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为一生

　　他沉沉地说：“朕便是负尽天下人，也终不会负你。过着没有意义的生活，朕终究会厌烦。”
　　她的脸上闪过不耐与讥讽，言之甚重：“珍馐佳肴，美人在怀，此等繁华生活陛下也不满意？废话少说，我已经在你手上了，也逃不掉了，要杀便杀，我无所谓。”
　　看着如今的她，真是变了好多。那个活泼开朗，心思缜密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她因世事变迁，世态炎凉，已被打磨出铁一般的心肠。
　　让他杀她，他怎舍得。
　　见他良久无所动静，她终于不耐，想要再挥长剑刺向他的胸膛。
　　他没有躲，眼里无波无澜，却也藏不住平静之后的深邃。
　　她不敢置信，直到看到他的血顺着剑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晕开一朵朵妖艳的花。红得刺目，红得惊心，红得令人胆颤。
　　她本能地扑上去，拥着他不让他倒下，眼里竟不知不觉噙满了泪水。
　　从她及笄开始，他们便一直在一起，整整五年。他陪她走过了大好江山，看遍了沿途风景，赏尽了细水长流。对他，怎么能没有感情？
　　儿女情长，终究是心伤一场。
　　她泪眼婆娑，眼前景象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天，她衣袂翩跹，眸子熠熠生辉。满山桃花灼灼其华，却不及她眸子来得令人惊艳。她攒起一个软软的笑，说，霓裳只为一人舞。
　　那时的他们，同心相结，心意相通，活得肆意潇洒。而如今，她温柔姽婳的样子，或许，成了回忆。
　　“啪”一滴泪掉在了地上，溅起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猜测。他看着她，却微微地笑着，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能..死在你手里...我亦..无憾..”血从他的嘴角流下，似乎流不尽，像一条无止尽的长河，埋葬了他们的过去。
　　她慌了，带着哭腔说：“你别这样，我去找太医。”刚想起身却被他按住，她只得看向他，却微微一愣。
　　那双阅人无数的眸子里，是风雨过后的释然。
　　他轻轻地笑了，带着熟悉的宠溺：“太医来了，你会被..发现..到时你..跑不掉..”他尝试拭去她汇聚的泪水，却发现手已无力，生命正在流逝，如江河，汇入一望无际的汪洋。最终，再无迹象。
　　他有些疲倦，仍笑道：“真快...十年了...你也长大了...”
　　他强忍剧痛，不顾昏沉，说道：“我刚登基....母后掌握实权，迫于压力我不得不杀鸡儆猴。咳.....咳..竟选上你的世家...我不知你身世..”他闭上眼，好似不愿回忆那段往事，却又不得不说。他又一次笑，笑得凄凉：“不过...幸好...你当时...不在京城，你活下来了..”
　　她不顾泪水肆意流淌，只是望着他摇头：“你别说了..我去叫太医，你不会有事的，我也不想杀你，只是一时被怂恿冲昏了头脑，对不起....”
　　他听后，竟浅浅地呼了一口气。嘴角不停有鲜血溢出，血染满了衣襟。他的气息逐渐微弱。
　　“好...好活...下去，做...回原来....的....你”
　　一句话平淡无奇，却用生死两别的方式，将两人的心拉得如此之近。
　　她死死地盯着他，无能为力地看着他缓缓阖上双眼。周遭一片寂静，她只能听到自己不平稳的呼吸声。
　　泪水似乎已经凝固，她仍保持原来的姿势，抱着他，看着他安静的睡颜。
　　知道拂晓，她不得不离开。她无能，不能把他一起带走。
　　念念不舍往后看了一眼，奢华的内殿，掩着一窗岑寂。
　　春还在，人已天涯。
　　她翻越窗台，没入了晗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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