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浅红

　　训练即将开始，整个体育馆忙得热火朝天。

　　已经换上运动衫的队员们聚集在一边，有的像青峰一样已经自由活动起来。
　　有个扎马尾辫的女生在靠近门口处，她抱着很厚的一摞纸张，正指挥着男生们将几个装满篮球的筐推到这一头，又将装满了运动水壶的架子推到另一头。

　　几个男生正在拖地，拖把湿润而宽大的布面在体育馆光滑的地面上划出一道道深痕——四处走动大概会让他们非常困扰。

　　白石贴着墙慢慢绕着体育馆走了大半圈，找到一个通道口，然后顺着里面楼梯拾级而上，来到体育馆的二楼。

　　作为正式比赛时的观看席，二楼的位置的确非常适合观看场内。

　　白石站定后，发现下面的人已经聚集在一起，一个戴眼镜的指导员模样的男人和虹村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而赤司正拿着名册点名。而短暂的点名结束后，他们立刻开始了准备运动，然后是脚步练习、连续投篮等等。

　　托点名的福，白石已经记住了场上所有队员的姓名。现在她得以聚精会神地观看着他们的练习情况，试图从中去理解一个运动类社团活动是什么样的。

　　在这些人里，她已结识的几人尤为突出：青峰在脚步练习时转身和后撤步很漂亮，而绿间投篮时从来没有失误过。除此之外，有一个不认识的高个子男生，因为太过高大，投篮时几乎是把篮球轻轻放入篮筐中，非常有趣。

　　至于赤司，他有条不紊地参与着众人的练习，而视线则紧紧地跟随着场上的每一个人，时不时发出一些指令。在这一点上虹村也是一样的。这位队长具有非同凡响的耐力和肺活量，能够在剧烈运动的同时大声喊叫而并不气喘吁吁。

　　不过她的新朋友黑子哲也似乎是例外。

　　当大家排队练习运球过场时，有好几次排在他身后的队员直接绕过了他去。白石自己对于“发现黑子”没有障碍，但她想起在教室中黑子的话，立刻明白那些队员恐怕是忽略了他的存在。

　　过了约有一个钟头，黑子已经难以跟上其余队员的步伐，最终在休息的哨声吹响同时躺在地板上动弹不得。这终于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于是在虹村的大声督促、青峰的呼唤以及先前那位扎辫子女生的喋喋不休中，场面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白石准备下楼看看黑子。刚转过身，就看到身后不知何时站着另一个人。

　　“不用担心。年轻人不管训练强度多大，都是死不了的。”他说，“我是主教练，白金耕造。”

　　白金教练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头发花白，蓄着胡子。他的外表十分和气，眯缝着眼睛看了看白石幽丽的脸：“你是白石医生的女儿吧？我们曾经见过面，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

　　“是的。您好。”白石说。事实上，即便是小时候的事情，她也记得非常清楚。白金教练是诊所的常客，他的身体似乎很不好，而白石祥一郎长期充当着他的健康顾问。

　　白金教练走到看台边缘，和白石一起看向一楼。

　　此刻是短暂的休息时间。大部分队员们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长椅上休憩，有的正不住往嘴里灌着水。而赤司独自在场中慢慢走着。他一边擦汗，一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向二楼。白金教练微笑着向他挥挥手。

　　赤司似乎并不吃惊。他欠了欠身，就走开了。

　　休息的十分钟很短暂，很快队员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训练，他们分成若干个队伍进行对战练习。

　　白金教练观看着比赛。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刚才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来看篮球部训练？你喜欢篮球吗？”

　　“我不知道。我还在试图理解篮球，还有篮球部。”白石诚实地回答。从比赛开始起，她也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场内的情况。

　　白石幽丽望向场上的眼神，让白金教练想起多年前见到她的那一幕。

　　那是一个午后，白金坐在诊所的接待室里等待着。

　　接待室的一角有一个小小的凳子，白石幽丽就坐在那里，盯着面前一盒崭新的拼图，一动也不动。白金走到她身边，询问她为何不打开盒子来玩拼图游戏，她却沉默不语。

　　这样过了大半个小时，白金被医生叫到检查室内。当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小女孩坐到了地上，已经打开了拼图盒子。

　　这是一盒8000片的巨大拼图，图案是女孩们喜欢的花园，有着花团锦簇的繁盛景象。正因为如此，背景微妙的渐变色大大增加了游戏的难度。

　　但此时，标注了图片编号的说明书被闲置一边，就连绘制了原图的盒盖也被丢得远远地。白石幽丽的身边堆积着小山一般的拼图残片。而她只是抓取离自己最近的某一片拼图，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放置在地面上某一个位置，转而抓取下一片。白金惊讶地发现，她没有试图寻找图案的四条边，无论是抓取图片的顺序还是放置拼图片的方向，都看似完全随机。这让他非常好奇。白金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准备看小女孩将游戏继续下去。

　　约摸一小时后，白金心中震惊地无以复加。

　　一个小时并不足以完成拼图，但图片却已经形成了大概。他终于意识到，她是对的。无论是每一片的位置、还是方向，都没有丝毫偏差。她仅仅靠看着那绘制了原图的盒盖，就掌握了这幅图片的全部。

　　但这真的可能吗？

　　白金作为一个教师，见过无数被称为有才华的聪明孩子，但那一刻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时，小女孩似乎是玩累了。她自顾自站起身来，从他身边经过，然后去找她的父亲。

　　后来白金询问过白石祥一郎医生这件事。医生只是无奈地笑笑：“如果幽丽充分理解一件事情的话，在这件事上，什么都难不倒她……如果可能，我倒是希望她能够多和别的孩子玩耍获得乐趣。”

　　而现在，白石幽丽在用她的方式理解篮球和帝光中学篮球部。

　　白金教练的心里升起一个想法。

　　一直以来，他作为主教练，毫不怀疑帝光中学篮球部的战力。但他心中依然隐隐有着一种不安，这种不安随着被称为“奇迹的世代”的几个少年跨入二年级而不减反增——再骁勇善战的战士，在战场上战斗时也有太多看不见的东西。战士太强大，而引导他们的人却相对地愈发薄弱，这是危险的。

　　白金教练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不能实时关注着孩子们的成长，但也许他可以有另外一双眼睛——如果“奇迹”不止是场上的人，那么帝光篮球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所向披靡。

　　但这还需要观察。

　　一楼的比赛结束了，胜利的一方欢呼雀跃，败北的队伍不甘心地叫嚷着“下次一定会赢”。而白石幽丽平静地看着这一切，隐隐地明白了体育馆的墙壁中央旁边所贴着的“百战百胜”的信条的意义。

　　白金教练拍了拍她的肩膀。

　　“篮球是很有趣的，欢迎经常来看看。”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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