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月月

　　3.

　　兩年後，紐約KC公司美國總部。

　　一大早就到公司，是海馬瀨人長年的習慣，但，自亞圖姆回歸冥界，這個習慣有著變本加厲的趨勢。大公司的社長早出晚歸並不稀奇，可是三天兩頭加班到深夜，直接睡在公司第二天再起來繼續工作，甚至有連續一週沒回家，除卻公事連自己弟弟的面都見不到幾次，這種宛如被公司前輩壓榨的新進菜鳥才有的作息出現在海馬身上，顯然就不是什麼正常事了。

　　若是最初KC在美國落腳的頭一兩年也罷，如今美國分部的工作都上了軌道，公司營唔樌ｑR樂園也蓋了兩家，已經是美國市場不可忽視的大公司，海馬大可不必如此拼命——就像是在逃避。圭平想。雖然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但他能感覺到，哥哥似乎藉由這種不要命的該死方式，想望記某些很難忘得了的東西。可惜，看來到目前為止，還是沒法成功。

　　海馬的操勞讓圭平十分擔憂，但他相信哥哥終有成功戰勝那他不知道的東西的一天。畢竟，除了在決鬥上輸給遊戲——喔不，該說是「亞圖姆」之外，在任何方面，哥哥總是永遠的贏家。

　　思及此，來到社長室門口的圭平，苦瓜臉上終於露出笑容，小心拿好手上的紙袋，敲了敲門。

　　「圭平？怎麼了？」海馬的目光稍稍從電腦抬起，復又回到螢幕上。

　　「這案子我考慮很久，想說還是直接拿給哥哥處理比較適合。」說著，圭平把裝在紙袋裡的文件遞上去，「是埃及來的技術開發合作案。」

　　「埃及？」壓下這個地名所勾起的回憶，海馬接過文件翻閱，「已經有過很多廠商，向我們提出立體影像系統的技術合作，不過依現在KC的狀況，並不缺乏開發資源。」

　　「沒錯，所以這類的案子我大多一下子就拒絕了。」剛升上國中的圭平，處理商務的手段比起過去俐落，人也成熟不少，「可是，提出這個案子的是埃及的穆特家。」

　　「我記得他們是以觀光產業稱霸埃及，什麼時候把頭腦動到娛樂業去了？而且他們旗下的科技公司只有一家，業績也沒有特別突出，這讓我實在很難相信穆特的合作找狻！�

　　「根據我手上的情報，這家公司是穆特設來專門進行技術開發的，才會使得在市場流通的產品不多。而且，很奇怪的是，他們的技術開發，一開始就把我們公司得立體影像改良列入開發項目的首位……」圭平偷覷了眼海馬的臉色，見與往常並無二致，這才繼續說下去，「可是，KC從來就沒有和穆特家接觸。這樣看來，穆特的做法只有兩個解釋，要不就是想跟我們打對台，甚至把我們取而代之，要不然……」

　　「就是真心想和我們合作，趁機作為戰鬥怪獸卡的代理商，把卡片跟決鬥盤系統推廣到埃及。」海馬道：「埃及的業務向來是由美國這邊的代理商負責，我們從沒想過在埃及找一個專門的代理商。」

　　「因為非洲的地理環境複雜，尤其是下撒哈拉地區政治情勢動蕩，時有戰亂，別說是像KC這種娛樂業，當地人民連基本生活都成問題，使多數商業行為都無法獲利。可是，北非相對來說便穩定很多，有錢人也多，如果我們能在埃及站穩腳，進而掌握整個北非……」

　　「不管對我們還是對穆特，都是雙贏的局面。只是，他們真有那樣的技術和能力嗎？說不定，他們只是畫個大餅給我們看，最後把我們的技術都偷去也說不定。」海馬冷笑，「呵，有意思。圭平，這案子就先放我這裡，等我有結果了再說。」

　　「多謝哥！」見難題解決，圭平心滿意足地離開社長室。

　　確定圭平已經離去，海馬這才恢復方才不願在圭平面前顯露的凝重表情，瞪著手上的合作案。雖然僅是稍微翻翻，但案子的許多細節，根本就是專為補足KC公司的不足而立。對方如此清楚KC的弱處已足以令海馬冒出冷汗，穆特究竟是用怎樣的手法，竟對遠在美國、從未有所接觸的KC了解至此。就憑這點，穆特已能和KC相抗，可是，這個合作案……與其說是想打倒他，不如說，幫助的意味更大。

　　可惜，海馬從不認為自己有做什麼好到需要對方回報的事。當然，商業活動以利益為本，若這案子能談成，穆特的獲利固然可觀，然而，考量到對方的底細和企劃書的內容，海馬只感到說不出的詭異。

　　難怪圭平會需要他為這案子下最後的定奪。居然有古怪到這副鬼樣的合作案，簡直跟三年前那些亂七八糟的千年神器有得比。

　　看來，埃及這地方果然跟他挺不對盤。

　　「社長，埃及考古局官員：伊西絲來電。要轉接過來嗎？」秘書的聲音從視訊電話響起。

　　今天到底是怎麼搞的？他是跟埃及犯衝嗎？怎麼所有跟埃及有關的事通通都在這一天找上門來！就像三年前一樣。

　　而這個事實，無比挑戰著海馬的耐心。

　　「社長？」

　　「……接過來。」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這三個字。

　　三年前，因為妳的一通電話，讓我舉辦戰鬥城市，得到神之卡，得以和亞圖姆再次決鬥，卻也因此失去了他。現在，我就看看妳又有什麼「驚喜」給我吧，伊西絲。

　　「好久不見了，瀨人。」畫面上，是伊西絲依舊高貴優雅的面容，以及那身始終如一的埃及傳統服飾，「抱歉在這個時候打擾妳。」

　　「一切都如妳所願，我還真不明白妳還有什麼來找我的理由。該不會妳還要在美國辦一次戰鬥城市？」海馬嘲諷地笑，「不過以我現在的能力，妳想包下整個紐約州也沒問題。」

　　「近日，KC應該有收到來自我國穆特企業的合作案吧？」不理會海馬夾槍帶棍的挑釁，伊西絲直接切入正題。

　　「那又如何？」

　　「事實上，這就是我來電的原因。穆特家的繼承人希望能和你談一談。」

　　「如果是為了案子，大可直接打來KC安排會談的時間，何必特地找妳動用『關係』？」一貫的冷然，「我從沒和穆特企業有所接觸，更不認識其中的任何一人，如果他們想藉妳來跟我拉關係，只能說白費心機。」

　　「喔？」作為少數令海馬頭大的人物，伊西絲自然不是省油的燈。她僅是輕輕翹起唇角，露出海馬非常熟悉卻也萬分厭惡的，高深莫測的笑。對海馬而言，光這點便足以抹去伊西絲外貌上那驚人的美，「我倒是強烈建議你見他一面。我敢保證，錯過這次，你一輩子都會活在後悔之中。」

　　「真令人驚訝，我還以為我已經沒有可供後悔的東西了。」海馬閉目思考了數秒，漠然道：「見就見吧。雖然除公事之外，我也沒什麼好說的，而且這個舉動，已經大大降低了我對穆特的評價。如果這樣也沒關係的話，就叫那傢伙滾出來吧。」

　　「我確信你絕對不會後悔，而且你一定會答應跟穆特的合作。」伊西絲勉力維持的端莊姿態，總算再也忍不下去，索性光明正大轉成惡作劇得逞的竊笑，「對吧，『亞圖姆』？」

　　海馬尚未從對方口中吐出的那三個字回過神來，三年來他始終忘不了的容顏，已經出現在視訊螢幕中央。除卻一身休閒風格的現代服裝，畫面上的亞圖姆就跟他當年在記憶世界看到的一模一樣。和武藤遊戲相同但絕不會錯認的面容，永遠是傲氣凜然，充滿自信，有著旁人無法忽視的王者風采。緋紅的眼如往昔絢爛奪目，以及屬於埃及人的麥色肌膚。

　　「如果打擾到你，我道歉。」亞圖姆開口，海馬心心念念的嗓音流瀉而出，「但是，我還是認為，在雙方公司正式會面之前，你我先通個電話會比較好，海馬。」

　　「這是怎麼回事？」如果伊西絲就在他面前，海馬相信他光憑眼神就能把那令人又愛又恨的埃及女人戳好幾個洞，「那合作案是你提的？」

　　這是海馬唯一能為案子裡的古怪矛盾想到的合理解釋。

　　「沒錯。因為以前我跟你提出的建議你都沒認真聽，我只好實際做給你看囉。」亞圖姆笑得異常開心。
　　「你還沒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不惜把劍放下都要回去嗎？」為了已經逝去的時光，放棄我們的羈絆，「為什麼又要回來？」海馬厲聲質問，帶著連自己也沒察覺的，前所未有的怒意。

　　「這是埃及諸神的報償。因為我們三千年前的巨大犧牲，諸神賜給我們的願望。」

　　看著突然從螢幕左上角冒出的人頭，海馬簡直不敢置信，「夏迪？」接著，他懊惱地發現再度擠進螢幕的伊西絲的笑臉，萬分後悔自己的一時失言。

　　「我就說瑟特的記憶一定早就恢復了，只是打死不認而已。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擔心的，王。」再次令海馬踏入陷阱，伊西絲表面上沒有太多波動，心裡可是好生得意。

　　「不可能！即使我對埃及的狀況不熟悉，但穆特企業是創立超過三十年的老公司，如果這一代穆特家的核心成員是你們，時間上的矛盾……」

　　「那種東西並不存在神的眼中啊，瑟特。」這回露臉的是馬哈特。

　　「唔～三千年後的瑟特大人，長得還是跟以前差不多啊。」馬娜跟著擠入師傅和法老中間的空隙。

　　「一樣說話狠毒又冷淡。」卡利姆附議。

　　死去的情人復生已經夠令人震驚的了，緊接著又看見自己三千年前的同僚，穿著現代服飾和自己的情人出現在同一個畫面上，而且自己對他們居然都記得一清二楚。海馬覺得自己的正常感官，已經快要被每次都伴隨情人出現，完全無法以科學解釋的超自然現象給痲痹了。

　　「負責這案子的是馬哈特，他會以我們企業代表的身份與你商談合作案的事。」馬哈特正經的臉色絲毫未變，倒是海馬的殺氣似乎有陡增的跡象，「這樣一來，就算不靠你，我也能在現代社會生活下去了呢。」

　　「真可惜，我倒是不介意包養你一輩子呢。」面對亞圖姆的調侃，海馬哪有不回擊的道理。

　　此時，兩人道行的差距便無情地顯露出來。相較於臉不紅氣不喘的海馬，亞圖姆明顯出現視線左拐右飄、不敢直視對方、唇邊卻又不由自主勾勒出若有似無的溞Γ瑢W名為害羞的症狀。

　　「總、總之……下星期馬哈特跟伊西絲會陪我回日本，我跟夥伴約好要去龜之屋找他們，海馬你也會一起來的對吧？」情急之下，亞圖姆把心一橫，眼光死盯著螢幕迅速吐出這通電話的重點。

　　沈默半晌，海馬狠狠掛斷電話。

　　「……我說錯了什麼話嗎？」摸不著頭緒的亞圖姆，向在他認知中一直「很可靠」的伊西絲求助。
　　「是瀨人自己的問題。」看戲看得心滿意足的伊西絲安撫道：「因為王太可愛了呀。」

　　逃避不是海馬的作風，但他別無選擇。除了在床上以及初次面對他告白的時候，亞圖姆害羞的表情，比那三張神之卡還要難見。可是，方才，也不曉得亞圖姆是刻意抑或不小心，臉龐浮現湵〉木p紅，如夕陽璀璨的眼眸流露幾許媚色，賭氣也似的態勢，令亞圖姆少去平日的成熟大氣，整個人顯得稚嫩了幾分。

　　在海馬眼裡，簡直就是一種該死的誘惑，嚴重挑戰他的自制能力。

　　再這樣下去，他不知到自己會露出怎樣的表情，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絕不會想要那些昔日同僚看到那樣的自己。他可不會大意到留下一個日後可供嘲笑的痛腳給他們，即使他隱約知道，那樣的表情，或許正是亞圖姆想看的。就像他希望在決鬥場上的英姿凜凜之外，可以看到更多亞圖姆其他的表情，看到新卡的興奮，初次踏入他辦公室的好奇，接受他感情的羞澀，還有——在床上的意亂情迷。

　　在海馬力圖鎮定的當下，視訊電話再度響起。

　　「伊西絲在搞什麼？」海馬挑眉，粗魯地抓起電話，頗不耐煩，卻在看見畫面上的兩位老人後，愣在當場。

　　阿克那姆卡諾王與阿克納帝。

　　一位是曾經的上司，一位是曾經的父親，雖然早都是三千年前的事了，但潛意識卻依舊對這兩人抱持敬意。勉強壓下心頭的不滿，海馬沉聲道：「看樣子，你們就是穆特的頭了吧。」

　　「不用擔心，房內沒有其他人，孩子們我都趕走了。」阿克那姆卡諾的嗓音溫和，卻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你還是老樣子啊，瑟特。」

　　「我是海馬瀨人。請別再用那個名字稱呼我。」海馬沒好氣地道，「如果沒生意上的事，我就掛了。」
　　「海馬公司5%的股票，還有讓亞圖姆每半年回埃及一次。」

　　「啊？」阿克那姆卡諾突如其來的發言，一時令海馬摸不著頭緒。

　　「別裝傻呀，瑟特。你腦袋在想什麼，可瞞不過我們兩個老人家。」阿克納帝笑道：「論商業手段我們或許不及你，但你跟亞圖姆可都是我們一手看大的孩子呢。」

　　就讓你這樣在日本把人帶走，說不準你再也不會讓他再踏上埃及啦。

　　「我說過，別再用那個名字叫我。」海馬吼道，試圖在這個根本把他的話聽進去，三千年前的父親面前保持冷靜，「原來如此……我還沒跟你們要『嫁妝』，倒先跟我開口拿『聘禮』啊。」

　　「『嫁妝』我們已經給了。」阿克那姆卡諾。

　　「什麼？」

　　「KC跟穆特的合作案。」

　　「那不是亞圖姆計畫的嗎？」

　　「是呀。」阿克那姆卡諾仍是堆滿笑容。

　　「……看不出來你這麼狠心，竟然要兒子自己把自己賣了。」海馬諷道：「不過，這個案子若作為嫁妝，未免太沒找狻Ｈ绻嬲劤闪耍銈兊墨@利也不少啊。而且……想從我手上拿走我公司的股票，可沒這麼簡單。」

　　「你放心，亞圖姆會感謝我的。」阿克那姆卡諾不知打哪來的信心。

　　「如果是今天之前，要你用整間KC來換回亞圖姆，恐怕你也不會說不吧？」阿克納帝說，「伊西絲他們就罷了，我們倆可是很清楚我姪子在你心中的份量，5%又算什麼？」

　　「……3%，不能再多了。還有，一年回一次埃及是我的底限。」

　　「可以，但你們這次去完日本回美國前，要先來埃及一趟見我。」

　　「哼，沒問題。」

　　於是，在當事人毫不知情的狀況下，三千年前的上司與下屬，三千年後的岳丈與女婿，就法老王的終生大事達成共識。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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