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你

　　说话间，两人已经行到刑部前面，远远看见大门外站着一人，披着雪白的狐裘，站在台阶下和门口戍守的士兵在争执着什么。
　　沈月石跃马上前，喝问道：“这里怎么回事？”
　　那人抬头瞧了他一眼，忽然侧过身来，目光转到黎欢身上，一抹暧昧不明的微笑缓缓绽露：“黎叔叔，我等你好久了。”
　　在他向着黎欢微笑的霎那，黎欢只觉胸口就象被人用铁锤狠狠地砸了一下，身体一晃，几乎堕下马来。
　　沈月石回头一望，大吃一惊，急忙跑过来：“黎头儿，你还好吧？怎么突然象见鬼了一样？脸色这么差劲？”
　　黎欢恍若未闻，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正在向他微笑的少年，失去血色的嘴唇蠕动着呢喃出一个名字——“红药？”
　　少年走到他的马前，半仰的脸俊秀姣美，衬着雪白的狐绒，更显得双眸黑润晶亮，嘴唇丰泽红艳，竟是个绝世美少年。
　　少年听到黎欢低声念出的那个名字时，唇角微微勾了一下，笑容中带了几分讽刺：“黎叔叔，我娘已经死了，我是唐棣。”

　　一直到进了耳房，黎欢的脸还有些苍白。倒是沈月石手舞足蹈，精神极好地围着唐棣直打转，口中还在念叨：“原来你就是小狐狸……啧啧，看不出来，长得真漂亮，好象个女孩子。”
　　唐棣目光闪动，沈月石方才这话已经得罪了他，可怜那位老兄还不知道自己一只脚已经踩到悬崖外边去了。唐棣抿着嘴一笑：“素闻刑部有四大天王：神捕黎欢、‘风清月白’沈月石、‘一叶知秋’秦秋、‘搜魔手’路寒伶，黎叔叔我认识，秦叔叔听说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路叔叔人如其名冷漠少语，这样说来，你应该就是最英俊最潇洒的沈叔叔了？”
　　沈月石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哈哈，聪明！聪明！”
　　唐棣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沈叔叔你不生气就好。”
　　沈月石呆了呆：“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见沈叔叔你这样风度翩翩、英俊不凡，怕把你叫得太老气了，以后追不到女孩子，所以本来是想叫你一声沈大哥的，可是这样你就比黎叔叔平空矮了一辈，比秦叔叔、路叔叔他们也矮了一辈，他们肯定要笑话你。我正在担心称呼不对沈叔叔你要生气，好在沈叔叔你不介意，这就太好了。”
　　唐棣每说一句沈叔叔，都把字音咬得特别清楚强硬，沈月石听着听着就笑不出来了，最后只能勉强干笑两声：“叔叔就叔叔吧……”然后溜走。
　　此时黎欢心里五味陈杂，多少陈年旧事都因为唐棣那酷似聂红药的一笑而从尘陌中翻涌而上，仿佛曾经倾心相恋的女子又分明地站在眼前，将要清脆地唤他一声：“大哥。”
　　“黎叔叔！”
　　回过神来，唐棣站在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少年深幽幽的黑眸中闪着让人无法捉摸的光芒，意味深长地拖着声音一字字地说道：“黎叔叔，我可不是我娘！”

　　随随便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唐棣连起码的敷衍客套话都懒得说，直截了当地道：“黎欢，你不必和我假模假样地作故人重逢状，也不用多此一举问我这些年来如何如何——你那些手下应该早告诉你了。我这次主动来找你，并不是为了与你讲和的，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讨厌你，和四年前没什么两样。”
　　黎欢黯然道：“小棣，我们之间误会太深了……”
　　“停！”唐棣竖起一根手指，“你不必往下说，我现在还不想听，等到我想听的那天，我自然会让你说的。我来，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曾经答应我娘要照顾我，不会让我受委屈，这句话还算不算数？”
　　“当然。”
　　“那么好，我要学‘大梦平生剑’！”
　　黎欢似乎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禁有些犹豫。
　　唐棣冷笑：“这都办不到？哼，还说什么好好照顾我，你只想养个饭团子吧？”
　　“小棣！大梦平生剑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练的。”
　　唐棣撇了撇嘴：“你当我白痴么？若不是我这几年投了那么多门派，发现它们的功夫要么不适合我练，要么根本比不上你的剑法，我也不想学你的武功。黎欢，还是说你怕我学会了你的剑法用它来杀你？呵呵……这你放心，这几年我的想法也稍稍有了些改变，我不会那么痛快杀死你的，我会把你折磨够了才让你死。我爹的仇，我娘的苦，全拜你所赐，一剑了结你的话也太便宜你了。”
　　黎欢僵硬地站在那里，听少年把这些怨毒的话说得刻薄无比。他从来也不知道，唐棣对他的恨会这样强烈，强烈到已经近乎于执念了。
　　“黎欢，你是个男人的话就别婆婆妈妈的，你到底是教还是不教？你若不愿意，我马上就走，另投名师，也省得跟你在这里瞎耽误功夫！”
　　唐棣厉声而喝，却在暗中微笑，他对黎欢的弱点了若指掌，无比肯定他绝对不可能拒绝他的无理要求。
　　果然，在叹了口气后，黎欢向唐棣作出了妥协：“好吧，小棣，我答应你。但是从今天起你必须搬来与我同住，好方便我照顾你。”
　　“行，没问题。”
　　唐棣极爽快地答应了。老实说有这种明知是陷井还要往下跳的傻瓜蛋做他的仇人，他不答应他还真是有负老天对他的优待。

　　黎欢的住所离刑部很近，是谢东山特意给他置备的，黎欢原不想接受，谢东山却以有紧急公务传唤方便为由坚持让他住了进去，还从自己府上拨了一个老人帮他照料。
　　“凌伯。”黎欢把身后的少年介绍给老人认识：“这是我故人之子，唐棣。他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凌伯好，你叫我小棣就可以了。”唐棣眯着眼很天真地笑，他的容貌和年纪使他这样的笑容很讨巧。
　　果然，头发花□□神却还挺好的老人脸上顿时象盛开了一朵花，所有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好、好，小棣乖。”
　　黎欢听他这样用哄五六岁小孩的方式夸赞唐棣，忍不住有了些笑意。唐棣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示，他看着老人的目光里有一种温润的光华。黎欢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唐棣毕竟还只是一个敏感而又孤独的孩子，在内心里还是有着对亲情的渴望吧？
　　凌伯年纪虽然大，但做起事来手脚却麻利得很，只一盏茶的功夫就给唐棣收拾出一间干净而整洁的房间来。
　　“我就住在你隔壁，如果有什么事，你尽可叫我。”
　　唐棣嘴角微勾，眼梢一扬，睨着黎欢：“你倒放心得很，你不怕我半夜摸到你房间里对你不利？”
　　黎欢淡淡一笑：“要有这种担心，也等你功夫练好一点再说吧。”
　　唐棣的脸顿时涨红，他恨恨地撇过头去，不再理会黎欢。
　　“我还有事需回刑部，你自己熟悉一下这里吧，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或不明白的地方找凌伯就行。”
　　黎欢交待两句便离开房间，关上门时他才放松了嘴角的肌肉。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好的开头，不是吗？黎欢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微微笑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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