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同人-月如钩

　　NHK是一家极其独特的电视台，在日本有它特殊的影响力。
　　当全日本都在谈论数日前那场诡异的大地震时——

　　“噢~~~~~亲爱的观众朋友们请看！我手中的这只雪蟹脚真是好大好长呢！芽衣酱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吃过这么长的雪蟹脚！”

　　当全日本都在谈论不久前国道213发生的特大追尾事故的时候——

　　“啊，嗦嘎，安奈酱心仪的竟然是沉默寡言的男生嘛。我还以为以安奈酱的性格应该会喜欢更放得开，能和自己聊得来的男孩子呢！”

　　所以美沙子一般都叮嘱保姆不要让小空乱看电视，尤其是这个频道。

　　3.1

　　美沙子从床上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她洗漱完下楼，有些惊讶地看到那个奇怪的男人不在。昨日丢在沙发上的枕头和被子还保持着被随意丢弃的姿势。

　　也好。
　　走了是最好的。

　　她只是停了停脚步，盯着沙发看了一会儿，便准备早餐去了。

　　将小空送到校门口后，她顺利地到达了琵琶湖国立公园水族馆，然后又踏着夜色飞驰在了回家的路上。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好像昨日的一切都真的只是一场梦一样。

　　或许是梦的，是今天。

　　——当看到那个天青色皮肤的男人再次出现在自家沙发上的时候，美沙子如此想到。

　　“妈妈！”
　　见到母亲归来的一瞬间，小空就从那个男人的怀里蹦了起来，扑向了他的母亲。

　　美沙子抱住了儿子，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沙发上的人，后者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她，只是自顾自地看着电视。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觉得这个男人相较昨天不一样了。虽然依旧是那脸冷得如冰一样的表情，但她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同了。
　　那种表情让她想起了小空第一次亲眼目睹自己跟前夫撕破脸皮互相对骂时候的神色。

　　“小空，上楼睡觉……”
　　她半推半护地送着小空上了楼，并没有一丝责骂的意思。

　　坐在床边，直到看着小空在沉沉睡去，她才退出了房间，掩上了门。

　　在走廊中独自站了一会儿，她走进了书房，打开了电脑。

　　——搜索：荒川之主

　　黑暗中，荧光映在她的镜片上，飞速地滑动。

　　她再次点开了搜索框，手指在键盘上微悬了几秒。

　　——搜索：荒川之主妖

　　还未等她打完，备选项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荒川之主妖怪

　　搜索结果再一次前赴后继地填满了她的镜片。

　　美沙子小心翼翼地，将光标移到了超链接上。

　　3.2

　　美沙子下楼的时候，那妖怪还是坐在沙发上。电视机中依旧在播放着NHK没个正经的节目。

　　“……你——”

　　她想了想，欲言又止。

　　荒川，源起甲武信岳，引入秩父山，经盆地，过长瀞溪谷，北行带大里郡、寄居町入关东平原。下游于熊谷转东南向，流入间川于川越市，过埼玉后再度东流，出隅田川，终入江户湾。

　　其中主宰，名为：荒川之主。坊间传说，荒川之主暴烈，性躁。故此荒川虽闹水凶猛，水中妖物亦不敢轻易作乱。更有云，荒川几度将竭未竭，全赖荒川之主术法所救。荒川岸旁以居之人，将之奉若神明，祈求保佑。

　　细究起来，滋贺县当真是在荒川流经之处，而这全日本最大的淡水湖，千百年前兴许也只是荒川的一隅罢了。

　　“……那时候的京都还被叫做‘平安京’……”
　　“吾的荒川，也不似现在这样……”
　　男人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一般，低沉的声音如暗潮中的咏叹调，却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电视。

　　“……这也不是你能决定得了的。”

　　“不——”坐在沙发上的大妖怪忽得说道。
　　“吾能决定的事情，多得超乎你的想象。”

　　他领上银蓝色的游鱼似是在呼应他的话一般，转了个圈，摆了摆尾。

　　“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这里可是，21世纪啊。”
　　美沙子小心翼翼地在沙发上坐下，一个“你”字被她拖得极长，有那么一瞬间，一个“您”字就要脱口而出。但一想到自己抓过大妖怪的衣服，还让他睡沙发，现在却还没驾鹤归西，想着对方兴许也不是个拘小节的人。

　　“吾要找人……也可能是很多人……”
　　大妖怪斜了斜眼睛，看着美沙子说道。
　　“吾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与妖力……就在这一带。”

　　美沙子能感到自己的面色不受控制地一沉。

　　这21世纪的京都竟然还有其它大妖怪？
　　看这荒川之主的意思竟也是认得其它妖怪？

　　这真是——太可怕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他们？”
　　美沙子闭着眼，按着睛明穴问道。

　　“等吾想找他们的时候。”
　　美沙子只觉着脖颈后刮起了一阵冷风，风停后才闻到了淡淡的水腥气。

　　她睁开眼，客厅内已空无一人。

　　3.3

　　即使是周五，美沙子也不常有早下班的机会。

　　可是今天难得。

　　小空的班主任来了电话，希望她能来学校一趟。

　　她接电话时不仅没多想，也并未细问，以至于坐在车上时才想起了这些自己本该问一问的事情。

　　晚霞照耀着如天丝薄衫一般的云彩，如火烧着生宣一般，那么轻描淡写，却轰轰烈烈。

　　记得上一次她看见火烧云的时候，这辆车还坐着他们一家三口，那时候谁都没有少。

　　“啊，你好。您应该就是小空的妈妈吧。”

　　“青禾老师。”
　　美沙子微笑着点了点头。抬眼便看到自己的孩子站在办公桌边。
　　“真是抱歉啊，不知道小空又给你添什么麻烦了。”

　　“其实也没什么，小空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比起其它调皮捣蛋的孩子来说真是太让我们省心了。只是学校的一些规定还是要遵守的，比如宠物这种东西——绝对不能带到学校来。”
　　扎着高马尾的女老师客客气气地对她如此说道，不起波澜的语调跟她的西装一样纯粹。

　　“宠物……？”
　　美沙子本就过着早出晚归朝九晚五的生活，作为一个单亲妈妈，如今生活都是波澜起伏乱七八糟，家务事全靠聘请的保姆打理，哪儿有什么功夫养宠物？

　　“小空？老师觉得你应该跟你妈妈解释一下。”

　　小空很听话地走近了些，将书包脱下来抱在怀里，只见宽大的长方形双肩背包里突然探出了一个小巧的脑袋。
　　小空怯怯地抬眼看了一眼他母亲的脸色，不由自主地朝后挪了两步。

　　“水獭？”
　　美沙子很诧异。从事动物学有关工作的她自然是知道日本有不少水獭，只不过通常不会在城市里出现，但更令她惊异的是，这只水獭的通体乌黑，毛色光滑，须白胜雪，且极长，看起来竟不似任何已知的亚种。

　　美沙子凑近了小空的书包，那只水獭看到了她突然凑近却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是如人一样抬眼瞪着她。

　　那是一双幽蓝的眼睛。

　　“这应该是很名贵的宠物吧。”青禾老师笑了笑，“最好还是不要带到学校来，有点危险。今天险些把其他同学的脸划破相。”

　　“它还弄伤了其他同学？？？”
　　美沙子的声音不住地拔高了。

　　“最后是没有伤到脸，但是把三个同学的手划得很难看。所幸大家都有打过疫苗，去医院检查过了，三个孩子都没什么大碍。”

　　美沙子转头，怒视着儿子，不料儿子向后退了一步，她先对上的是书包里那双幽蓝的眼睛。

　　3.4

　　“给我在客厅里站好了！”
　　美沙子一把将小空拉到了客厅里，孩子纤细的手臂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书包。

　　“这东西哪里搞来的啊！啊？还抓伤了同学？你养这东西瞒了我多久？子安空！你怎么那么有本事啊！”

　　无论儿子已经如何泣不成声，美沙子仍旧是怒不可遏。她不敢想象种种可怕的后果，这动物幽蓝的眼眸看得她直发怵，若又是跟那个妖怪有关……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退一步说，这个品种怎么都应该是国家级的保护动物，她实在是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是从哪里搞来这种能让全家坐牢的东西。

　　“……是……是他们……他们先打我啊——”
　　孩子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你……”
　　美沙子已经要气得说不出话来，却只见包里的水獭突然灵巧地跳了出来。

　　一阵疾风，突如其来。甚至将美沙子逼退了两步。

　　“荒川之主——”
　　美沙子放下了护在额前的手臂。
　　始料未及，却又意料之中，护在她儿子身前的是两条银蓝色的大鱼，而那已有三五日未出现的妖怪正扶着她儿子的肩，站在他身后。

　　“……你把手从我儿子身上拿开。”
　　美沙子的声音似被拉满的弓弦一般微微颤抖，而她就如同那支搭在弓上的箭。

　　眼前墨蓝宽袍的男人只是微微眯了眯眼，银蓝色的大鱼便转了个圈，护在了小空身前。

　　“吾突然有些明白姑获鸟那样的家伙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了。”
　　“——汝这样的人，确是不似为人母者该有的样子。”

　　“呵，你一个妖怪，连人都不是，竟有脸在这里说我？”

　　“愚蠢的女人，汝为何以为我荒川之主会甘愿做如你这样的蝼蚁。”

　　“是啊——水收也因你，水覆也因你！那是在‘你的’平安京！ ‘你的’荒川！现在，这里！是21世纪，我家！所以你放开我儿子——滚得越远越好！”

　　“荒川叔叔他——不是坏人……”
　　小空从游鱼的缝隙中探出头，却又被大妖怪拉了回去。
　　“……妈妈你不要让他走……”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轻到子安美沙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可真是个失败的母亲。”

　　美沙子向前冲去，除却向她冲过来的游鱼化作的水风，与妖怪一句淡淡的嘲弄，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子安美沙子，浑身上下像被泼了水一般，独自一人，站在客厅。

　　她走到角落拿起电话，看着拨号盘。手却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按下去。

　　一滴——

　　两滴——

　　从喉咙里的几声呜咽，到啜泣……

　　心中的裂缝像被撕扯着一般，无法控制地被撕开，口子越拉越大。

　　“啊……啊啊啊啊！！！！……”

　　子安美沙子靠在沙发边，独自一人，在周五的夜里，嚎啕大哭。

　　3.5

　　“荒川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周五的麦当劳，依旧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但已经是周末了，麦当劳里除了他们，几乎是一桌人都没有。陪伴他们的只有零星的员工，和小空身后，墙上闪烁的荧屏。

　　“汝想回去？”

　　小空停下了嘴中嚼着的食物，认真想了想，然后如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荒川皱了皱眉头，颇为不耐烦地把头靠在了一边的玻璃上。

　　实话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带着这个孩子总是不便，但那个麻烦又吵闹的女人他也实在不想再见到。

　　要么还是回荒川好了——被那个女人叫做琵琶湖的地方。他的行宫总是不缺的。

　　突然，电视中的一些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今天芽衣酱要带大家探访的是大名鼎鼎的爱宕山！……唔……可能很多观众朋友没有听说过爱宕山是什么地方吧，这里的山顶就是全日本九百多个爱宕神社的本社。阿拉！可是芽衣酱今天不是来带大家祈福的哦~~~”

　　“……爱宕山最近突然名声大噪，相信也有很多朋友听说了。自从大地震后，这里每天时不时地就会挂起龙卷风。……嘛~~~ 芽衣酱没有在说谎哦，这里真的是日本！龙！卷！风！就在那个山头，原本是爱宕神社的地方现在已经完全被禁止进入了，但是这并不妨碍游客们前赴后继地到这里来驻扎在稍远些的地方看龙卷风哦……”

　　“小鬼。”

　　“嗯？”

　　小空抬头，却看到大妖怪正在对他奇怪地笑着，眨了眨眼，仔细一看好像又并不是在看他。

　　“想去爱宕山看龙卷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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