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我们的时代

　　蓝波自长眠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没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等他从榻榻米上爬起来，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头，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细碎的谈话声，那声音有些熟悉，更多的却是陌生。

　　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却发现那里是一扇纸门。想来是有人把他放在房间里，却和别人一同在外厅里说话吧。

　　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一枪打穿了头颅，他竟然还能活下来？若是连自杀都失败了的话，他可真没脸再称自己是杀手了。

　　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蓝波有些诧异地感觉手指的触觉……丝滑而绵软的……甚至没有摸到任何老茧和伤疤。

　　意识到了某些事情的发生，他慢慢放下自己的手，垂眼看去，瞳孔随即一缩，好半晌，才闭上眼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果然啊……”

　　幼小的身体，苍老的灵魂……这样的事情原来也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啊，曾经还以为，只有六道骸那个变态才会遇到呢。

　　苦笑两声，蓝波迅速整理好思绪，力图让自己立马冷静下来。紧接着，落入耳中的谈话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十代目！既然云雀已经去了，您就不用那么担心了！”狱寺的声音……准确来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狱寺的声音了呢。

　　“啊哈哈，就是啊阿纲，那可是云雀啊。”山本的声音……差点没认出来呢。

　　“狱寺……山本……”阿纲的声音……真是好怀念啊。“总之……这两天你们都要跟我在一起，不准擅自行动！”

　　“诶？如果是十代目的命令的话我会好好服从的！”

　　“不不不……不是命令！不过……如果狱寺君不介意的话，不如在我家住几天吧？”

　　“哦哦……我十分愿意！十代目！”就算看不到人也能想象狱寺脸上的小红晕和闪闪发光的眼睛。

　　“阿纲跟狱寺感情真好……真令人羡慕啊。”山本也还是那个笑容吧……总是被狱寺说成笑得跟白痴一样。

　　“哼！棒球白痴！十代目的左右手只能是我……”

　　噢不，真是够了……蓝波抬手捂住了耳朵。

　　他一点不想回想起以前的事情，那只会让他感觉难过而已。为了彭格列，为了……尼科罗，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抛弃了过去，然而当事实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并不能像某些人那样做到冷血无情。

　　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重回了过去，他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当他看到沢田纲吉的时候，他看见的再也不是温柔爱护他的保父阿纲，而只是给他带来无数麻烦的彭格列十代。

　　只有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分外思念学生尼科罗。尽管那个生而无情的家伙或许并没有真正把他当做老师，但他还是真心为这个学生感到骄傲的……至少有他在，他就不用担心彭格列有人会死得不明不白，连怎么失去的都不知道。

　　“如果早点回来就好了……”

　　就算知道他的命运打一开始就没掌握在他自己手上，还是忍不住这样想，要是再早一点，在他来日本之前——

　　直接给自己一枪……不会连这样都死不成吧！

　　他已经受够了！……被保护得再好也免不了悲伤的十年，以及后面生生泯灭了自己情感的二十年，这就是他的一生！与其说他最后是被尼科罗逼得自杀，不如说他根本就不想再活下去！

　　他曾经对尼科罗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彭格列……可是真的是这样吗？那么漫长的时间，他所付出的一切……就算是发自内心的，又该算作什么呢？！

　　连自己都觉得困惑的话，也难怪他的学生从来都不肯相信吧。

　　因为他从来，其实都不是一个坚强的人——

　　“蓝波！你怎么了？！”

　　尖尖细细的女孩子的声音，以及落在肩上的小小手掌，蓝波放下手，扭头看了看他，勉强露出一个别扭的微笑来。“一平……”

　　这位青梅竹马日后将死于一杯毒酒，还算的上温和的死法。如今他还想得起她羞涩的微笑和温暖的手掌，真难以想象自己能回到她还这么小巧的时候。

　　希望回来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否则他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蓝波，你没什么事吧？是不是做噩梦了？”一平虽然年纪小，却不像小蓝波那样是个十足十的熊孩子。看着向来活蹦乱跳的小伙伴难得一脸呆滞莫名的表情，不由担心的蹭到他身边。

　　小姑娘掏掏衣袋，找到一枚还没吃过的糖果，连忙塞到小伙伴手中。“喏，一平请你吃糖！”

　　换做是真正的小蓝波，这个时候早就跳起来把糖塞进嘴里。而蓝波只是摇摇头，剥开糖纸把糖果塞到青梅竹马嘴里，顺手摸了摸小姑娘温热的脸蛋儿。

　　“谢谢你，一平……”

　　可对于他来说，曾经不管摔得多痛、跌得多惨，只要一颗糖果就能安抚的年纪……早就随着岁月一同跌碎在记忆里，半点残渣也没有剩下。

　　****

　　沢田纲吉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会有人在死去以后，发现自己其实还没死，只是回到了多年以前吗？

　　尽管短暂的一生里已经见识了各式各样不可思议的事件，甚至本人就是别人眼中最不可思议的一个，未来的彭格列十代仍然满心惶恐惴惴不安，生怕改变历史会造成什么不可弥补的可怕结果。

　　然而不去改变，难道他还要再一次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不成？！

　　沢田纲吉或许并不勇敢，但也并不是一个怯懦的人。他温暖的本质尽管被好几个惯于黑暗的属下鄙视，却也不能改变他犹如太阳一般吸引着许多人，的确有其过人之处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