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倾

　　落儿等成璧走了之后，才端着燕窝莲子羹进屋来，德妃厌厌地瞧着，罢手道：“端下去吧，本宫不想喝。”落儿没有听令，劝道：“娘娘没有用晚膳，一定会饿的，奴婢就想着让小厨房为娘娘做一碗燕窝莲子羹。这燕窝是十四爷送来的极品血燕，既然是十四阿哥孝敬您的，娘娘好歹吃一些。”德妃听到这里，才拿起勺子舀了一点，品了一口道：“还是十四知道心疼他的额娘。”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明日记得赏些东西给年家那个丫头。”落儿点头：“奴婢知道了。”
　　年家的势力虽说不大，只是自从分拨给了老四，眼见着年羹尧从翰林院，外放做了四川巡抚，不得不让德妃引起怀疑。恰逢嫡福晋入宫看她，有意无意地说到年家丫头的事，使得德妃更加上心。年家势力的天平，多半在这小丫头的手里握着，都知道她是家里最得宠的女儿，年羹尧的同母胞妹，德妃思前想后了很久，只有赐婚给十四阿哥，才是唯一一举两得的做法。如此，既能分割了四阿哥的势力，若是凝晴与十四爷情投意合，保不齐还能帮到十四。
　　谁又曾想到，这一番的调动，却传到了四爷的耳中。他还是快了一步，匆忙入宫，求康熙赐婚。德妃看向为她收拾床铺的落儿，接着补充道：“过意的去就行。”
　　年龄越大，就变得越敏感，她不能接受，她的十四被别人比下去，即使那个人也是她的亲儿子。她待十四如珠似宝，生下他后，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只有一个他。早年生下四阿哥后不到两天，嬷嬷们便将他抱走，送给了贵妃娘娘，那时，她确实是痛心疾首，因为思念儿子，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还是德嫔的她下定了决心，今生定要出人头地，只为了能不再与骨肉分离。后来她生了六阿哥，终于有资格抚养他时，却因为疾病，将他们母子分离。德妃错过了最好的年华，想要再有孩子，更是难上加难，偷偷地吃药，拼命地争宠，当她有了十四阿哥，看着他一天一天地长大，她才发现，这么多年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等到日后贵妃娘娘薨逝，皇上将四阿哥送回让她亲自抚养，她都不愿意再分出一点的爱，给这个已经与她不再熟悉的大儿子。宫里的人都知道，德妃娘娘偏宠十四阿哥，既是他大婚了，仍不舍得放他出宫，而同是亲生的四阿哥，却早早地出宫建府。

　　四爷静静站在朗吟阁外的亭中，已入了九月，天气自然是一天比一天要寒。湖面阴冷地透着湿气，将他包围在这无边的夜色之中。悲、愤、不安一时全都涌上心头，额娘的偏心令他悲伤愤恨，而年凝晴在乾清宫的那番表现则让他不安，随着婚期的到来，这种不安的感觉愈来愈明显，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众人只道是他为了笼络年家，娶了年家的女儿，却没有想到，也许从今往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年羹尧知道。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好似做错了决定，这本就是把双刃剑，若是用得不好，可能真的会伤到自己。
　　那日，他与凝晴走出乾清宫，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她。凝晴踌躇了许久，还是上前，四爷不等她开口：“你很聪明。”凝晴垂了头不说话，四爷等不到回话，接着道，“可是四王府不需要太聪明的女人。”凝晴终于抬起头，在那一瞬间，他倒是征愣了一下，她好似比一年前最后一次相见时长开了一些，她的语气却仍是从前那般，不急不缓，却透着满满的坚定：“四王爷若是不喜欢，奴婢就去同万岁爷说，求万岁爷收回成命。”四爷不满地问道：“你是在威胁本王？”凝晴不再回话，此时她手上的那枚玉佩，真想砸到眼前的“本王”身上，只是这样的结果，不正是她三年来心心念念想要的吗？四爷冷冷地道：“你这么聪明，怎会想不到，此时你再与皇阿玛解释，方才犯得便是欺君之罪了。”凝晴俯了俯身以示告退，四爷愈发不满，却又不好发作，故而只能装作大方地同意道：“去吧。”
　　是夜，在雍亲王府的朗吟阁内，他的十三弟拿着手中的酒壶，拍着他的肩膀，醉醺醺地道：“四哥，我的好四哥。你娶了年家的那个丫头，你就再也不是我原来的那个四哥了。”四爷并不理他，只是拿开他的手，十三爷喝了口酒，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四哥，我知道，这么多年了，你的心思瞒不过我。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要冒这个风险，咱们完全可以给年羹尧争取更高的官职，让他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们。”四爷看了一眼自己方才写的那个“静”字，缓缓开口：“官职谁都能给，亲戚却不是谁都能做的。”十三爷苦笑说：“四哥，三年前我就看出那个丫头不简单，今日听你一说，更觉得这丫头想要得到什么，心里盘算得一清二楚。这样的人不得不防啊。”说着将手中的酒壶放下，捡了个就近的位子一屁股便坐下了，扶着脑袋，“四哥，我想着你以后的日子，真是……”四爷看着他微红的脸，深叹一口气，吩咐了下人送他回去。
　　秦顺儿送走了十三爷，悄悄回来报说：“宫里又派人出来了。”四爷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径自回屋，秦顺儿引了那人进来，来人恭敬地答：“奴才来给四王爷送信来了。”四爷也不看他，只等秦顺儿送完了茶带着众人退下，才起身问：“今日有什么要紧的？”来人顾不得喝茶，着急回禀说：“德妃娘娘已从万岁爷那里知道了消息，颇为懊恼，另指了满军旗完颜家的小姐给了十四爷做侧福晋。”四爷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你回宫后，定要替本王好好谢谢李嬷嬷，若不是她的消息，本王还不知道额娘要将年小姐许给十四弟。”来人拱手道：“奴才一定带话。”四爷瞧着没什么事，便打发他回去了：“另有别的消息，一定要速速告知本王。”
　　……

　　趁着入画给自己收拾东西的时候，凝晴看着自己从宫中带出的那个包袱，里面有二哥托四爷带给自己的几锭银子，她明白二哥的意思，宫里不比外头，总要用来打点的。还有几册书，此外的就是成璧给自己绣的绢子，宫外分别的时候，她顶着通红的眼睛，将这绣着鸳鸯的绢子塞给自己：“晴儿姐姐待我最好，做妹妹的没什么能给姐姐当贺礼的，唯有女红还拿得出手一些，妹妹费了两夜的功夫绣的，便给姐姐作为新婚的贺礼吧。”凝晴瞧着那对鸳鸯倒绣的活灵活现，倒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并未准备你的贺礼。”成璧连连摇头：“姐姐助我出宫，便是送我最大的贺礼。”
　　入画本想叫她睡觉，却见她瞧着她傻傻盯着绣着鸳鸯的帕子，痴痴一笑：“我家小姐真是想嫁给四王爷想的发疯了。”凝晴转身便要拧她的嘴：“让你再胡说。”入画忙讨饶：“我的好小姐，饶了奴婢，奴婢可再也不敢了。”凝晴见她这般，也便作罢了。入画眼尖，瞧着她镜子前放着的那只翡翠手镯：“小姐，这东西好精致，是谁送你的？”凝晴瞧了一眼：“是德妃娘娘身前的落姑姑送的。”入画恍然大悟地点头：“如此说来，是德妃娘娘送给小姐的媳妇礼。只是奴婢的娘亲说过，送给媳妇的贺礼不该是成双的吗，不然就不吉利了……”凝晴一愣：“是吗？”入画突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解释道：“奴婢都是小时候听说的，都记不清了，再说了各地风俗不同……”接下来她说了什么，凝晴也没有听清，只记得那时落姑姑给自己贺礼时，身边的秀女们发出的唏嘘声。本以为她们是羡慕德妃送给自己的贺礼，如今想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