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为香

　　洛阳城的一处客栈中，几个带刀的汉子躺了一地，房中酒香四溢。
　　房门被扣响，小二小心翼翼的声音传了进来，这客房中住的都是些带刀带剑身上有悍匪气息的人，他们一连两天未出屋，小二这才被支使着上来看看，只是房中久未有应答，酒香却从屋中飘了出来，小二正要推门去瞧，门却从里面打开，一个精瘦的男子醉眼朦胧的道：“何事？”
　　小二忙道：“无事，就是问问几位可需要什么？”
　　赵余道：“需要时自会叫你，下去吧。”嘴中满是酒气，眼里皆是醉意。
　　小二应声下去，心里却疑惑，明明未曾送酒，也没见到什么酒坛，怎的酒味那般重，但也只是略想了想便抛之脑后了。
　　见着小二离开，赵余反手关上门，从身上抽出匕首猛然刺向自己手臂，鲜血流出，疼痛袭来，眼中醉意去了大半，看了看地上的兄弟，他蹲下身扯了衣裳将伤口包好，而后去推醒地上的一众人等。
　　“大哥？”满脸横肉的大汉挣扎着睁开眼睛，酒气喷了他一脸，赵余皱了皱眉，手边匕首一转，便在大汉胳膊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疤，大汉猛然清醒：“大哥？！”待瞧见身边景象，便是一惊，而后一副后怕之极的模样：“我们又醉了？”
　　“恩。”赵余应了一声，用这个法子叫醒了其他三个人，清醒的何铁包扎好伤口便叫小二要了一壶浓茶，几杯茶下肚，大家心里的醉意去了些，惊恐却更甚从前。
　　“我们这次醉的越来越厉害了。”一旁的干瘦男子齐肆说道，“若再找不到怪医，我们无论如何也是个死了。”
　　赵余沉吟片刻道：“既如此吃过饭后我们一并去城里找一找，按照路线和速度，那怪医应当还未走太远，等寻到些线索便能追上。”
　　几人一同应是，正要下楼吃饭，房门却被扣响，开门一看却是小二。
　　“几位爷，南宫公子有请。”
　　清雅的一间上房内，南宫羽要了一桌小菜一壶清酒，身边跟着府中小厮，窗外桃花正艳，阳光正好，再加上那副俊俏面貌，整间屋子都亮堂了起来。
　　赵余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这一幕，虽不知南宫羽卖的什么药，但南宫羽之名他是听过的，于是问：“不知二公子有何指教？”
　　南宫羽看着面前五人，眼里慢慢浮现笑意来：“指教不敢，指路却是有的，听说你们在找怪医柳九九？”
　　赵余眼神缩了缩，便听见下一句。
　　“我知道她在哪，也愿意为你们指路。”
　　南宫羽闲闲一笑，手指握上白玉酒壶，一双桃花眼斜睨几人，眼神悠然。
　　一夜无梦，柳九九精神大好。
　　精神饱满的柳九九晃了晃枕边的酒葫芦，打开塞子后一股浓郁的酒香便泛出来，然后从房屋的某个角落忽然窜出一只通体莹白的蝉来，速度极快的钻进了葫芦中，待它进去后，柳九九塞上木塞，将依旧翠绿的柳条缠在腕间，起身出了房间。
　　客栈已不复昨日的热闹，显得有些冷清，因着昨夜睡的晚，今日她起床后已是正午，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点了桌清淡食物便开始盘算着今日的行程，精神正处于放空状态，突然一声暴喝让她回了神。
　　“小丫头，老子总算找着你了！”
　　说话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他寻着南宫羽的路线赶来果真找到了人，而见着那副让他永生难忘的清秀容颜后，一时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这一声憋了许久此刻真真道出了心中的憋屈与愤怒。
　　“恩？”柳九九回神瞟了一眼，待看见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后，也只是喝粥的速度慢了些，何铁迈着步子走过来，正要出手教训面前这姑娘一顿，却突然身子一软没了力气，噗通一声坐倒在地。
　　眼前光线不知何时刺眼了起来，他看着那个慢条斯理喝粥吃饭的少女，心里早已揪成一团，怎么就忘了大哥的吩咐了呢，她可是会用毒的啊。
　　喝了一碗粥吃了些小菜的柳九九擦了唇角，净了手脸，走到何铁身旁蹲下身，从他身上掏出几张银票并一张信纸，银票付了饭钱，信纸却准备还回去。
　　“等等，这信是有人托我交给你的！”眼见着信要被还回，何铁一片混沌的精神终于清明了几分。
　　柳九九奇怪的看他一眼，将信打开后却见里面只写了一行字，她瞥了一眼便将信塞了回去。
　　何铁见状大喊道：“你不要给我，你拿走啊。”
　　柳九九听到他那震天响的大喊，顿了顿没回头走远了，过了半晌力气恢复了些，何铁看了眼躲在柜台后偷看他的掌柜小二们，自己杵着刀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外面后，从怀中掏出个信号弹放了出去。
　　湛蓝的天空下，一道紫色直冲云霄。
　　距离柳九九入住的客栈内颇有些距离的客栈中，梅林七侠余下的四人正一脸平静的看着对面的年轻公子哥。
　　“大白天放烟火，真是好雅致。”南宫羽瞧着天上那抹明显的紫色笑道。
　　精瘦汉子赵余闻言一笑，黝黑的脸庞上显出几分沉稳之色：“二公子说笑了，既然你我的目标都是怪医，自然我也得确认你的消息准不准，堂堂二公子找上我们这名声不佳的兄弟几人，我猜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吧，我也未听说这怪医招惹上了南宫家啊。”
　　“倒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不过是借你们的手瞧瞧那怪医的本事罢了。”南宫羽笑着拿起桌上一副干净碗筷挑了两片牛肉放入嘴中：“只是想看看，她的毒有多厉害。”
　　赵余没有说话，他身后的那几位自然也没有出声，时间一分分过去，桌上那盘酱牛肉已是快见了底，南宫羽却一杯清酒一片牛肉吃的惬意，房间虽然寂静，但屋内的人却是各有各的心思。
　　不一会儿，何铁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坐下便是一大杯烈酒入腹，赵余见着不由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盯着的吗。”
　　何铁脸色通红道：“我发了信号后见着那小丫头一时气愤就现了面……然后，她就给跑了。”
　　赵余有心骂人，可碍着南宫羽却也不好说什么，既然人都把地址给了你你都能盯丢那还说些什么，见着南宫羽优哉游哉的样子，赵余心一横道：“若二公子能帮我们抓到那丫头，我们兄弟几个心甘情愿听候您差遣！”
　　他们兄弟几人虽在江湖上没什么大的名气，但本事却也是有的，如今洛阳城这般大，他们几个又对这里不熟，这追来追去说不得便再给追丢了，如此再追或许就没有音讯，要知道，若是再拖说不得下一次毒发便醒不过来了。
　　“我给你的那封信她看了吗？”南宫羽问何铁。
　　“看了，却是没收。”何铁老实道。
　　话音一落，便瞧着南宫羽嘴角暮然上扬了起来，只见他放下筷子提起白玉酒壶自饮一杯，瞧着窗外明媚的天气笑道：“那我们便去瞧瞧那尾小鱼吧。”
　　洛阳城很大，柳九九是知晓的，但却不知偌大的洛阳城中竟有人瞧上了她。
　　那封信里写着要与她切磋毒术，可是她半点兴趣也没有，然而在踏入一条小巷走不出去后，她才知在何铁出现的时候，这场切磋便已经开始了，在她打开那张纸的时候，她已经输了一半。
　　那张纸上的毒她没有察觉出来。
　　她不知何时踏入了一条走不出的小巷中，空气中是浅浅药香，脑中似有一根线拉着她往这里走，回眸望了一眼入口，柳九九抿了抿嘴唇有些困惑。
　　那纸上是没见过不知晓的毒，这里却似乎是在岁月里遗失的古老之术。
　　“……阵法吗？”柳九九看着小巷斑驳的墙面，低声喃喃，她听说很久很久以前，在百年以前的古燕建国之初，有阵法一说，不过后来这一类阴阳五行之法在岁月中丢失，已是没人能布置的了，如今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的柳九九，便想到了阵法。
　　“即使不是阵法，也当是很厉害的东西。”柳九九漫步走在小道里，安心等待着来人，她猜想这毒与这阵法应当是一个人所有，既如此便一定会出现。
　　一辆马车里，南宫羽与赵余等人坐在一起。
　　“你们是如何认识那位怪医的？”南宫羽问着一边的何铁。
　　何铁正吃着干粮闻言道：“在一间破庙认识的。”但这句话后再无下文。南宫羽不解便望向赵余，赵余对上南宫羽的眼神，不由苦笑：“公子可知那丫头名号怪医？”
　　南宫羽点头：“知道，行事奇怪。”
　　“正是，那日我们同在破庙避雨，碰上一个进来避雨的富商及其家眷，他们避雨倒是罢了，只是带了许多财宝，你也知我们梅林七侠中有位兄弟对宝物敏感，于是就想杀人夺才，然后就惹上了那位煞星。”赵余道，既是要合作，不如就将一切说清，反正现下也是不能再糟了。
　　“原来如此。”南宫羽瞧着赵余，忽然若有所思的道：“那怪医救了那伙人？”
　　赵余摇头：“她看着我们杀了富商和其家眷，却放了那批随从，而她不仅拿走了宝物还给我们下了毒。”
　　“哦？是奇怪些，她为何杀那富商你们可知晓？”
　　“我们也奇怪，后来一查之下才知这个富商是一伙山匪，抢了一个村子里的宝贝，至于那些随从，都是他们买的奴隶，约莫是在某座山头待不下去准备重新起家吧。”
　　“哦，给你们下了什么毒？”
　　“醉红尘。”
　　“那为何给你们下毒？”
　　“她说我们身上有杀气。”
　　南宫羽把玩着手中一枚血玉，唇角勾起：“这怪医，果然有趣。”
　　他听说过醉红尘，中得此毒的人每隔五日便得宿醉一场，否则毒气攻心不得好死，并且中的此毒的人身上会有浓重酒味，且若醉酒时间越长便离死亡越近，梅林七侠仇人不少，如此当是吃了不少亏，否则也不会这么急切的想抓住柳九九。
　　小巷外，六人分作三行而行，各自寻人。
　　小巷偏僻所以寂静，因此脚步声便听的格外清楚，脚步声越来越近之时，柳九九抬头望见了那个穿紫衫的俊俏公子，他对她洒然一笑，她便抬手折了一枝桃花。
　　“那是什么毒？”她问他。
　　“一种香料而已，我在路上洒了不少这种香，香味虽浅，却能勾的你自己往这里来。”南宫羽答道。
　　柳九九若有所思：“香料不错，桃花也不错。”
　　南宫羽唇角微勾：“的确，用来做饵食极好。”
　　柳九九瞥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转而落在何铁身上，但只是看了两眼便移开了目光。
　　“如何才能出去？”她问。
　　南宫羽瞧着近日在江湖上名气大燥的少女，目中极快的闪过一抹笑意：“我这阵法也不是太厉害的东西，你若胜了我，便能出去了。”
　　“很好，我也是这样想的。”柳九九莞尔一笑，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手腕上的柳条绿的好看，衬得手指更是白了几分，她打开葫芦，一股酒香泛出，闻到熟悉的味道，何铁想起往事怒上心头，将腰间刀抽出便向着柳九九劈了过去，却是劈了个空，紧接着便见着方才还有笑意的少女没了笑意，皱了眉头。
　　“你做了什么？”
　　“难道你不知有一种名为蛊玉的东西？”
　　南宫羽捏住那只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的白蝉，嘴角上扬，待到抬眼看见那双清澈眼中的惊讶，于是笑意就更浓了几分。
　　今日洛阳城无风，这样的好天气，倒是适宜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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