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述相思

　　这天夜里，我梦见自己好像变成一条蛇，在地上蜿蜒游走。那地方却是自己从来没去过的，白茫茫的一片，不辨方向。渐渐，地面上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颜色和轮廓。原来自己在一座雪山上，难怪什么都看不见。在山边一块岩石上，坐着一个人。他背对着我，可那背影，我一世都记得。他似乎在专心地望着远处的景致，看来心情平和。原来他过的是这样的生活，那也不错。

　　我远远地看着他，一直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满足。

　　翌日清晨，梦醒之后，我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么冲动强烈地想下山去。我想真正地再看看他，就算如梦境里只是隔了很远，望他背影一眼，也足够了。而这样做的后果也假设了很多种情形，以此唤醒残存的理智来说服自己抑制住这无谓的念头。

　　又过了些日子，山下传来消息长安近郊的天都镇爆发了瘟疫。纯阳宫的弟子大部分都下山去帮助当地的百姓，我本来也是要去的。但不巧龙门外有叛军作乱，天策府的将军发来帖子求助，那位将军与现任掌门交情素好。我便因此被派去了龙门，同去的还有几个小辈的师侄。虽然我武功远胜过他们，师尊反而似乎更担心我，千万叮嘱道万事小心。

　　下山之后，我们直奔龙门，没有片刻停留。我才发现，原来在山上那么多年，我都已经忘了山下是何种景色。到了龙门大漠，黄沙漫天，我本是走在队伍的中间，渐渐就被落下了。领队的是大师兄的弟子，不时回头，跟旁边人小声抱怨，“掌门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会叫林师叔跟我们一起来。虽然他剑法了得，但行走江湖他这种深山老佛又怎么会懂，估计大漠也是第一次来……”“唉，希望他别拖累我们。”他们不知道我内功已经达到耳聪过人的境界，虽然这些抱怨声音已经压低，但我还是听得清楚。尽管我自上山从师学艺以来，没出过山门，但也不至于养得白衣不沾尘这么矜贵，只是这大漠的确是初次见识到。风砂一起，心里莫名地烦躁，没行得半个时辰，水袋已经喝空了两个。

　　明明刚才还是烈阳高照，这会儿风沙大得已经遮天蔽日，似黄昏一般。突然走在队尾的弟子一声惨叫，我们才意识到中了埋伏。我抽出长剑，警戒防备。原来是沙盗，一群亡命之徒，他们身手平平，但胜在熟悉地形，占尽天时地利。有几个年轻弟子跟他们交手之后，追了出去。当时便觉得不妥，跟领队的弟子建议让他召回他们，大家还是尽量聚在一起，不要分散得好。这风沙也不知道几时停，领队弟子嘴上虽然答应着，但迟迟不行动。我知他是轻敌了，认为区区盗贼怎会是纯阳弟子的对手，可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使我没有他们这些后辈们的江湖经历，但也是知道些经验之谈。

　　我们在原地等了一会，那几个弟子还没有回来。领队脸色微微变了，决定亲身出去寻他们。我拦住他，“让我去吧，你留在这里。”他有些感激地望我一眼，态度客气了很多，“如果他们几个回来了，我会朝天上发信号，那师叔万事小心。有劳了。”我点点头。

　　沿着模糊到几乎无法辨认的足迹，我追了大约二里路，发现倒地受伤的一名纯阳弟子。扶起他，喂了点水，他才勉强可以开口说话，“我同张师兄几人追出来之后，没多久风沙太大我们就走散了。我被偷袭，他们抢走了所有财物跟干粮就走了。至于师兄他们，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还能走吗？”“嗯，可以。”我架起他，决定先返回，先救一个是一个。

　　我们沿着我来时路返回，走了一段之后，隐约觉得方向可能有误。正踌躇间，发现脚底黄沙似乎在流动一般，将我双脚都吸了进去。“流沙！”小师侄惊叫一声，我才意识到这是大漠里最危险的东西。当时揪住他衣领，运功将他从流沙里提了出来，再全力一抛将他送出这片流沙的区域。这一举动，让我自己迅速下陷一大截，黄沙瞬间没过了膝盖。

　　“师叔！”那年轻弟子惊恐地唤我，也不敢上前。我挥手，“你快走，这流沙是活动的，小心离太近又陷进来。我自会想办法脱身，无须担心。”劝走他之后，我轻轻笑了。这到底该如何脱身，我是当真不知，身子一点点陷落黄沙，毫无办法施力。只能眼睁睁任黄沙没过额顶，陷入无尽黑暗。

　　等我有些知觉，但尚未清醒时感到背后一阵温暖，谁人呼吸时的均匀气息抚过我的头顶。心里疑惑着到底是谁，但身体却似乎已经习惯，甚至觉得熟悉。我疲惫地靠着背后那人，又昏昏沉沉地睡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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