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河川

　　“你当了数学课代表？”周五最后一节是班会，考虑到大家都基本上认识了，于是各班都进行了班委改选。沈染听夏川说她去竞选了数学课代表之后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你不是最嫌麻烦了吗……”
　　夏川从初中开始就再没当过任何班委包括课代表。给沈染说的理由包括成绩不好、很麻烦、懒。因此这次突然成为主科之一的课代表，难怪沈染惊讶。
　　“就想当来试试……不就是收作业问作业发作业嘛。”夏川随意地说。
　　其实夏川都不清楚当竞选进行到数学课代表时自己为何鬼使神差地举了手，班主任也有些惊讶看着这个成绩平平平时看来也懒懒散散的学生。好在这个职位没其他人竞选，夏川便捡了个便宜。
　　只是每次夏川在数学课上都会想起那个在讲台前会发光的人。

　　刚当上课代表的前两周确实如夏川所说，每天除了收作业问作业发作业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做的事。只是每次去办公室时都会被数学老师拍着肩语重心长说“夏川你数学还要加强啊”。
　　上了两周后数学老师说要出差，会有老师代课，具体也没讲是谁。平时跑办公室也不积极的夏川也并未去问——更有可能她走神没听见要出差的消息。

　　周一第一节课刚下课夏川还没来得及倒下补眠就听见有人喊：“数学课代表！夏川！有人找！”
　　穿过打闹的人群走到门口，是一个有些眼熟的男生。
　　好像是……沈染班上的？
　　“有什么事吗？”
　　“你就是数学课代表啊，那个秋老师找。”
　　走在路上时夏川整个大脑都是空白的。下一层楼，过一条走廊，感觉被延伸得好长，像梦里一样完全看不见尽头。踏进办公室前差一点连“报告”都忘记喊。

　　秋河的办公桌正对着门口，每次夏川路过办公室时其实是能看见秋河的背影的，总是伏案工作。
　　这是她第一次进秋河办公室。
　　“你是七班的数学课代表？”秋河将视线移到夏川身上。她是坐着的，因此要微微仰起头和夏川讲话，目光带了一番审视的意味。从目光里夏川相信秋河已经不记得她了。
　　“恩……”
　　“你们班数学上到哪里了？”秋河问。
　　夏川本就仍处在空白状态，突然被这么一问，硬生生回：“啊？”
　　秋河将视线移回办公桌上的作业本，拿起笔一边批作业一边说：“你们李老师没给你说？他出差这周我给你们班代课，所以我得在下午上课前问清楚你们上到哪里了。”
　　夏川的左手不自觉攥紧了校服的衣角，她有些迟疑地说：“我……不知道。”
　　秋河似乎是惊讶于听到的这个答案，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将椅子转了45度，抬头看着夏川，这次眼神比之前厉害更多，看得夏川一阵发毛：“不知道？在我们班随便挑个人问数学上到哪里他都能说清楚，更何况课代表。这种学习态度可不好。”
　　夏川咬了咬嘴唇，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秋河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太严厉，毕竟是初次见面的学生，于是稍微放缓了语气，说：“好了，你去教室看看笔记本，再下来告诉我。”

　　中午午休夏川破天荒没有睡着。
　　她趴在桌上，想着下午第一节将会是秋河的数学课。相较于最初听秋河说她代课那一瞬间的激动，如今更多的是五味杂陈，以及不甘心。
　　就算如今给秋河留下了印象，也该是个“学习不认真态度不好”的坏印象吧。
　　她将头埋在臂弯里，睁着眼睛看桌上的纹路，直到眼睛发麻。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以及一句“今天这节课考试”。
　　班上慢慢响起了一些声音，惊讶的、抱怨的，全部充斥在这个小小的教室里。
　　秋河把手上的试卷往桌子上一摔，透过扬起的粉尘夏川看见她皱起的眉头。随即是音调上扬的声音：“有什么好说的。不测试你们只会对自己抱有盲目的自信。”
　　像是有一股莫名的气息，大家都不再说话，不做声地看着秋河低头数试卷，发给每一组，然后安静地往下传。
　　拿到试卷夏川发现是秋河手写的，写标题的字大气凌厉，而写题目的字又变得整齐清秀。一面想着这是一个人写的么，一面拿起笔准备开始做。
　　和平时的题完全不同……
　　夏川就像在游戏里被杀得完全无法还手一样，面对题几乎束手无策。好不容易解决了一道下面一道却又是更高的一堵墙。加之中午又没睡着，大脑又急又倦，几乎是控制不住想要睡觉。字也是越写越难看，最后变成了完全不能认的符号。
　　等下课铃响时夏川一个激灵，看看眼前的试卷，最后完全是鬼画桃符估计没人能认得。还没来得及做点挽回已经被第一排的同学收走，还留下一句“夏川你这写的是咒语么”。
　　看着讲台前已经将作业写在黑板上的秋河，接过每组第一个同学交上的卷子，理好，抱在怀里踩着高跟鞋蹬蹬蹬毫不迟疑地走出了教室，夏川脑里只飘过了两个字——完了。

　　放学前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夏川正要从柜子里找出数学作业来写，就听到门口传来秋河的声音：“夏川。”
　　抬起头对上秋河凌厉的目光。
　　“来办公室。”
　　夏川的心情只能用视死如归来形容。她走出因为秋河突然出现而安静下来的教室，跟在秋河后面。
　　她穿着衬衣和裙子，踩一双高跟鞋，头发松散地绾起来，夏川看见她细长的脖颈。
　　那一刻夏川总有种感觉，她感觉面前这个女子是自己用毕生时间都追不上的一个人。
　　但那只是一瞬间，因为很快就到了秋河的办公室，而桌上正赫然摆着夏川那张惨不忍睹的试卷。夏川只瞥了一眼就将头埋下不敢再看。
　　“怎么回事？”秋河看着夏川，“问讲到哪里不知道，考试也一塌糊涂，到后来竟然要睡着了？”
　　夏川咬着牙不说话。
　　“这种松散的学习态度怎么行，不要想着才高一时间还多，转眼高考这把刀就会挂在你头上了！到时才努力你觉得还来得及么？！”
　　夏川仍然没有看秋河，只是摇头。
　　秋河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并不熟的孩子，只是因为自己一直都有的原则而无法容忍如此不认真的态度，她叹了口气：“夏川，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
　　本来低着头的夏川突然被换了语气的这句话震住，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秋河的目光。已经不再似生气时那么凶狠了，有愤怒，有着急，有无奈，还有一点点……夏川希望是自己的错觉，失望？
　　夏川明白对秋河来说自己不过是今天刚认识的学生，还是只会有一周交集的人，所以是不会对自己有失望或者希望一说的。但夏川就只是猛然被这个念头吓到，鼻子一酸莫名其妙便掉了眼泪。
　　秋河吓了一跳，想想自己的语气或许是有些凶。
　　她从抽屉里拿出纸巾，一面递给夏川一面说：“你也不要哭……我也不是特意要那么凶，一次测验也没什么的，别太着急，啊。”
　　夏川觉得如今的自己太过狼狈，越这样想就越是止不住眼泪，今天这一天好像把高中以来所有的失落不甘懊恼后悔统统经历的一遍。她使劲擦着眼泪，断断续续不由自主地说：“老师我……我会努力的……”
　　秋河愣了一下，然后被逗笑了。她站起身来用新的纸巾伸手给夏川擦了眼泪，拍了拍她的头，微笑着说：“恩，老师相信你。好了回教室吧。”
　　夏川看着秋河离自己如此近，自己甚至能嗅到她身上的植物清香。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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