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情事
赵裕文自那日在湖上听到琴声，又认定那弹琴之人必是素秋，心里总想着要去得月楼一探究竟。
按说时下达官贵人、文人雅士以并不以狎妓为耻，反而认为那是名士风流，宴饮聚会谈诗论文选在青楼也是常事，笙歌管弦、红袖添香，都自以为是风雅之事。赵裕文之所以不常涉足风月场中，一来是他以清高自诩，认为是真名士自风流，再者他自十六岁中举后便无心再往上走，靠着祖上传下来的田亩过活，实在不愿再将金钱扔进那烟花地。好在父亲因不满官场时事，辞官后心灰意懒，也并不逼他去科考，他也愿意潜心读书好让老父安心。
几经思索，最后他还是决定去见一见素秋的庐山真面目。
这日午后，他策马来到得月楼，刚下马就有那仆役牵走马匹，另有管事把他迎进门里：“大官人是饮酒还是喝茶？可有相熟的姑娘，小人给您招呼过来。”
赵裕文自怀里拿出名帖交给管事：“在下想求见素秋姑娘。”
管事满脸堆笑：“不是小人驳您的面子，怕不好见。”他略一沉吟，接着说道：“这样吧，小人只管通报，若是素秋姑娘不见，您也不要怪小人。”
“那是自然。见不见得着是我的缘分，与你无干。”
过了一会，那管事飞一般跑出来，竟十分高兴的样子：“今儿真是奇了，姑娘看了您这帖子，立马就答应见您。”
赵裕文轻轻一笑，起身道：“烦请带路吧。”
赵裕文随着那管事穿堂过院来到素秋的小院里，甫一进门便看到一个女子正执笔写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起身绕过书案，缓施一礼：“佳客到访，未曾远迎，还请见谅。”
赵裕文还礼：“不敢不敢。”赵裕文这才看清对面女子的样子，只见她穿一身月白色褙子，头上并无珠翠，只在鬓边斜斜簪着一朵桃花，脸上朱粉淡扫，一双眼睛似秋水含情，樱唇轻点，下颌圆润，身上带着一股风流情态，眼神却纯真无邪。赵裕文被她看得竟有些窘迫，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此时却听得素秋说：“久闻先生大名，一直无缘得见，深以为憾，不想今日先生屈尊前来，小女子心中十分高兴。”
素秋这句却是真心话，她虽不能随意外出，赵裕文的才名却也听过，所以今日一见他的名帖，十分开心。
被人赞美总是开心的事，尤其是被美人赞美。赵裕文心中十分受用，这种得意稍稍缓解了他的窘迫，他变得像平时一样自如起来。春樱这时已端上茶点来，两人坐定说些客气话。
“恰好小女子近几日有几首新诗，不怕在先生面前献丑，不知先生是否能不吝赐教？”素秋说着便让春樱拿过刚写好的诗文。
“哦？”赵裕文有些惊讶，他接过来小笺，只见那洒金的花笺上写着：
垂杨小院秀帘东，莺阁残枝蝶趁风。最是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注：借用柳如是诗——《西湖八绝句 其一》）
赵裕文读完大呼：“好！好诗！没想到素秋姑娘有这等文采。了不起……了不起……”他不知该用什么字句来表达心中的赞赏和激动。
素秋被他一夸，自然心中快乐，却不形于颜色，款款道：“先生谬赞了……”
赵裕文走到书案前，说道：“借姑娘纸笔一用。”然后拿起笔蘸满墨，挥笔疾书。
春樱在一旁看着，把纸上的字读了出来：
“青山春水泊画船，西湖风色好谁看。惊鸿照影何处觅，烟波深处琴声寒。”
素秋不知赵裕文游湖的事情，自然不知这诗指的是自己。
赵裕文从得月楼出来，心中情绪激荡，又是欢喜又是怅惘不知身在何处。眼前全是素秋的影子，连马也不骑，踏着暮色往城东家里的方向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地右侧闪出一个人影，腾地撞到了他身上。他毫无防备，差点摔倒。耳中只听得一个女声叫道：“哎哟，疼死我了。”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边又过来一个人，抓住那女孩喝道：“看你往哪儿跑！”
赵裕文回过神来，眼前却是沈慕平，他发现自己正站在沈慕平家的大门前。沈慕平看到是他，也不去管那女孩子的事，上前对赵裕文说：“哎呀，怎么能在这里遇到赵兄？”说着又扭头对旁边正夸张地龇牙咧嘴的女孩子说：“还不过来见礼，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赵汝贞赵兄。”
那女孩子不情愿地做男子状拱了拱手。
沈慕平也不给赵裕文插话的机会，接着说道：“这是我家小妹，自小被送到山里学武，不懂礼数，还请赵兄不要见怪。”
赵裕文压住心头的不快：“无妨。那在下就告辞了。”他正要走，那小姑娘却拦在他面前，仰头睥着眼看着他：“你就是赵裕文？常听哥哥说你文章写得多好，我还以为是个长胡子的老夫子呢，原来这么年轻。”
沈慕平轻叱一声：“不得无礼！”
赵裕文有些想发笑，却忍住了。那女孩子又接着说：“我是沈凌云，你要记得我的名字。”
赵裕文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好，我一定记得。”
沈凌云看他笑了，自己反而脸上一红，扭过身子跑回家去了。
赵裕文早听沈慕平提过这个妹妹，因小时多病，父母听算命先生说十六岁之前不得住在家里，少与亲人见面方可保一生平安，这才送到山里养大，跟着沈慕平的师父学武功，因常年跟着名师练习，她的武功倒在她哥哥之上。
被沈凌云这一闹，赵裕文才算是心神归位，加快脚步赶在晚饭前回到家里。夜里读了几页书早早就睡下了，只是他不知道这个春日的下午，感情的伏线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已经铺好，今后的欢喜悲伤都在此时种下了根苗，他再也无法回到以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时候了。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