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荒野

　　可是母亲从未得到过爱，她走过更长的黑夜，最崎岖的路，踏过荆棘，满身风雨的来到这个家，她顺从小心努力地活着，又有什么错呢？
　　自己只不过是多读了点书而已，如果母亲有这样的条件，或许她就不会是现在的光景。
　　“走吧”林晚说出两个字。
　　“好”
　　两人回公寓，由于要等消息，于是还要再呆三天，萧索在打电话跑赌场找人，也算尽心尽力，正在和那天打人的其中一个混混阿力聊天。
　　两人抽着烟，靠在桌子边上，边看着邻桌赌红眼的赌鬼们边说话，声音都压着。
　　“我听说他现在跑夜总会了，可能发达了，找着新的老大了吧！”
　　阿力与萧索耳语，两人的谈话被淹没在赌场嘈杂的声音里。
　　当天下午回去可能因为情绪波动，或者是因为晕车的原因，林晚在洗手间里吐了，他卸力般靠在墙上。
　　萧暮雨递给他水漱口，头发和长T都湿了，他拿了衣服去洗澡。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流下，他闭着眼睛站在花洒下。
　　水流声也像下午时一样是笼罩下来的，将人死死包裹，隔绝一切其他声音。
　　林晚洗完澡就睡下了，他陷在床里，背部向上趴在被子里，头偏着，头发没有吹，是湿的，只用浴巾简单擦了擦，脸色苍白，或许是因为白色的被单和被子映衬下显得苍白吧！准确的说是暗黄，只不过他过于白了，遮住了淡淡的暗黄而已。
　　修长的手指露出来，虚握着，露出一抹苍白。
　　萧暮雨打了个电话看了一眼睡着的林晚，他穿上外套带上房门走了。
　　他去了无恙KTV，当然萧索也在那里，这家KTV已经改了装潢，看起来比以前气派了不少，由于天并没有黑，所以人很少。
　　大屏幕上自动播放歌曲，两人各自开了瓶啤酒，萧暮雨脱了外套扔在一旁。
　　萧索一口气喝了小半瓶，他撑开身体坐着。
　　萧暮雨突然问:“你当年为什么不上大学了，要当混混，出了什么事吗？”
　　他没有说话，又喝了一大口啤酒，酒从嘴角溢出，将胸前的衣服洇湿。
　　“不想读了，没劲”
　　萧暮雨觉得不简单，可明摆着萧索不打算说，他没有再深究。
　　“你呢，以后就准备这么着了”
　　萧暮雨勾起唇角笑了笑:“是啊，我们就这么下去了”
　　萧索看着萧暮雨有些嘚瑟的劲，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其实挺欠揍的。
　　“哎，我之前见过关清秋，在酒吧里，他现在干什么呢？”
　　萧索看着剩下的酒，闷头喝到见底:“他……他啊……”，他低头站起来。
　　越笑越难看，后来笑的半个身子差点摔下去。
　　“我他妈就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
　　萧暮雨有些急，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使劲将酒瓶放在桌上后甩了甩头试图清醒:“他走了，出国了，听说快结婚了，家里给他安排的”
　　萧暮雨“哦”了一声，他想也知道萧索为什么这么难过。
　　“你们就没说什么吗？如果真要结婚，他……，”
　　他会不会害了和他一起结婚的那个女孩呢？关于萧索和关清秋的事情萧暮雨是清楚的，可是听说关清秋有个非常强势的妈妈，或许是因为这个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取向，更不敢说出来，他性格向来比较软，想必也有自己难言的苦衷。
　　萧暮雨叹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萧索。
　　“我们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萧索沉声说道，“好了，说你的事吧！”
　　萧暮雨迎上他的眼神:“我想单独见那个人，可以吗？我不确定林晚能不能接受，怕再刺激到他。所以我一个人去见”
　　萧索豁出去实话实说:“其实我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可是，他们道上有规矩，说好的时间很难改变，他现在混的好了，排场也大了，不是我说改就能改的”。
　　萧暮雨失望只好说:“好吧！”他有些失落地回应。
　　又继续喝了大概有六瓶左右，两人喝的都有些多了，没办法不能开车回去了，萧索打电话叫来一个哥们儿开车将他两送到自己临时住的地方，两人喝的烂醉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一夜之后再醒来，头重脚轻，萧暮雨走到外面的水管旁，萧索已经在洗头了。
　　没等说话，那个叫阿力的跑进来打招呼:“起了，哥”
　　萧索将头仰了仰算是应了招呼。
　　那个叫阿力的走了，他穿着破洞裤，嘴里叼着根烟，走起路来像是战不直一样，流里流气。
　　走着走着，还做了个空中投篮的动作，从破旧的窄门走出去了。
　　这一块都是简易房，用隔板隔出的房子，多数夜总会、酒吧、KTV的混子们都住这一片，外面有个很长的水槽，上面有5个水龙头是公用的。
　　地上流的到处是水，有股发霉的味道。
　　跟萧索吃了早餐打了招呼就匆忙回去，等到了公寓时已经12点左右了。
　　他用钥匙开了门，开房时一共两把钥匙，所以他们一人带了一把。
　　林晚没在，但留了纸条:“我出去走走，不用担心。”
　　萧暮雨将纸条放下，去沙发坐下来。
　　赌场里林胜民坐在众人中间，眼睛都看直了，可仍然一把接着一把的输，他暴躁地敲着桌子，过了一会赢了又手舞足蹈，俨然已经魔怔。
　　阿力和旁边的小弟在聊天，他们也纳闷这老赌鬼怎么突然又有钱了。
　　他们这里大赌小赌都有，林胜民玩儿的算是小赌，可是赌这个玩意儿一旦沾上都能倾家荡产。
　　听旁边的小弟说是他儿子给老婆的钱让他给拿出来了，“这老东西最近儿子回来了，有的是钱，来的勤快多了”一个小弟看笑话似的语气说。
　　他走的时候特嘚瑟，可能是因为今天赢了点儿。
　　一直到太阳落山，天渐渐黑下来林晚才再次出现。
　　洗完澡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萧暮雨走过来，是个警匪片，正播放到拯救人质的戏份。
　　警察与绑匪对峙谈判。
　　萧暮雨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我们明天或许夜晚谈判，你要有准备”
　　“嗯”他将身子抻到旁边，继续看着电视，萧暮雨走开坐到沙发上，林晚终于坐直了身子继续认真看着电视。
　　大多数影视作品中，拼命想要活着的人往往结局悲惨，主角永远生死看淡，哪怕一心求死最后也会出现转机，或者有贵人相助。
　　可是试想如果在现实中，拼命想好好活着的人一定能活的比一心求死的人好，最起码他们会善待自己，求死的人自伤，这是致命的，很多人缺乏足够的爱来哺育自我，他们没有被爱过，自然不懂得爱自己，更遑论去爱人了。
　　求生之路没有求死路那么难，爱自己是求生的第一步。
　　儒家思想中常教人怎么死，鲜少教人怎么好好活下去，这种文化被帝王采用并大行其道，可能是儒文化中严格的君臣等级有利于帝王统治吧！
　　电视在最关键的时候开始了片尾曲，谈判成功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女人质俨然已经视死如归。
　　想看下一集就只能等到明天了。
　　他起身拖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响起，他起身倒了水静静地喝，认真看着广告。
　　复又放松地靠在沙发的背上，看着天花板，萧暮雨则一声不吭，他找了本书在翻。
　　房间里安静下来，电视的声音很小，柜子上还摞着好几本书，是他们为打发时间带过来的。
　　墙上的钟表分针转了一圈，两人继续缄默，没有出声。
　　明天，就在明天，一切都在明天。
　　电话响起，是萧索:“他说不来了”电话里传来萧索的声音。
　　“为什么”萧暮雨压低声音平静地问。
　　“他说是有人买断了那段视频”
　　“什么，买断？”他扔下书向窗边走去。
　　林晚则半闭着眼睛，困极，下一秒就要睡着似的。
　　他侧身缩在沙发里，萧暮雨尽量靠近窗户一边，离他远一些，声音也压的更低。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间是晚上的8:35分，开车过去的话得两个小时，今晚回来会在后半夜，也可能会回不来。
　　“你等我，我现在开车过来一趟”挂断电话，稍微平复，他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揉了揉林晚的头发，手却被轻轻抓住，他有些愣神儿，刚要说话林晚睁开眼睛看着他，他被这么一看有些心虚:“啊？怎么了？”
　　林晚没有说话，萧暮雨被看的有些无措，便坐下来用另一只手揽上他的肩将他拉进怀里柔声问:“怎么了？”声音有些急，可仍然尽量压的很稳。
　　“没事，就是……”林晚停顿了一下又说:“想你”说完在他的怀中动了一下，他的脸颊贴着萧暮雨的胸口，稍一抬头呼出的热气扑在他的颈间，他看着前方，愣是没敢低头看林晚一眼。
　　林晚再次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林晚，我……，我有些事要出去一趟”他僵硬地说。
　　林晚没有说话，用那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里面还有难于察觉的渴望，可随即淡然下来，他起身撤出怀抱，继续缩在沙发靠背上。
　　“你……，你照顾好自己，困了就睡吧！不用等我”
　　林晚闭上眼睛没有回应，他将自己蜷缩的更加紧，紧闭着眼睛，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闭着的眼睛里流出泪来。
　　他总是不断地用萧暮雨的热情来证明自己有人爱，而一旦受到冷落则会失望自责，甚至是绝望，这种无可救药的偏执一直折磨着他。
　　他努力撑着骄傲，很累，可是不撑下去又活不下来。
　　不得不说KTV事件是致命的，可是如果没有这件事他也只会比现在好一点，他的教育环境造就了他自伤的持续性情绪。
　　没有好的原生家庭，父母几乎没有给过他爱，母亲或许是爱他的，可是她的表达方式几乎内敛到冷漠。
　　他的需求从未被人看见过，又何来满足，从小到大他只是那个家里执行命令的小兵，小心翼翼保全自己的人而已。
　　他拼命保护自尊心是因为他只剩这么多了，必须珍惜。
　　他厌恶自己，萧暮雨的爱才能让他感到自己被需要，他需要强大的，无条件的爱包裹，可在一旦得到怀抱，他却觉得也不过如此，那种温暖竟无法填补满他的渴念，可是又再无从去弥补，这些成为他长久以来的痛苦。
　　童年缺失的爱妄想从爱人身上补回来，后来他反复挣扎，说服自己去努力拥抱，交颈，亲吻，他们那么热烈，可是激情过后他又陷入无法自拔的自伤里。
　　眼睛睁开，眼泪迫不及待的流出，滴落在抱枕上，他要再次面对那件事情，尽管做了诸多准备，可仍旧需要每天提醒自己要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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