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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地面强烈震动的那一刻,她还在熟睡。
醒来时,浑身无法动弹,有什么压在身上,呼吸不畅。
艰难的睁开眼,难道是外婆说的睡得太死,鬼压床了?
看着外婆,恩,她还在睡。
几分钟后,随安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地震!
慌了手脚,看着压在她身上的老人,这是她的外婆啊……
她试着大声,嗓子被什么堵着,完全不能自控,叫了声外婆,她以为是有声音的,但是没有回答。
抬起手,颤颤微微,艰难的接近外婆的鼻息,哪里还有半点热气。
手用力,想要推开压在外婆身上的杂物,木板,但是,推不动,她推不动,不管如何用力……
不行的,这样压着外婆,她会呼吸不了啊
再用力,不动……
大声的喊叫,这一刻,她发现自己是可以出声的,虽然是难听的爆破音。
外面没人吗?怎么会没人呢……不是会有救援吗,人呢,人呢?
这一方寸土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已塌……
精疲力竭的感受到外婆身上的温度渐渐冷去,直到……冰凉。
随安再叫喊不出,再用力不上。
静静的呆着。
后来,随安被救出去,看到电视里对于汶川地震的全天报道。
电视上有这样一个镜头,一个妈妈将婴儿护在怀里,最后时刻,妈妈用手机打字,孩子,妈妈爱你!
可是,不止她一个啊,还有她的外婆……
晚上八点,随安被救援官兵拉起来,一个官兵正要将外婆将外托。余震说来就来,一个雄厚的男声大吼一句,注意!
就这么一瞬间,外婆的身子不知去了哪,随安看着,看着……
摇摇晃晃的跑过去,拉住小兵的手,你救救她,救救她……我外婆她还在里面,真的,你们再找找,求你,求你……
小兵红了眼眶,松开随安的手。他还得去救另外的人,她的外婆,已经没有生命气息,这种时刻,无能为力。只能尽可能抢救活着的!
随安的手又抓上去,别走,别走!我自己找,啊,我自己找,你们等等,等我找到了,帮我把外婆拉出来,她会出不了气的,里面太闷了,太闷了
小兵犹豫的看着一边正在抢救另一个人的男人。
无声的说,团长。
男人吩咐,将她拖出去!
小兵有力回答,是!
随安似乎听懂了他们的话,放开小兵,对不起对不起……你去救他们,他们还等着……快去快去
随安牙齿打颤,不知道说了什么。
小兵嘴唇嗫喏,想要说去什么,最后果断的转身,进行下一场争分夺秒的抢救。
随安不停的用手刨土,不知何时下了雨,雨水顺着脸颊留下,一些掉落地上,一些吃进嘴里。
随安闭紧嘴唇,那雨水中,血腥味太重,仿佛喝的不是雨水,是人血。
手指没有知觉,但是外婆还没有出来,她得继续努力。把手抬起来,用雨水冲了,手上的鲜血随着雨水而去,恩,干净了,继续挖……
在听到一声,救出来了!后,随安被人猛的提起来。
有些迷茫的看着,救出来了?外婆呢,也救出来了?
是个男人,刚才的团长,绿色的制服上泥土,雨水,血水,混为一体,让人作呕。
随安捂住嘴,看着他的唇翕动。帽檐遮住他的额头,随安看不见他的眼。用了力,摘了他的帽子,她想看看,想看看他们在面对这种场景时,是个什么心情……可是,她失败了,那双瞳孔里,没有悲切,没有忧郁,没有同情……
有的,大概只是坚定的信念。
呵,站着说话腰不疼,他们怎么会理解,他们只是来救援,救得活,是人民的好兵。救不活,他们也是尽了力。无论怎样,都是英雄!
“放开!”恶心,真的。
“站好!”秦铁淮大呵。眼神扫过她。“你现在要做的事不是在这里等死人活过来。”
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他怎么能轻而易举说出这种话?
挣开手,又要回去,眼神轻蔑。
“过来!”秦铁淮拽着她,渐渐远去。走了一段距离,停下。
随安看着周围的情景,胃里翻江倒海,忍住。
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放着,雨水冲洗过,血水汇一地。有老人伏在儿子的身上,没有眼泪,只是看着。
一个小孩守在一个妇女身边,眼睛红肿,听到这边有响动,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
随安快坚持不住,她快想要逃跑,逃离……
“想想吧。”
扔下这句话,秦铁淮转身。大步走了。
随安蹲下来,抱着自己的头,口腔里铁锈味儿呛得她咳嗽。
今天是五月十七号,地震过去五天,伤患越来越多,不计其数的人被安置在简易的临时卫生站,不是帐篷,帐篷不够用,只是蓬布,竖几根杆子,把蓬布撑来,绑几条绳子,这就是病房。每天成百上千的人在这里治疗,或是伤口,或是骨折,或是,死亡……
随安不知道这是哪里,这几天,她跟着跑,哪里有需要就去哪里,她本来是学医的,好歹有点儿帮助。
给小超换药的时候,五岁大的孩子,看着她手里的纱布瑟缩了一下。
小超问,姐姐,妈妈说,我自己不哭的换好药,会有大白兔糖吃,有吗?
随安一愣,这几天运来的物资大多是水和泡面饼干,糖啊,谁顾得过来。
随安问你妈妈呢?
小超向远处看了一眼,随安循着视线过去,太远了,只有一个红点。
妈妈要照顾另一个小妹妹,小妹妹的爸爸妈妈都没了,她一直哭。
拿药的手顿了一下,平复三秒。
有点疼,小超能忍住吗?
真是有点疼。
小超笑了一下,这几天一直都是疼的,如果是这一样的疼,我能忍住。
随安放缓动作,拆开了原来的纱布,因为人太多,不能及时换药,纱布已经黏在肉上,随安试了好几次,不用力,根本不行。咬了牙,用力撕了下来,小超的泪珠打转,偏了头,随安没看,不知道他哭没哭。
最后打好结,小超才将头转过来,看着随安,说,姐姐,大白兔现在可以给我吗?
随安放下工具,喉咙堵住,像是快要冒烟,就一块糖啊……一个几岁的孩子受了重伤,怕疼,却硬是忍着没哭,只是为了一颗糖啊,怎么就没有呢,没有一颗几毛钱的大白兔……
随安放低了声音,问小超,糖先欠着,这里有泡面,用这个抵行不行?
小超看了眼泡面,里面还冒着一点热气,吞了一口口水,拒绝。
不用了,刚才的护士说你好几顿没吃饭。我去找妈妈,过两天再换药。小超走了,抱着自己受伤的胳膊,大概疼,步子很慢。
下午的时候,有记者采访,很多时候,记者只是拍下一些感人的场面,不怎么说话。大概是找不到说的。
街道不远处围了很多人,随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余震?不是,没有震感。
也有记者。
人消散后随安才知道,原来是李哥李嫂,他们俩常在这一片帮忙,李哥帮着一起救人,李嫂就照顾一群孩子。
李哥李嫂的孩子死了,马上要上一年级的小女孩。小女孩所在的幼儿园无一人生还。
李哥说,今天是他女儿的生日,女儿早给他透过信儿,说是生日礼物想要一个芭比公主的书包,她要背着去新学校。
那会儿,没当个事,前几天她不在了,才意识到,原来她就那么点愿望。只是还来不及实现,就已经……
李嫂泣不成声。
所以他们昨天特意拜托出去搬运物资的官兵给捎个芭比公主的书包回来,粉粉的,上面有漂亮的芭比娃娃,难怪女儿喜欢。
李哥手摁了一下,点燃打火机,面色平静,说,妞妞,你要的书包,我给你买来了,爸爸说一声生日快乐,今天下雨,那边冷不冷,冷的话,就回来……
李哥没有再说下去,记者收了镜头,可能,他也不知道拍下来的意义是什么。
李嫂承受不住,瘫软在丈夫怀里。
李哥搂着她,不说话。看着书包化成灰烬,火苗一点点旺盛,再一星星熄灭,直到雨水湮灭火苗,书包还有一半,粉粉的,很漂亮。
李哥搂着李嫂离开,一声鬼天气女儿收不到书包了消失在碎风中,再无人记得,只留下那半个书包经受岁月的洗礼。
尤飞端了碗面,看着那边沉默的男人。踌躇几秒,上前去。军人,要果断!这是他们团长教给他的!
“团长!”
秦铁淮站着,没有动,下了雨的夜晚,月光模糊得很。受地震影响,电路完全中断,只有零零星星的点着几根蜡烛。
“说!”考虑到深夜,压低了声音,但其中的果断,没带半点犹豫。
尤飞说,团长吃饭了。
秦铁淮二话不说,接过,吃起来。泡面的味道怎么都不算好,尤飞有私心,特意吩咐加了一个蛋。这不是他谋私,而是团长太累了,五天来,秦铁淮每天睡不到两小时,有时候实在坚持不住,就坐在一旁闭闭眼,这样怎么可能睡得着。白天没有时间吃饭,他每天只有晚上吃上一碗泡面。
尤飞有点忐忑,他怕团长揍他,这种时刻,不想着受伤的人,做捞子多给他加个鸡蛋。
不过秦铁淮吃得太快,囫囵吞枣,压根儿没发现。
尤飞松了一口气,转而听见有什么低落在石板上的声音。又下雨了?不是才停一个小时啊。。
那声音持续不断,很有节奏,自我怀疑的仰头,没有下雨!打开手电筒,靠近秦铁淮,一米的距离,他已经看清。
团长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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