ＣＨＡＰＴＥＲ２９
我住在公园附近的一家小旅馆，旅馆主人张伯以前是我家的管家，也是我爸的好友。
“小姐，你回来了。”张伯总是改不了口，每次看到我依然小姐前小姐后的喊。
“张伯，跟你说过多少次，我已经不再是小姐了。”
“唉哟，我这习惯恐怕是一时半刻改不了的。”张伯看向我身后的人，“小姐，这位是你朋友？”
“嗯，叫他阿威就可以了。”
张伯点点头，不住地打量着他，“阿威不是本地人吧？”
“是的，不过我七年前来过这里哦！”阿威答道。
“七年前？那不是……”
我连忙道：“张伯，他从那么远过来，应该也累了，麻烦你给他安排一个房间休息吧！”
“……好，我马上去。”
“为什么一说到七年前，张伯的脸色就怪怪的？”阿威忍不住问我。
我一笑带过，“你多心了。”
×××××
“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所以必须离开这里，希望你能够原谅——”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丢下我和爸爸？你好自私，我讨厌你！”
“对不起……”
赫然从梦中惊醒，我已不记得有多久没做这个真实的梦了。
旅馆的顶楼有个天台，非常适合在晚上看星星。起身走出房间，我在通往天台的楼梯上遇见了张伯。
“小姐，你又睡不着了？”
“嗯，正想上去透透气。”
他心疼地摸摸我的头，就像对待小时候的我一样，“我知道老爷去了，小姐心里一定很不好过。你不知道，那天看见你那失魂落魄地跑到这里来，我的心有多疼……”
张伯的妻子很早就过世，子女长期在国外留学或做生意，所以一直把我当女儿看待。
“张伯，谢谢你愿意收留我。你放心，这几天我过得很开心，也想了很多。回去之后我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你担心。”
他看着我，继续感慨道：“你从小到大都不曾让人操心过……”
我回他一记安心的笑容，“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我上去呆一会儿就好。”
“小姐，听阿威说你有男友了？”张伯叫住了我，“唉，可惜了。阿威是个好男孩，不过感情的事勉强不过来，你喜欢就好。”
“……嗯。”
感情的事确实勉强不来，既然如此，再多的解释只会变得更加可笑。自己在阿威心目中到底处于什么样的位置，我已不想去细究。
想起今晚回来的路上，他接了一通电话。我知道那首来电的铃声，叫做《百变魔女》。他刻意与我拉开一段距离，对着手机低声聊天，那声音听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后来的一路上，我们各自沉默着。
×××××
恍惚地走上天台，发现那个占据了我全部思绪的罪魁祸首居然也在现场。听见脚步声，他把视线从夜空中转到了我身上，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到来。
“刚才和张伯聊了一些事情。”
“比如？”
“比如七年前。”
片刻的静默过后，我释然道：“算了，我早就料到他早晚会把一切告诉你。”
“为什么要骗我呢？”他有点急切地追问道，“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
“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把那个约定忘了。”
“可你不是故意忘掉的，也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为什么要装作毫不在乎？为什么要把所有的苦衷往肚子里吞？”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记得不记得，真有那么重要吗？要是可以的话，我希望那场高烧可以把七年前的记忆通通删掉，而不只是忘了不该忘的。”我盯着他，缓缓地道，“越是想忘记，回忆就越是挥之不去，你知道那种感受吗？”
“我是不知道你那时经历的痛苦，但这一切都过去了，是你总把自己困在过去的回忆里不肯出来而已。”他再次握住了我的手，“早知如此，七年前我便应该坚持多留几天，就算等不到你，我也要尽一切努力找到你。”
“谢谢，不过我会努力摆脱那个过去。”我抽出手，颇不自在地回避他的眼神，“你的歌，我非常满意。”
“啊？”
“我说你弹给我听的那首歌，我很满意。”
“意思是，你愿意跟我回去了？”
“嗯，我先下去了。”
“等等，”阿威忽然拉住转身欲走的我，“现在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
“那我们去放烟火吧！”
“什么？”
×××××
漆黑之中闪起两簇光，照亮了两个人的脸庞。在那个小公园的秋千旁，我们肩并肩地站着。
“张伯说你小时候很喜欢玩这种烟火棒，刚好他那里还留了两个。我以为你睡着了，本来打算明晚再和你出来玩的。”
“是啊！”我出神地望着手上的烟火棒，“你不觉得那一闪一闪的火光很像天上的星星吗？”
“大姐，”阿威望着我，微笑道，“生日快乐。”
我惊讶地看向他，想了想，跟着笑了出来，“一定又是张伯告诉你的吧？我都把这个忘记了。”
“临时知道你生日，没准备礼物，以后再补送。”
“你好像忘记你在几个小时前送过我一块草莓蛋糕。”
“那是昨天的，不算，现在已经过十二点了。”
“没关系，”我轻轻挥舞着烟火棒，“你已经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那就恭喜你又老了一岁吧！”
我没好气地回道：“谢谢，没你老！”
午夜时分的公园，我们嬉笑打闹了将近一个通宵。
隔天早晨，经过乔装打扮的我与阿威一同坐上了往台北的汽车，回归那个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
在车上，我禁不住汹涌而至的睡意，单手支撑着头打起了瞌睡。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有熟悉的手轻抚过脸庞，摇晃不定的头接着被移靠到一个舒适的肩膀上。
我又闻到了那股清新的味道，跟在海边那个晚上一样，像微风又像海水的味道。我闭着眼睛调整了一下姿势，更加贴近那个肩膀，几近贪婪地汲取他的气息和体温。
反正我想，这是只属于我和他的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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