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解语花03
雁阳四时歌·折花令
卷一 解语花03
“吴大人,关于张爷的案子,我倒是可以与大人说上几句,怕是张爷自己也不肯说了。”筝云低头轻轻叹气。
“哦?姑娘此话何意?”吴子珩顿住脚步,饶有兴味的走进筝云。
“因为这十六条命,张爷自责不已。听说老张爷一辈子在雁阳府做仵作,常挂在口边念叨的就是人命关天。这话想必张爷也是从小听大的,做仵作还人清白,行医治病救人,这十六条人命够他自责一辈子的。”
“姑娘这话吴某倒是听不明白了,此事,他若不是真凶,这十六条人命又与他何干?”
筝云衣袖掩面,略笑了一笑,“连筝云略想一想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张爷聪慧如何能不明白,更何况吴大人声名在外,就不要和小女子说笑了。”
“姑娘言重了,”吴子珩含笑摆摆手,“那吴某倒想知道姑娘知道些什么。”
“小女子知道的也只是皮毛罢了,愿对大人查案有所助益。”筝云略略整整衣服,才重新开口说下去,“此案发生半月前,小女子曾见过一次李元。”
“哦?在何处?”
“在凌波楼,”筝云思索着记忆,“那日我和玉烟是被西街王员外请去陪酒的,上楼的时候正巧碰见李元引着一个公子进了九重春色。”
“那姑娘可曾还记得那人样貌如何?”吴子珩焦急的问道。
“席间我曾离席过一次,九重春色的房门掩的很严实。但是李元和那位公子离开的时候曾路过我和玉烟所在楚宫春慢,并没有关门,隐约只看见个侧脸。”筝云皱眉使劲回想,“那位公子筝云好似在何处见过,却有觉得面生的很。只是俊秀端正,看样子像是个读书人。高约八尺,行走之间步伐有力。”筝云点点头,“我也只记得这些了。”
“多谢姑娘,姑娘的话对吴某助益良多。”吴子珩感激的笑着抱拳施礼。
“筝云知道的也只是九牛一毛,张爷的这个案子怕是要大人费心了。”
“吴某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吴子珩随意的一甩袖子,还是向着张霂的牢房径直走了过去。“张霂。”
“吴大人执着于在下的案子,是为什么?大人可莫要说出那些不想让一人含冤的话。”张霂摇头笑了起来,“如是那样,在下不冤。”
吴子珩笑,“你这话说的也对,但并不是为你。”抱肩,看向这件牢房唯一能透进光来的一扇窗笑了起来,“吴某的父母曾含冤而死,若不是鹿家收留于我,我怕是也不会有今天了。父亲母亲被杀,凶手隐于茫茫人海之中,官府却说我父母是自裁。我却不肯相信,是以吴某今生接手的第一个案子便是我父母的案子,彼时吴某才13岁。”
张霂看着书的眼神怔了一下,抬眼瞅吴子珩,轻轻的唤了一声,“大人。”
“凶手背着我父母两条人命好好的活了五年毫无愧疚之感,入狱的时候脸上也并未见憔悴的神色,反而成了睦州的富商,可见老天是不会理会人间这些事情的。升堂审理的时候,若不是鹿菥拦着我倒是真想冲上去将那个犯人剁碎。”吴子珩重新整理了自己的神色,复看向张霂,“一个案子里,最冤的首先是死者。如果你觉得因为你白白葬送了十六条人命,不如留着你这条的命再救十六条命偿还吧。”
“大人不用费心思开解我了。”
“并不是想要开解你,”吴子珩停顿下了略有深意的看着张霂,“我看过筝云姑娘和胡老先生的卷宗了。”说完笑着抬腿往外面走。
“你愿意?”张霂听了这话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吴某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吴子珩似是猛然想起来什么的样子,背对着张霂拍了一下后脑勺,“我好像缺一个可以信任的仵作。”
张霂望着吴子珩的离去背影抿着嘴并没有说话。
再次路过筝云牢房的时候,“吴大人,”筝云直直的跪下了,“就算是为了琴语,筝云恳求大人一定要帮张爷洗脱罪名。”语毕,不等吴子珩回话筝云便磕了三个头给吴子珩。
“姑娘这折煞吴某了,”吴子珩虚扶了一把筝云,“这琴语姑娘是?”
“琴语姑娘曾对我有恩,琴语被杀的案子是张爷帮他找到凶手的,所以张爷便也对筝云有恩。筝云不过一介风尘女子,值不得什么,这样贸然求于大人......”
“姑娘虽出身青楼却是重情重义之人,比这世间许多男子更强上许多,吴某不才,既然遇着了这个案子,至少要水落石出才行啊。姑娘珍重。”吴子珩一脚正要迈出甲字号牢房的时候,收住了脚,“等你想通了我再来。”
张霂复又靠墙做了回去,没有答话,良久都没有拿起书再看下去。
“听筝云姑娘的意思,她是怀疑这个男人?”鹿菥听完吴子珩在监牢里的事,琢磨了半晌才问了一句。
“还不能确定,但也是一条思路。她也只是瞧见过一次李元罢了,其他的还得我们慢慢摸索。”
“诶?对了,你说筝云姑娘提到了一个叫琴语的姑娘?”
“没错,她说这个琴语姑娘对她有恩。”
“今天我在外面也听一个大爷说起过,一年前琴语姑娘被杀却被凶手伪装成了自杀,也是张霂复检找到的凶手。”鹿菥一拍桌子,差点跳起来。
“一年前?为何我没有找到这本卷宗。”吴子珩眼中疑云顿起念叨着,“你可还记得那琴语姑娘出身何处?”
“好像是叫影叶轩,”鹿菥起身,“走吧老吴,我们去看看。”
“影叶轩?”吴子珩表情有些莫测,“这么巧?我还记得筝云姑娘的案子就是便是火烧影叶轩。”
“火烧影叶轩?”鹿菥手撑在桌子上一脸惊恐,“什么时候的事?”
“是今年的七月十七。”
“张霂的案子是发生在今年的七月九日,七月十五日封的李府,七月十七日影叶轩被烧。”鹿菥捋着时间,“难道筝云姑娘的案子与张霂的案子有关?”
“未必,”吴子珩听着鹿菥的话略有思索,轻轻摇着头,
“那现在?”
“影叶轩死了五个人,那么其他的人还在,我们去走访一下,看看有什么有用的线索,顺便再去一趟李府。
“行,”鹿菥好似想起来些什么忽地坏笑了起来,“航愈那边。”
“早上的时候他那脸色绿的可以,一脑门子官司。想必他家里可是有的热闹了,先让他忙着吧,等这个案子解决了我再好好收拾他。”吴子珩也笑,早已不是当着外人那种温和谦逊的样子,“如今也只让他对我有个忌惮,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能整他的法子多的是,老知府心思浅才受他蒙蔽这么久。”
“但愿他现在自顾不暇,再给我添堵,我可给他来点恶心事让他尝尝。”
“走吧。”
“可见不能背后说人,”吴子珩和鹿菥还没出府衙正巧碰见刚回府衙的航愈,便冲航愈一乐,“才和鹿捕头说晚上想请航师爷喝一杯,航师爷这就来了。”
航愈急匆匆地低头走路,并为瞧见吴子珩和鹿菥,忽地听见有人和他说话,这才停下。“多谢吴大人好意,小人家里还有一些琐事未了,等了了琐事,应由小人请大人吃酒。”
“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等师爷有空的时候我们再喝酒。”
“成家的人了自然和我们不一样,要顾家。”鹿菥朝着吴子珩略有深意的笑了起来。
“鹿捕头说笑了。”看着鹿菥的笑,航愈心中气的生了邪火,憋的脸都快紫了。
“师爷,这甲字号的牢房钥匙就先放在我这儿吧,张霂的案子我还有一些想问的。”吴子珩瞧着航愈的样子觉得好笑,却又怕航愈气得登时撕破脸,不好玩了,便拦了一句。
“大人觉得此案有疑问?”
“不过是看完这份卷宗,我心里有几个疑点罢了,算不上什么疑问。”
“大人......”
“反正也判了明年秋后处斩而已,若是真有冤屈,还人清白也是积阴德的事。”
“大人圣明。”
“这老王八还真忍得住,不过这事他也只能吃了哑巴亏,老吴你是真损。”
“没打到他的要害,不过是逗他玩罢了,”吴子珩侧头问鹿菥,“你知道家里厨房的何婶是如何杀王八么?”
“嗯?”
“用筷子逗王八,让王八去咬筷子,王八咬住筷子后,便把筷子拉出来,等他露出脖子以后再一刀砍下去。”
“给老王八换换脑袋也好。”
昨日在凌烟楼,吴子珩随手画了一张杨贵妃醉酒图,走的时候藏在衣袖之中。下楼的时候正好和航愈的人擦身而过,便装作不经意的从衣袖里掉出来。
航愈的人不明就理以外吴子珩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便马上捡起来藏在身上,回去就交给了航愈。航愈拿到这幅美人醉酒图也有些纳闷儿不明白其中的玄机,便揣着这画回家了。
航愈回家以后,正在卧房更衣,不曾想掉出来这幅画便被航愈的夫人武氏看见了。武氏捡起这幅画看了一眼,登时便发了威。拽着正在换衣服的航愈上去就是一脚,航愈摔了个狗吃屎。
武氏对着航愈破口大骂,骂航愈没心肝,说自己对他的好都为了狗了。说当初看上他,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嫁给他一个穷酸秀才简直是瞎了眼睛。如今竟敢背着她出去偷吃,居然还敢把小妖精的画像带回家里来,简直是反了天了。
武氏抓着航愈审问了一晚上,航愈是有苦说不出,也没工夫想这是怎么回事,画中的玄机没想出来,家里倒闹了个沸反盈天,叫苦不迭。
“多亏了阿勉,到雁阳来打理府邸的时候,留心打听到的。”吴子珩利落的翻身上马,“说这航愈怕自己的夫人,就如同老鼠见了猫。”
“这航愈心思不浅,人也有些手段,倒是对武氏言听计从,怕成这样?”鹿菥觉得航愈的样子有些好笑。
“一物降一物吧,武氏为人泼辣但对航愈也是真心真意,武氏原是吏部侍郎武琰酒的女儿,颇费了一番周折才下嫁航愈。听说武琰酒差点把武氏的腿打断,最终拗不过女儿的脾气,这才同意了婚事。”
“这武氏倒是重情义。”
“听说当时武氏的事情闹得很大,武琰酒若不是怕坏了门风,耽误了武顺仪进宫选妃的事情,又丢了脸面如何会成全了武氏和航愈?”
“武琰酒那老头,朝中势力不小却不肯帮帮这个女婿,可见是个记仇的人。”鹿菥撇嘴,不屑地摇摇头。
“幸好武顺仪并不算得宠,入宫七八年了不过是个顺仪罢了,不然武琰酒的势力......”吴子珩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冷哼了一声。
鹿菥有些不甚明白,吴子珩为何对武琰酒的事情知道的如此之多。他和吴子珩从小一起长大,自他父母双亡以后,两人更是住在了同一屋檐下多年。后来吴子珩为官,鹿菥便一直跟着他。可鹿菥时常觉得他并不了解吴子珩,感觉他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他不想问吴子珩到底隐瞒了什么,他们是兄弟,他相信吴子珩做的任何决定。
西北荒凉偏僻的不毛之地偃月城,自两人上任以来发生的案件无数,经历的险情多如牛毛,如不能相互信任,两人怕是早就葬身在偃月城中。
鹿菥的母亲在鹿菥小时候就和鹿菥说,他长吴子珩一岁,那便是哥哥,既是哥哥,那不管走到哪里都要保护好弟弟。所以从小鹿菥便把吴子珩当作亲弟弟,虽然时常斗嘴,但从心里鹿菥是把吴子珩当成亲人的,是兄弟,是亲兄弟。
“喂!”吴子珩冲着鹿菥喊了一声,“卧槽鹿菥你聋了啊?和你说话你发什么愣啊!”
“你叫什么魂啊!”鹿菥反驳道。
两人一路斗着嘴便来到了影叶轩,影叶轩正在重新装修。两人下了马,来到了影叶轩门前。
“二位公子,影叶轩还没有装修完呢,”一个姑娘手里甩着一块手帕踱着步子,聘婷袅袅的走了过来,“二位若是等不及......”
“姑娘误会了。”吴子珩向后退了半步。
“咱们是来调查事情的,不是来与你消遣的。”鹿菥掏出腰牌给他看看,“我是新来的鹿捕头,来问话的,有没有个清静的地方,我们坐下来谈谈?”
“哦,即使衙门的人,那边后厅请吧。”那姑娘愣了一下,随即肃容,引着吴子珩和鹿菥进去。
“两位请坐,”那姑娘招呼伙计,“给二位官爷上茶。”
“姑娘不必紧张,吴某和鹿捕头是为了筝云姑娘之事来的。”
“筝云姐姐?她,她还好么?我去过两次,但牢头却说甲字号的犯人,轻易是见不得的。”那姑娘手里缴着帕子。
“吴某去看过两次,筝云姑娘无事。”
“二位是要替筝云姐姐翻案?”那姑娘眼中神采奕奕。
“现在说来还为时尚早,不过是吴某心中有几个疑点罢了。”
“二位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素溪必定对二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素溪姑娘点点头。
“卷宗上对现场的描述甚是模糊,也只是说了老鸨子和老板死在桌边,屋内还有一个厨娘和两个伙计。素溪姑娘还记得案发当日的一些事情么?”
“案发当日,”素溪顿了顿,皱着眉努力地回忆着,“案发当日说来也巧,我和锦欢,玉烟等几个人被陈员外接去陪酒,筝云姐姐那天本来也是应了另一个酒局的,因为临时有些不舒服才没有去。”
“临时?”鹿菥接了一句。
“午饭的时候我俩还一起说话呢,下午突然就不舒服了。”
“那筝云姑娘和他们有什么仇?”
“官府认为我们这些人都是恨老板和老鸨的,其实并非如此,只是影叶轩不是。”
“此话怎讲?”
“我们为世道所逼,甘愿轻贱自己。”素溪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为给母亲看病,父亲欠了债,不知怎的就变成了高利贷,还不上钱就要卖掉我来抵债。与其被他们卖掉,我便自己进了影叶轩。妈妈只说替我先还上债,让我在她这里打杂还债。还劝我,能有一分出路的姑娘,都不要做这个。”
“那你最后?”
“我是自愿的,”素溪拿帕子拭去脸上的泪,“母亲的病......我打杂也无法给母亲看病,就算当时张爷肯赠医施药,却也只是杯水车薪,张爷的俸禄有限,治病的名贵药材我买不起,哥哥又成日赌博,最后还被人赖上偷盗......实在,无法了......”
“这世上的人,有人富到一顿饭吃几十个菜,却只吃几口,有的人穷到活不下去,真是可悲。”鹿菥见素溪哭的伤心,心下也生出怜悯之心,不由得叹气。
“背着人命亦可升官发财,乐善好施的人做坐在牢房里准备替冤死的人抵命。”吴子珩冷哼,严重杀气尽显,“老天,是从来不睁眼的。”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