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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窒息
“安心啦,你这样没有精神,小心得妄想症。”
“……哇啊啊啊啊啊!!!”
我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一个激灵,与M同学面面相觑后,冷汗顺着我俩的脸流淌了下去。我心跳如雷,心跳声大得出奇,一瞬间似乎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响。
这也是,谁遇鬼都这样。
我从M同学的留音箱里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这下我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张开嘴也只是发出了奇怪的嗬嗬声。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听见自己异常冷静,但明显暴躁的声音。
“你【哔——】妈是不是傻,如果我真的说出这句话来你就完蛋了。你还约我出来,是有毛病吗?”我磨牙,一字一句挤出这句话来,眼里带着悲愤,“你要做的是马上从你那破屋子搬出来,把该卖的卖了带上存折能滚多远滚多远,而且——永远别联系我!”
“我……我也不想啊!”M同学眼泪哗哗地掉,一边抖一边哭,“我都买了出国机票了,今天一大早突然鬼使神差跟你打电话了,我也不想啊呜呜。”
都准备跑路了那肯定是不情愿这个跟头上联系我的,我咬牙启齿地想,听听,这人已经急得迸成语了,以前她说的可都是大白话!
“听好了,下面我只说一遍。”我想了想,眯眼盯着M同学,直到她慌乱地点头。
“说完这些话以后,无论你是摔跟头还是出门被车撞,我都不会再说一句话。你立刻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求佛拜神是没有用了,你必须时刻警惕所有能让那东西有机可乘的地点和时间,最好是天天乘那些满员的公交。根据我的推断,它如果用语音留言,就不会发短信通知,如果死去的家伙比死神还可怕,那么五千年这个地球早就乌烟瘴气了。至于我,我会一人在家,会关掉一切与外界联系的措施。”
我辞色俱厉道:“听明白了吗?”
M同学比小媳妇儿还委屈地点点头。
我们从职工休息室出来的时候都面带复杂之色,搞得咖啡店那个员工也满脸纠结地看着我们,我觉得或许他认为我和M同学之间有超过友情之上的情谊。
毕竟这年头人的脑洞比榴莲大多了。
尽管我不放心,但还是尽快与M同学道别回家。
一路上我都沉默不语,那时内心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在做一个梦一般,这并不意味着我感不到恐惧,但除了恐惧,我竟然还感到隐约的兴奋,这很危险,我觉得这比想杀同类的变态还要危险。
和普通情况下的鬼故事主角不同,我在市中心租了一幢单人公寓,原因只是去城市的哪个角落都很方便,不用坐很久的公交,乘地铁也不用转站。
我家在二楼,也不用坐电梯,上下楼十分便利。
如果一个恐怖小说的主角设定这几项全占的话,一般这本小说想大卖是没戏的。
刚进家门脚还没站稳,一道胖乎乎的小身影就缠了过来,我家黑白相间的小母猫喵喵撒着娇围着我转,也不在意我没有像往常那样谄媚地叫着“宝贝我回来了”,长毛又柔软的尾巴勾引人一样蹭我的腿。
我那么一瞬间真的是悲伤到了极点,想来我家的猫从来不介意我说啥,她看上的从来不是我的人而是猫粮。
但悲愤之后还得铲屎,我估摸着冰箱里还有冰冻的肉,打算烤个孜然鸡块,毕竟吓了一场后回过神胃已经开始抗议了。其实我挺奇怪的,看鬼片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主角们好好吃顿饭,真不会难受吗。
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苛刻了,都遇鬼了整天提心吊胆的,不怎么有心情吃饭很正常。我顿时心里弥漫了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
我腌制了切好的鸡块,环顾了一下客厅,此刻我家母猫梅依正慢条斯理地舔舐身体,非常优雅。
这个时候按照剧情来说,作者为了衬托出紧张又可怖的氛围,一般会描写道:整个客厅只听得见时钟慢慢走动的嘀嗒声,她察觉到一丝异样,还未来得及回头,下一刻只听得见一声凄厉的猫叫。
如果鬼为了吓你伤了你的猫怎么办。
宰了它。
我对着殷勤凑过来讨要罐头的小梅依蹲下,摸了摸她绵软的肚子,用行动告诉她作为一只母猫太过丰满了不太好,结果她头也不回地溜了。
望着她明明是个胖子却硬要走小碎步的倔强身影,我温暖地微笑。
谁敢伤我的猫,就算是鬼也不能放过。
后来我拔掉了网线,拔掉了电话插座,甚至卸掉了手机电池,尽管我知道如果轮到我了是没有用的,但依旧尽我所能避免与M同学有任何方式的接触联系。我是不想让她因我而死,尽管大学毕业后关系淡了,但她在我记忆中依旧是那个和我一起备战GRE(Graduate Record Examination)的难友。
我不希望她因我而死。
真是个沉不住气的鬼,第三天早上,我望着拆掉了电池但依旧疯狂响着根本没人会选的老掉牙调子的来电音,心想。
老子不说话,你让我说,就是蓄意谋杀知道吗。
我接电话的手非常稳,甚至于按开免提,听见电话另一端传来M同学疯狂的哭喊,痛苦的求饶,以及某个不合理,阴沉又轻快的小女孩笑声时,我也并没有丝毫慌乱。
我视线放空,听者M同学一遍又一遍地叫饶着“放过我吧求求你”,恳求我的“王优,救救我啊,拜托你救救我,快来救我啊好痛啊啊”,或者那最后一句心存死志的“你说吧!你说吧!我不会怪你的,你快点说啊!!”
我听着,思想似乎迟钝了起来。
以前M同学也说过我闲话,我也说过她的,我们装过好,拌过嘴,一起复过习,备战GRE的时候,一年天天刷单词,她每天也不会提醒我背,但从来都拿着本单词书,故意当着我的面默写。她不是那么好的人,不是我的好友,甚至可能如果被折磨的是我,她能直接就那么将那一句话脱口而出。
这样的人啊……如今被折磨得求我送她去死。
我想,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我这两天骂别人妈的次数都赶得上前二十年的总量了。
然而我终究只是听着,安安静静地听着。
我或许是哭了,泪水模糊了手中手机的样子,我或许想说出那句话,但我的嘴巴好像被泥水封牢了,根本挣脱不开。
如果我是作者的话,一定这样写:在那歇斯底里的声音将近于消散的前一秒,她终于蠕动了嘴唇,那句话很快融化在了空气中。她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随即她倏地起身,颤抖地摔落了手机。
一个朋友的生命因着她的妥协而步入了死亡。
而在她陷入痛苦地狱之前,手机那端似乎轻轻飘来了一句虚弱的谢谢。
但我依旧视线放空,纵然脑海中已将那个场景演练了上千次。
然而令我感到遗憾的另一件事同时发生了。
我的宝贝,我的梅依,她有着非常柔软的小肉爪,她原本睡在我所待在的房间角落,此刻她痛苦地嘶鸣着,我从未听过那般痛苦的喵声,她的其中一只后爪以肉眼可见的变化,在我的眼前慢慢弯曲。
好痛啊,好痛啊。
我眼泪盈满了眼眶,我呆呆望着梅依,我的心在滴血。
我听见了心在滴血的声音。
她似乎想逃,但又逃不掉,我颤抖着唇,望着她软和的长毛似乎被谁一把扯掉,注视着她因痛而弯曲了身体,我的梅依,我可爱的梅依,她是我的一切。
现在她在我面前,以他人可能觉得好玩的态度,正面向死亡。
住手,住手……
我的脸很热,我的脑袋也很热,相反的是我的手冰凉。我狠狠咬破了舌尖,持着手机,慢慢走向了梅依。
我的小女孩在抽搐,我不见那个东西,但我知道她不再折磨梅依了,我轻轻地蹲下,轻轻环抱起我的小猫。梅依向来怕我生气,但她熟悉我,信任我,明明害怕洗澡,但也会安静匍匐在浴室外等我出门,还舔舐洗完澡的我,似乎是示意没有忘记受了委屈的我。
我可爱的梅依,她是个绝对的胆小鬼,现在她也要走了。
我默默地抱着她,她的血沿着我的手臂流淌。
那时候我在想,我什么也没有想。
那天晚上,我选了一个时间,穿了一身红衣,站在了家里唯一一把红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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