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无言

　　传纸条这个活动，有一阵莫名奇妙的火爆起来。就算两个人明明前桌后桌的距离，也要赶着时髦。譬如我和青茗。收到写着我喜欢你的纸条时，第一反应就是青茗的恶作剧。她常常调侃我和倾生，说我是他的小媳妇，见到他就浑身不对劲。一开始我常常反驳，日子久了便也由着她说。我推推她的肩膀“你够了啊，又招惹我”青茗疑惑的瞥我一眼，我把纸条给她看，她怪叫一声，“哎呀，春天来了”我嬉笑着打她，“你在招惹我，我可叫咱妈收拾你了啊”青茗停下来”这真不是我写的,这那里像我的字迹”。我愣愣的看她三秒，难道这就是告白。青茗看我的傻样，拍了我一把“看来咱家倾生有对手了”，我抄起桌上的作业本，不停打她。晚上碰见倾生的时候，青茗怪声怪气的调侃了我一番，掏出那个纸条给倾生观赏。倾生神色如常，“不错啊，小南，都有追求者了”看他仿似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有淡淡的失落。青茗一直调侃着我，我却看不清陆倾生的表情。

　　见到青茗喜欢的男孩子，是一个意外的机会。我和青茗在学校闲逛，经过篮球场的时候，青茗盯着一处目不转睛。那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有干净的脸庞，穿简单的T恤，牛仔裤，阳光大方。看着她异于平常的表现，突然想起那个阳光斑驳的下午，她说她有喜欢的男孩子。青茗拉着我在球场边坐下。不发一语，专注的看着。我突然想起席慕容的诗里说，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我想这一定是那男孩子必经的路，因为从入学开始，我和青茗每天都在篮球场附近走动。

　　晚上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青茗点了很多吃的。“怎么了”我轻声问青茗。很久，我以为青茗不会回答的时候，青茗开口了。“他叫陈欧。住我家对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很小就喜欢他，从小谁欺负我，他一定会站在我的身前，保护我，有时候妈妈生气，他也会替我担着。每次找不到理由出去玩，他都是我最好的挡箭牌，因为他是整栋楼最听话最乖的小孩”。仿佛陷入遥远的回忆，青茗的目光有些涣散。我想那一定是一段让青茗记忆深刻的童年时光，看她脸上因为回忆而散发的光彩，好像清晨栀子花散发出来的香味淡雅，悠远。青茗缓缓开口，“他很喜欢打篮球，从前篮球场是他每天必去的地方。这学期他就要高考了，还有很短的一段时间他就会离开这座小城去外省读大学。这是我来这个学校见他的第一面，高三学业重，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青茗低垂着头，我的心里蓦地难受起来，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是走过去抱了抱她。青茗抓着我的手，让我生疼，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告诉他你喜欢他，让他知道你的心情，在过两年你也会读大学，你努力考到和他一起的大学啊”。青茗的目光让我有些陌生，遥遥的不知望着那一点，“我一辈子都追赶不上他的脚步，他不喜欢我，只把我当妹妹，好朋友”我鼓励的看着她，眨巴着眼睛，“你不努力怎么知道”。青茗看着我故意装可爱的表情哑然失笑。之后很久，都没有说话。

　　钢筋水泥混合而成的城市在夜色中安静的蛰伏，在知了聒噪的声音中，旭日冉冉升起。考点门前聚集着三五成群的学生，还有无数陪伴而来的家长，闷热的天气也掩盖不住空气里的紧张气息，剑拔弩张。警戒线以外的人群来回奔走，做着最后的检查，预备铃敲响的时候，警戒线拉开，所有朝气蓬勃的脸慢慢消失，靠近那人生中无比珍贵的两个小时。考场外的家长，殷切期盼，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高考结束后很久也没见青茗有什么反应。临近开学的日子她都一直表现得很正常。那个九月青茗亲自去送了陈欧，从火车站回来的时候除了眼睛红红的，一切如常。开学以后，她依然同我们嬉笑胡闹，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每天清晨在十字路口集合，夜晚踏着月光回家。我没有问青茗在火车站那天是否为她的陈欧哥哥做过努力，只是安静的陪着她。命运的手从来不会放弃作祟，一切的变化来自于一封信。

　　青茗说她感冒没有来上课，那是个暗夜无光的星期一夜晚，倾生陪着我回家，他递给我一张纸条，”这是一个我们学校的男生给你的”我嘿嘿傻笑，”哎呀，我都火到你们学校去了”倾生放肆的笑笑。我嬉笑着从他手里接过纸条，展开。看完内容我定定的站住，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纸条上的字工整有力。童小南，我喜欢你。落款陆倾生。

　　我憋着笑，”你们学校的男生””恩” ”你”，”恩”。

　　到现在我也无法形容当时陆倾生向我表白的心情，好像一千头小鹿在心里乱撞，心扑通扑通狂跳。脸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激动得通红，心中并不似讨厌，反而有丝欢喜。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和你在一起，小南。青茗说有人向你告白的时候，我心里像被抢了什么一样难受。”他的眼神炯炯有神，倒影出那日舞台右侧让我分心的身影。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傻乎乎的牵了他的手。后来倾生回忆时常说的一句话是，其实你喜欢我也很久了吧，你看你眼角带笑像什么似地，牵我的时候那急切的程度。我鄙夷的看他一眼，一副不屑的表情默不作声。

　　那天倾生还偶像剧了一把，拉着我的手，“从现在起，我们都会在一起“可惜我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破坏了美感，“为什么不加一生一世和永远啊”。他挠了挠头，“永远有多远我并不知道啊，我不想我对你说的话没有做到。”“哈哈，陆小兔，没有想到你也有这么傻的时候”看着他有些忐忑不似平常熠熠生光的样子，心情大好起来。听清我叫他什么之后，愣了三秒迅速向我奔来，“我堂堂七尺男儿，你起的那什么没文化的名字”我欢快的跑起来，只差没跳起来，“多可爱啊 多可爱啊”飘上云端也就这样的感觉了吧，就好像小时候过年得到新衣服的心情，激动雀跃。我一直没有仔细去看倾生的表情。却始终记得那个凉凉的深秋，牛仔裤微微犯摺的少年。

　　跑累的时候，我们胡乱喘气的倒在草坪上，头枕在头上，很久没有说话，安静的享受着这个夜晚。“小南，青茗有一封信要给你”，“怎么给你了”我转头疑惑的看他。倾生并不看我，“你自己看看吧”，当时的我并没多想，如果知道那封信能让我一个晚上冰火两重天，我会不会在那个晚上打开来看。

　　小南：

　　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时是怎样的心情，可是我不敢对你说我的决定，我想你这样的爱哭鬼一定会让我受不了。我决定辍学了，其实我本来就不想要读书，只是咱妈一直要求我罢了。你说的对，喜欢陈欧，我从来没有努力过，从初中开始就有很多人喜欢陈欧哥哥，我知道了总在心里生闷气，我讨厌那些跟我抢他的女孩子。他们和陈欧哥哥一样大，在一个年级听一个老师讲课时时刻刻出现在陈欧哥哥的身边。而我读初一的时候他读初三，等我好不容易升上高中，他又即将走向大学，如果现在我是大人，这两岁一点也不会让我觉得恐惧，可现在我每走一步想跟上他的步伐他总是把我丢在我追不上的两年时光里。我怕了，小南。我们从小在一起，现在已经整整十七年，在那些漫长而单纯的时光里，他几乎成了我生命的主线。我不想失去他，我要去有他的城市。对不起，小南把你留在这里孤军奋斗，我会让陆倾生好好照顾你的，不然送他吃臭鞋。
　　我知道也许之后的日子会很辛苦，可是我不害怕，我觉得很满足。我会主动给你打电话的，你尽量不要联系我，我怕太想你，会让我坚持不下去。你要考上一个大学啊，给你媳妇我长脸。证明咱家也能出大学生啊、死小妞，如果你现在哭的稀里哗啦那就太不像话了，我这是在追求幸福呢，哭多丧气啊，不像咱家的作风。来，抱个。

　　你最爱的媳妇。

　　我到底没能做到青茗的要求，哭的乱七八糟。甚至能想象到那个爱美大条的女子，怎样矫情的告诉我她的爱恋，她的欢喜。倾生在我旁边没有一丝声响。许久待我发泄完毕轻轻的将我拥在怀里，年轻的身体靠在一起，相互取暖。我要往青茗家冲的时候，倾生拉住了我，扭头带着我狂奔。我还来不及问什么，他已经拦了的士报了目的地，火车站。我突然慌张起来。他安抚性的握着我的手，“应该来得及”到达火车站的时候，鱼贯而出的乘客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焦灼的想要寻找青茗的身影。倾生回来的时候，我还在四处张望。“青茗的那趟车，已经检票进站，马上要开动了”。我看着他又不争气的落下泪来。这时，远处传来呜呜鸣笛声，那只巨大的怪物带着我最亲爱的青茗，向一个未知的方向缓缓前行。

　　青茗，你又害怕看见爱哭鬼，对吧，所以选择这样孤单又冷清的一个人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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