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纷纷来

　　纷落因祸得福，得木清仙君亲准，搬到弋柳修行，羡煞了清阑派众弟子。
　　门下弟子被安排到师父身边，贴身伺候，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大弟子不解，问既然安排师妹住进弋柳，为何那人不是環安，论身份，環安足以把纷落比下去。
　　问这话的时候，纷落也在场，她听闻此话，神色颇为尴尬。木清仙君并未立刻回答弟子的提问，他正搬弄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熏炉，修长干净的手指将千年香木放进去，淡然地开口：“过来。”
　　纷落立刻跳起，屁颠颠地过来，木清仙君手把手教她如何使用熏香，又吩咐几句，末了丢下一句：“好生学着，以后这就是你的活。”才转身对着大弟子不轻不重地说着：“让環安住进弋柳？你不怕她把整个院落掀翻么。”
　　然后扬眉勾勾嘴角，道：“让小花妖伺候你们这一帮子人，不若来服侍本仙君。”
　　大弟子当即了然，起身告退。
　　整个偌大的庭院，只余纷落和木清仙君。
　　木清仙君给纷落拨了一个小房间，纷落美滋滋地住进去，不复几日前的暴躁，被逼出的妖气也收敛下去。
　　她因着木清仙君的吩咐，换了一身对襟半臂上襦，穿着软绸做的襦裙，跟着木清仙君，乖乖巧巧的。
　　木清仙君看到她这个样子，只是说了一句：“也没个妖的样子。”然后默许她乐颠颠地跟前跟后。
　　木清仙君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他也未曾发现纷落是个多话的人。原先纷落没住进弋柳前，被吩咐地忙活一堆杂事，也跟着一大帮子人热热闹闹地住着。如今贴身伺候木清仙君，整日对着师父一个人，话匣子打开，如洪水奔腾，不可止住。木清仙君看着纷落一边忙活着，一边絮絮叨叨，既不训斥，也不应答，他成日木着一张脸，冰冷的，却丝毫不能阻挡纷落说话的热情。
　　几个月下来，纷落已经习惯自顾自地说话，她也不再指望师父能应答几句。只是渐渐地，她惊喜地发现，木清仙君偶尔会开始应答她一两句。
　　纷落尽心尽力地伺候木清仙君，这一点，深得木清仙君赞许。
　　一日，纷落张罗好一桌酒菜。木清仙君虽已修道成仙，但还是极喜凡间风雅之事。对月斟酒小饮，再惬意不过。菜是弋柳后山上的野蕨，松脆爽口，酒是纷落琢磨着木清仙君的癖好酿的。替师父斟上一杯酒，纷落安静地坐在木清仙君的身边。
　　木清仙君不曾言语，酒入腹中，原本玉般清冷的容颜此时蒙上淡淡的红晕，映着一双桃花美目，竟显出比女子还娇美的媚色来。
　　纷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美人师父，有些发痴。回过神来，纷落摇摇头，想着今日师父心情应该大好，于是歪着头问了句：“师父，为何你老是说我没有一个妖的样子啊？”
　　木清仙君闻言，轻笑，抬手，出人意料地替纷落拂去耳鬓的落花，道：“六界万物，本有自己的活法。人有七情六欲无罪，一旦成仙，合该摒弃情欲。就好比你这个小花妖，该是借着修为，魅惑众生才是。”
　　然后轻点纷落的鼻子，道：“你看看你，活脱脱一个凡人的小姑娘，哪称得上是妖？”
　　纷落睁大眼，似乎是极不认可木清仙君的话，她嚷道：“哪有啊，谁说妖要魅惑众生啊，那是心肠很坏的妖，他们魅惑众生是有目的啊。”然后立刻标榜自己是个好妖。
　　木清仙君被纷落逗笑，他摇头：“不论品行是否魅惑众生，至少容貌要倾国倾城。”
　　言下之意是，作为一个妖，纷落长得很不够格。
　　纷落也不恼，接着问：“那师父，你是不是看过魅惑众生的妖啊。”
　　这么一问，木清仙君默然，似乎是陷入悠远的回忆中，许久才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见师父又恢复往常清冷的样子，纷落很识趣地闭嘴，不再多问，然后抬头看明月，想着长葛镇的灶神爷爷他们，是否也在饮酒赏月？
　　远在千里外，却共此一轮明月。
　　隔日，纷落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以往她都是恭恭敬敬地站在木清仙君的房外，等待木清仙君唤她进去然后伺候他洗漱起身。可现在，木清仙君的房间没有丝毫动静。她敲了敲房门，试探性地问道：“师父，我可以进来吗？”里面一声轻叹，算是准许。纷落端着一盆温水，推门进入，才发现木清仙君还睡着。
　　偌大的云塌，只有一床丝被。木清仙君就着丝被，露出半个身子倚着，中衣的领口敞开，半梦半醒。
　　纷落吞了口口水，把温水端放在一旁，走上前，然后一只手在木清仙君面前晃来晃去，问：“师父，睡醒了吗？”
　　没反应，再晃。
　　纷落把手在木清仙君面前晃得开心，不想一只手突然抓住自己的，淡淡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你昨儿酿的那酒，后劲很足。”
　　纷落呆若木鸡，只见木清仙君睁开眼，直直地盯着自己。
　　然后纷落干笑，这才想起自己拿错酒坛子了，那壶拿错的酒，本是给自己喝的，后劲很足。但她没想到自己的师父酒量竟然比不过自己，居然喝醉了，她连忙赔笑道：“是纷落不好，拿错酒，还请师父轻罚。”
　　木清仙君抚着额头，“唔”了一声，看不出喜怒。纷落提着一颗心，带着真诚的小眼神盯着木清仙君，眼里写满了“不要生气，师父！”
　　木清仙君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随着眼眸微微抖动，纷落紧张地看着他，他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下次要两壶。”
　　仿佛意犹未尽，又添了一句：“后劲不要太足。”
　　纷落松了一口气，才喜笑颜开地伺候着木清仙君起身。
　　作为第一个住进弋柳的弟子，纷落的日常任务不仅仅是要把木清仙君伺候地满意，还要随时接受木清仙君的指导。
　　木清仙君亲自传授纷落仙法。他的传授，也就是心血来潮教纷落几招，其余的需要纷落自行领悟。
　　于是这日，木清仙君心情很好，心血来潮，召纷落到弋柳后院的竹林指点。
　　“纷落。”木清仙君开口，顺手折了一枝枯木，然后道：“你是妖，本身带天地的灵气，只要善加利用，修为将突飞猛进。”
　　然后轻轻比划着枯木：“你再用那招‘飞花逐叶’让为师看看。”
　　纷落照做，闭目凝神，整个竹林起了风，竹叶也飘动起来形成一个个旋动的环。
　　纷落睁眼，竹叶带着杀意凌厉起来，但很快，木清仙君将枯木随手一抛，越过重重竹叶，逼至纷落的眼前。
　　纷落分神，风停叶落。
　　木清仙君的声音响起来：“纷落啊，为师看你这样，怕还没欣赏到你的落叶舞，你就死在对手刀下。”
　　然后飘然至纷落的面前，食指和中指两指相并，点在她的额间：“凝神屏气的速度要快，让落花和飘叶在最短时间内成为利器。”
　　纷落忙不迭地点头，然后问：“怎样加快凝神屏气的速度啊？”
　　纷落还在期待木清仙君的答案，转眼间师父的声音又飘往千里远：“今日司命星君约为师去下棋，你自个儿好好悟。”
　　然后只留下纷落呆站在竹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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