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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天花
眼下,太后刚刚落脚,随即就有太监来报,说廷试结束,三阿哥玄烨获了头名。
皇太后获悉后自然得意万分,尽管这些皇子们同样是她的孙子,可是由于佟佳贵妃走得早,所以太后对于这个自幼丧母的三阿哥也是更多的疼惜与怜爱。
至于佟佳贵妃的死因,宫中官方的说法是骤然恶疾,但私下的宫人们口耳相传的说法流传最广,说她生前泼辣狠毒,献皇后董鄂氏的死就与她有关。
我听他们议论着也只是一笑而过,却在心中暗自感叹,这曾经在宫中最得意的女人,一个是皇上爱的,一个是代替皇后执掌凤印的。这二人风光无限,却也落得如此的收场,统统早逝,真乃世事无常。
正当此时,有宫女来报,说皇后娘娘求见。
我服侍左右,为他们三人沏茶倒水。
听宫人们讲,自从三年前佟佳贵妃不明不白地死去后,三阿哥就被送进了阿哥所,任人欺凌这个没娘的孩子,皇帝对于这些也是置之不理,任由他自生自灭。似乎曾经君妃的情谊也了结于此。
没过多久,却只听闻一位延禧宫的娘娘将他收养在宫中。不知为何,一向对后宫琐事置若罔闻的我,每当听闻这位娘娘时仿佛都会对她产生浓厚的兴趣。
据我所知,这位娘娘在董鄂氏死后仅仅十数天的工夫一连晋升,成为宫中继董鄂氏后最得宠的妃子,甚至曾经高居贵妃之位。据说她在江宁陪同走出死亡阴影的皇上出游时意外遇袭,为护驾而身负重伤,溺水失踪。为此皇上曾发了疯般发动江宁所有官员,务必要找到她,甚至亲下江南。
由此皇上对其的宠爱可见一斑,可却不知为何,这位娘娘如今却人间蒸发般在紫禁城中销声匿迹,三阿哥也被送到了皇后那里抚养,显然这位主子已经预知自己的祸福,也同时为他作了最好的打算。
如今甚至连她的闺名封号都成为了宫中的大忌讳,谁若是碎嘴说了出来,被皇上听见也许当场丢了性命。
这些都是几个入宫不久的小宫女告诉我的,一连提醒我此事切记不要外传。
此刻,皇后慌张走进,全然不顾半分母仪天下的庄严,反而如同一个豆蔻少女一般喜上眉梢。也难怪,如今,三阿哥是被皇后抚养着。
我随即为皇后斟茶,而皇后却三两口一饮而尽,还没完全咽下,就忙不迭地对太后表达获悉三阿哥获头名后的喜悦之情。
我大略悄悄打量了这位皇后,她的容貌在这后宫中放眼望去着实再普通不过。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这样平淡的长相着实与心计等词语有些不着边际。我虽与董鄂氏,甚至于延禧宫的那位主子从未谋面,但猜想能够打动天子龙颜的也一定是美貌与智慧并存吧。
这话还没说完,却只见又一个太监慌忙跑来禀告,说三阿哥在皇上的九龙塌上睡着了,皇上命人将其抬往慈宁宫。
正在喝茶的太后手一哆嗦,茶杯摔在了地上碎了,而她的脸色也显然并不好看。坐在一旁的皇后满脸疑惑地转脸望着太后。
“这九龙塌乃前明遗留下来,数百年来未曾移动,皇上竟然将其送给了三阿哥,这种见证沧桑而根深蒂固的圣物,岂能轻易搬出文华殿!福临的做法真是愈发地荒谬,他的性子何时变的如此古怪!”
太后嗔怪道,显然心性仍未平息。
皇后不明所以地一连叹息,一边极力劝解。
片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方才太后所说的九龙塌。只见四个小太监各搬一角,而一个小男孩则躺在上面美滋滋地熟睡着,显然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站在一旁服侍的我只得在老远处观望着,瞧不清他的面容。
只能看到这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裹在白色貂裘之中,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皇后刚要去叫醒他,却被太后阻止。待落好位置后。太后满脸疼惜地感叹道,
“这孩子倒是伤了神了,得找个可心的人侍候才是啊。不能任由那些师傅太监胡来。我的孙儿真有出息啊,这次廷试中了头名!”太后边喃喃自语,边亲自掏出锦帕,心疼地为三阿哥擦下额头上的汗珠,“春生啊,你来。”
听到太后的呼唤,我应声而去。
“丫头,这就是哀家对你说的三阿哥玄烨。你今年刚刚十六岁,对么?”
我随即应答。
太后继续道,
“这样正好,玄烨今年刚满八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可是这几年来,他过的和他同龄的孩子相比,确是像个大人。这下刚好,你长他八岁,以后啊,他既是你的主子,也是你的弟弟。你来重复一遍。”
太后满脸笑容地看着我,此刻于我而言更像是一个慈眉善目的长者。
“从此以后,我有了弟弟玄烨,我要像对待主子那样侍奉他。”我应声道。
“很好很好,”太后喜笑颜开,将对玄烨慈爱的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站在一旁的皇后也是一脸欣慰的面容。
我悄悄地走上前,直到九龙塌前停下,向熟睡中的三阿哥毕恭毕敬地行礼,
“奴婢见过主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睡中的小男孩。长相极为清俊,他的大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垂下,秀气得好像一个女孩子,幼童的小圆脸又为这个孩子平添几分活泼可人儿。我的心中也平添几份喜爱之情。
我至今从未见过皇上,更是无从知晓佟佳贵妃的面容。单从这个孩子的脸上,猜想他们也大抵是一对天公不作美的才子佳人吧。
我冷眼望见这孩子雪白的皮肤,却在不经意间,在额头的位置,发现了一颗触目惊心的——红疹!
战栗顿时席卷全身,几个月来每晚困扰我的梦魇在这个八岁孩童的身上再度唤醒。
没错,绝对没错!
记得当初,我也曾经是无力的旁观者,冷眼望着村里人一个接一个的患痘…死亡…甚至让我以及无数村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无处可归……
这触目惊心的疾病,更是将我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太后似乎看出了我的发怔,没等太后开口,我脱口而出道,
“天花!主子得的是天花!”
“天花?”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皇后,“不许胡说,宫里哪来这等冤孽!”
“奴婢不敢乱讲,村里人当初得天花时全是这模样。”
太后极力保持着最后的冷静,慢慢起身,她的身子显然比先前缓慢许多。
“传哀家懿旨,宫中所有阿哥、格格、贝勒、贝子,各王公亲贵们,日落之前,速速避痘离宫。”
随即,皇宫号警吹响,响彻紫禁城每个角落。
慈宁宫顿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所有宫人们全部忙碌起来,太医纷至沓来。全宫上下一片混乱。
没过半晌,一片混乱猛然之间安静起来,所有宫人——无论是宫女太监,还是太医们,统统在慈宁宫门前整齐地跪好,两位慈宁宫大总管太监随即拿好拂尘,走到最前面。顿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甚至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回响的异常清晰。
整个慈宁宫唯独听见的,就是西洋钟表缓慢走动的声音。
这样的场面我进宫后还是头一次看到,就连当日太后凤驾回鸾的兴师动众也远不及此。
这般隆重的场面,我的心中已早有答案,比太后还要尊贵的人,除当今九五之尊外还会有谁?
平心而论,我对这位顺治帝确是百般好奇。
听到诸多关于他的传闻,以及不一的褒贬。多情,无情,良善,绝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当多年后的我,每当回想起这个在我的一生中昙花一现般出现的人,只能极力的保持像最初那般的冷静纯白。
因为,只有那一刻,才不知这个人在我的生命中是怎样的地位。尽管,他在我的紫禁城岁月中,甚至对于整个大清朝而言,只是一个短暂而平淡的过客。
曾经将身家性命寄予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也曾试图将所有关于他的绝望一并付诸东流。
他的一切经历与我无关,而我,却为了一段事不关己的往事,蹉跎终生。
当一切谜题统统解开后,剥开华丽的面纱,里面竟是这般的血肉模糊。
缘深缘浅,奈何一世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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