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国

　　天云葬月慢慢的睁了眼睛，印四这话分明有隐瞒。若真是十分得宠，话自不会这样回：“印四，你该知道我是谁，为何相瞒于我？”

　　印四“扑通”一声跪了：“东箭就说公子冰雪聪明，可东箭不许将实情相告，怕累了公子接下去俩轮。”

　　其实不说他也是清楚的，父亲平素闪烁其词的提点，葬月早猜出帝王忌惮着天云家。如今的东箭只怕是身在其位而不得帝王之心，空守着个光鲜壳子而已：“初一南金十五东箭，此约定帝王还守吗？”然后指了指下桌上的茶具筐示意渴了。

　　印四从地上趴起来，匆忙舀水净了手为其斟茶：“那是守着的，份例赏赐也不比南金少。”

　　果然真正得宠的是南金，葬月缓缓喝下茶水：“以后记得，我的茶六分热。”搁下茶碗缓步走向耳室：“伺候沐浴，我乏了。”

　　躺进榻里下了帐取下累赘的面巾：“收好它，你去吧，我晚间从来不吃的。”印四想必早知，葬月多年承教，夜里这餐是一定不用的，故而没有多问轻轻拉上房门去了。

　　三年了，终于可以放弃一切伪装作回自己，葬月将身子缩成一团，双臂紧紧抱在胸口闭上眼睛。再也无人监视睡姿，再不用担心半夜踢掉被子被一通凉水浇醒，终于自由了！！

　　宠冠南金东箭，都是搪塞那些师傅的屁话。葬月真正的想法，只盼着三年无宠放出宫去，清养一年后便可出仕为官，得回自由。

　　这深宫里想得宠太难，想无宠却简单，这个道理他非常明白。只要天云斜飞稳坐东箭之位，就不会有人难为一个不受宠的小髦士。只要帝皇还忌讳天云家，他若不邀宠，帝皇绝不会来寻。

　　既来再活一世，一定要好好活一回，绝不会像上一世一般依附某人而生。这副身体如此年轻，三年后才十七岁，清养一年正好十八正当年华。届时或出世为官或经营商业，凭他满腹经国济世雄才伟略，定能风云再起。

　　才不要做什么后宫男宠，他要将一身所学倾情发挥，做一个真正的男人。然后……呵呵，娶几房媳妇或者嫁个好老公也行，好好过一辈子。想着想着心情开朗许多，摊开双手双腿四仰八叉的躺平。这一夜，葬月睡得格外畅快。

　　无所事事的歇了两日，也懒得出门结交同院的男子，他将自己藏在屋子里得快活且快活。

　　第二轮文才试题下来了，抽到的签是应景而诗。时值春季，能写的实在太多，但不能太出彩亦不能太俗庸，于是索性写了首七言《春之晓》，然后在纸角画了一枝梨花。果然第二日印四送来了新的面巾，这次居然是蚕丝织就，触之润滑。

　　男儿国织造业并不发达，上好的蚕丝均由他国购进，一匹整丝可换半亩薄田，怎不让人心惊。

　　葬月细问印四，方知第二轮淘汰掉数十人，最终留下的寥寥可数，已不过四十之数：“就我们院里就去了八人，如今只剩你与张桦公子。”

　　张桦其人，葬月倒是知道的，征西大将军张震的四子，文采风流武艺颇高，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

　　葬月罩上新的面巾走出屋子，突然起心想结识一下唯一的邻居。这个时候他的小玉郎应该都送旧面巾出去了，屋子再无旁人。

　　门虚掩着，葬月敲了几下听见里面传出清朗的声音：“是陈六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桦公子有礼了。”推开些许门，葬月拱手为礼：“我来讨杯茶喝。”

　　面巾外剑眉星目射出英武之息：“原来是葬月公子，快请进。”落座后他从筐子里取了茶碗：“我可不会泡茶，就依这饮些可好？”

　　“真是安静了。”既是安心来结交也就免了那些俗套，葬月喝了一口茶看向张桦：“明日殿试可有把握？”

　　张桦看了葬月好一阵才突然说：“葬月公子不必忌惮我，我也根本不想入后宫，我想去边关！”说着一把扯下面巾：“我更不想戴这劳什子玩意。”

　　手中一震茶碗差点跌落，葬月急忙起身关好房门：“桦公子这是做什？”一抬头望见一张英武非凡的脸，那的确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该有的面孔，而不是后宫髦士该顶的容颜。那样的身高，那样的体魄，一看就知张桦自幼便做着大将军的美梦：“我明白了。”

　　缓缓取下自己的面巾：“看看我，再看看你，还有何不明的呢。”说什么忌惮，葬月这张脸根本用不着忌惮任何男人。

　　果然张桦看直了眼：“早听闻天云爵爷家二公子仪态万千，却未料生成这般……”

　　葬月捡起他面巾伸手帮他戴上，又轻轻的理了理被扯乱的头发：“若真不想中选，其实很简单。”接着俯他耳边低声说：“你只需将面巾挂钩缠上一些青丝，明日殿前……”

　　“葬月公子为何信我？”张桦慢慢扭过脸来，一双星目看定了他：“莫非你与我同心？”

　　再为自己戴好面巾：“不，我必须入选。”葬月重新坐回椅中：“故而不愿你与我相争。”

　　“以你的品貌势必中选，何须为我出谋谋划策。”张桦并不傻：“你既不愿说我也不问，不过仍旧要多谢你。”

　　没有时间深谈，葬月站起身告辞：“此一别恐多年难以得见，只盼张兄他日拜将封侯戎马而归。”公子一称在这个时代特指葬月这种身份的男子，既知他心意当然改口。

　　张桦却不知该祝贺我什么，瞬间滞愣住了：“再会。”

　　拉开门迈出去，葬月再回过头眼圈有些潮红：“但愿下次再会，你我皆在墙外面。天高任鸟飞，海阔任君游。保重。”

　　张桦追出来几步，却见葬月摆手让他回去，只得道：“葬月，你也保重。”

　　“我会的，回去吧。”是的，葬月必须入选，落选归府将受的重罚业师们几年来重复警告他，单是想像已让人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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