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难成说

　　清晨的阳光投进窗户，袁斐呆呆地坐在电脑桌前。
　　她查了一个晚上的“诈尸”“还魂”“鬼上身”之类的灵异事件，网上众说纷纭，鬼神之事本就没有人能说得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挖掘出什么，只觉得心里漏了一个巨大的洞，纵然婚姻破裂感情消逝，可是爱恨多年，宋习峥没有了，她最深厚的一份感情寄托便没有了。
　　她查了很多，后来在一些网络文学网站上看到“穿越”这个词，有很多这类的小说，随便点了一篇进去，似乎是一部被网友奉为穿越经典的小说，并不很长，却莫名地吸引了她，一页页往下看去，直至天亮。
　　小说的结局很悲，袁斐一直木木然地看着，却在最后几章突然大梦初醒一般，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得面色红肿，也不知到底是结局太感人，还是她在哀悼着什么。
　　天亮后她起身洗了把脸，心里对柳璋这只鬼有了新的猜测，他或许就像小说里的一样，是从古代穿越而来的吧。
　　九点，她接了个电话，是自己的母亲，“小斐啊，习峥怎么样了？”
　　“妈，你别担心，他没事……医生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听着妈妈庆幸又紧张的声音，她眼里又要泛泪花，“嗯，是啊，真是万幸……还好没事，我现在正要去医院看他，妈，你就别过来了……嗯，我不和他吵，我们已经没什么好吵的了，你别担心……”
　　她挂了电话，去厨房熬了粥，盛在保温桶里，换了鞋，锁了门，一个人开车去了医院。

　　到医院已经十点半了，袁斐这回没有穿高跟鞋，脚步轻悄地走进病房的时候，正看见柳璋躺在床上脸朝窗外的样子。
　　袁斐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感觉好点没？”
　　柳璋闻言睁开眼，朝着她礼貌地笑了笑，“还好。”
　　袁斐说：“我给你煮了点粥，也来不及弄别的，你先喝一点，医生说你可以进食，但要吃的清淡，我扶你坐起来吧。”
　　柳璋微有些吃惊，他默默看着袁斐。袁斐浑不在意地朝他笑了笑，柳璋目光黯了一瞬，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袁斐一手托着他的手臂，一手绕过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他稍稍往上提了一些，伸手感觉到柳璋的皮肤凉如水，她想起这个身体还是宋习峥的时候，身上总是像带了一团火，让人感觉温暖，简直就是天然的暖手炉。没想到换了一个灵魂，竟然变了。
　　仔细看，柳璋和宋习峥差别很大，即使容貌相同，但神态举止也绝不会让人混淆。她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保温桶，粥热腾腾的香气就飘了出来。
　　“我自己来。”
　　袁斐笑了笑，“别了，你一个病人，还是我来吧。”她用勺子舀了粥放在嘴边吹吹，才递到柳璋嘴边，柳璋坚持不过她，终于张开嘴。
　　刚吃了两口，柳璋脸色突然狠狠一变，上半身还没来得及完全坐起，便吐了出来。
　　之后就是止不住的干呕，病服上面淋了点粥，他却还忙着伸手去擦。
　　袁斐这才发现他的脸色白得吓人，眉头紧皱，脑震荡的人听说动不得，移动时会头脑眩晕，恶心想吐，大概刚刚她扶他的时候就不舒服了吧，一直忍到现在。
　　袁斐赶忙扯了纸巾帮他擦拭，一边轻拍他的后背，急得话在嘴边转来转去就是不知该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她忙不迭地道歉。

　　柳璋再躺回床上的时候，四肢都抖得厉害，他看见天花板还在转，一动也不敢动，两只手无力地抓着床单，总有种不抓着什么就会掉下深渊去的感觉。
　　脑海里还闪现着刚刚那女子焦急懊恼的眉眼，还有那一叠声的道歉。
　　从被自己妻主下令鞭打的那一刻起，就尝到了心如死灰的感觉，他以为自己看脱了生死，早就不在乎什么了。可是，这世上除了沈芳华，从来没有女子这样靠近过自己。她抓住他的手的时候，将他扶坐起来的时候，喂他喝粥、又帮他擦衣服的时候，免不了，他的心颤了颤。
　　柳璋嘴角一抹苦笑，自己还是这么的……没用啊。
　　“柳璋？”
　　袁斐出去找了医生，细细询问了一番服侍病人的注意事项，再回来看见的便是男人苦涩的浅笑，忍不住，便唤出了他的名字。
　　“我问了医生了，医生说这是正常反应，你脑部受过剧烈撞击，会头晕头痛……”她走过来，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病床边，似乎不知该怎么办，看来看去，都不敢再下手碰他了。
　　“我没事。”柳璋恢复了平静，轻轻绽开一个笑。
　　袁斐四处看了看，心中犹豫片刻，终于伸手握住了男人揪着床单的手。
　　他的手心潮湿冰冷，带着一点微微的颤抖，袁斐很多年没有像这样温柔的对待一个男人，她心中感叹一声，坐在床边，用掌心的一点温暖去紧贴柳璋的手。
　　这具身体是宋习峥的，所以她做这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仿佛这样主动抓了他的手很多次，她看着柳璋，也觉得不那么遥不可及了。

　　柳璋一直沉默着，任她将他的手抓着。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呼吸细弱，良久才道：“我好多了，谢谢。”
　　袁斐“恩”了一声便松了手，为了转移柳璋的注意力，便开始东拉西扯，“那个……对了，我叫袁斐，姓袁的袁，非加个文的斐……”
　　她捏着他的手讲了很多话，他像一块木头静静聆听。
　　他听到她把他的名字在嘴边低声念了几遍，“柳璋，柳璋……哦，你大概是从古代来的吧，这是我猜的，昨天我听你说马车，我们这里已经不用马车了，用马车的时代已经过去好久了，现在都用汽车……这医院也和你那里的不一样吧？其实也没什么的，你不要怕，现在的医术更高明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辗转在唇边的问题终于还是吐了出来，“可是柳璋……你说，你来了这里，那宋习峥又去了哪里了呢？”
　　柳璋心里一涩，哑声道：“姑娘，我不……”
　　“是啊，你也不知道的，”袁斐忙摆摆手，“你也是身不由己……”
　　柳璋抽回手，闭上眼，心中轻轻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一个死人，却占了你夫郎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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