理智告诉他这绝无可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定缺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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