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系统我威武不屈[慢穿]

　　韦恩斯坦上城区，一栋普普通通的二层小木屋门口，随意地堆着一地快递箱子。

　　这边的送货上门就是如此随意。不过由于机械族是信息态生命，一举一动都会在公共网络上留下痕迹，偷快递这种事情倒是极为罕见。

　　这些快递如此平凡而日常，就像大家平日下楼开信箱，里面躺着的那些信封杂志以及订的鲜奶。衬得那混在一堆蔬菜生鲜营养液里的那两个关着人的笼子，都显得理所当然起来。

　　穆亚裹着破旧的单衣，蜷缩在不到一米高的笼子里。角斗场里受的伤没有处理，破损的伤口往外流着血。韦恩斯坦永不停歇的寒风穿过笼子的栏杆，那血液刚离开血管，就失去了温度。

　　他早已习惯于受伤、寒冷、黑暗和囚禁。此时却感到冷到了骨髓里。

　　他想转移下注意力，抬头打量旁边笼子里的新人。

　　穆亚向来目力极好。此刻借着星光，他能看见那小孩子低着头缩在角落里，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皮肤是未经风吹日晒的白皙，骨架很小，身型单薄。修长的手指上没有茧子，指甲被修剪得圆润光滑。

　　——这个同伴毫无攻击力，应该是专门培养起来供人玩弄的奴隶。

　　那瘦小的身影在寒风里瑟缩了一下，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腕——穆亚突然发现他有一个不自觉摸手腕的动作。

　　那是人族星域的自由人才有的习惯性动作，需要好几个月才能忘掉。

　　穆亚从未去过人族星域，他是在机械族星域出生的家生子。他听说那边的人习惯于手腕上戴着“终端”——他们角斗场的老板就是靠这个发现了好几个打着“家生子”幌子的假货。

　　还好裴东来这个世界才两个月，不然这种看手机一样的习惯刻到了骨子里，可能早就身份暴露了。

　　不过穆亚现在不是担心什么假货。他只是忽然意识到，这不是那些从小被洗脑成功，甚至以取悦主人为荣的奴隶。

　　这是个刚失去自由的小孩子，可能前一天还在家人的庇佑下无忧无虑。他对机械族和虫族的残忍一无所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地狱。

　　穆亚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继承自老爹的心软和爱管闲事。然后他看着同伴精致的小脸，还是忍不住说：“如果我是你，我现在会抓把地上的土，把脸和胳膊抹得脏一点。”

　　——虽然这样的话，穆亚自己的处境可能更危险。

　　谢弈有点茫然地抬头看他，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抹了一脸灰。

　　……应该不会弄脏裴东家的地板吧。他想。

　　穆亚望着他，在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绝望的眼睛。

　　“谢谢，”懵懂的新人小心地朝他笑，然后望着黑漆漆的大门，眼里全是无知的信任，“没、没事的……我觉得、我们的主、主人……不像坏人。”

　　穆亚没说话。他所见和所遭受的一切让他清楚的知道，那些机械族和新虫，都是些什么变态的货色。

　　他看着笼子的栏杆。那么细。徒手就能掰断。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从他一出生，带着芯片的探针就从眼眶刺进了大脑，从此他无法做出逃跑、自杀和任何违反主人命令的事情。

　　他们的意志自出生就被阉割成了奴隶。

　　他闭上了他那对好看的异色瞳，仿若不敢直视面前深渊张开的巨口。

　　明明自己一年前，刚从那地狱里竭尽全力地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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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东一回来，就看见门口冻得发抖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还一脸血。

　　裴东很是自责。赶紧把两个人拖进家里，放出笼子。

　　好在家里有热水浴——这是裴东买下这间小屋的主要动力。裴东让一脸血的那位赶紧先去清洗。

　　裴东有点愁。他想着洗完可以简单包扎一下。但止血的估计买不到，毕竟机械族没有血，一滴也没有啊！

　　结果就看见这位兄弟满脸恐惧和恨意的看着自己。

　　裴东懵圈。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位兄弟的双眼是不同的颜色：左眼是通透的琥珀色，右眼是淡蓝，淡得近于银色。

　　裴东一时怀疑这怕不是猫妖化形，不然咋这么怕洗澡…

　　裴东拉回自己脱缰的想象力，他想起好像看过人类的异色瞳是病变，可能导致成像问题。于是虽然他为防身份暴露，不准备交流太多，裴东还是默默走到墙角，比出两个手指：

　　“你的眼睛，能看清这是几个手指吗？”

　　穆亚愣了一下。自己这双眼睛向来吸引那些有钱的机械族，带给他无尽的屈辱和玩弄，但他还从未见过这种…神奇的花样。

　　穆亚只能配合：“是两个，主人。”

　　裴东放下心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在怕啥。不过虫族和机械族阅读记忆的能力太强，他不打算用这个身份和他坦诚相见。

　　“穆亚，以后你负责家里的清洁和用品采购。小易，你负责三餐烹饪和食材采购。剩余的时间随意，可以出去赚钱，但赚到的钱我拿五分之一。”

　　谢弈的假名是斐易，裴东觉得这名字自带一股假名感，完全不明白他为啥起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裴东谨慎地给他改了，叫小易……虽然这样听起来是不走心了点。

　　裴东毕竟不是戏精大学毕业。他怕演的分寸掌握不好，把人玩坏了。匆匆将一楼的客房指给了穆亚，二楼的分给谢弈，留了绷带，就撒手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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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亚觉得最近的世界不正常。周围的人都不正常，连自己都变得奇怪起来。

　　他被新主人买下。新主人既不用他去角斗场赚钱，也不使用他。日日夜夜非常自闭，躲在楼上的屋子里，据说在写传记。

　　新主人生得极为好看。穆亚恶意地想着，这人若是生在沦陷区，不知道在奴隶交易市场上会被追捧成什么天价。

　　和沦陷区里被采撷得娇艳荼蘼的美人们不同，这人像月光下一株翠竹，带着股幽静但清正的气息。

　　一个投靠虫族的人奸而已，怎么可能清正！

　　穆亚唾弃自己。

　　那和他一同被买下的奴隶说话很少。望向主人的眼神里，总透着点斯德哥尔摩般的信赖。

　　有时候夜里他听见小易痛苦的哀鸣。他心里就充满了仇恨和无奈。

　　然而第二天，那个天真的少年又露出信任的眼神，忙忙碌碌的在家里填满各种琐碎的东西，试图让这个地方显得更温馨。

　　他怒其不争。他觉得这个小易天真且蠢。这种地狱般的地方，怎么可能温馨。

　　然后他就在小易愚蠢的劝说下尝试信了主人的话，去角斗场赚钱。

　　胜利之后他没拿到一分钱，场馆说钱打去了他主人那。

　　奴隶就是财产，哪有财产拥有财产的道理。

　　他觉得自己怕是没有跌够，和那新人一般蠢，轻易信了鬼话。

　　然后他收到了主人给他换好的晶核……还说若是买东西店家不敢收，可以随时找他授权作证。

　　他不会低估异族的险恶。不知道这人有什么意图和后手，他不会放松警惕。

　　奴隶主是敌人。叛徒走狗本就是仇人。

　　他愈发谨慎，暗中观察新主人。

　　那人不爱说话，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毫无波动。冷漠得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引动他的情绪。

　　这是个没有心的人。他早就知道，人奸怎么可能有心呢？

　　但现在他在外面拼杀了一天回来，盘算着再攒多少钱可以让主人帮忙赎出他兄弟。

　　隔着窗子，他远远看见客厅的壁炉烧着暖融融的柴火，桌子上摆着刚做好的菜，热腾腾的。小易乖乖巧巧地坐在椅子上，等他俩一起吃饭。

　　他忽然就觉得，韦恩斯坦的寒风，下城区的喧嚣热闹，都在这壁炉的一点火光里化开了。

　　“这是人奸的家，这是地狱…”他谴责着自己的天真愚蠢，一遍遍在心里默念，但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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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东的卧底任务还是很轻松的。

　　他有意地将本体和精神力割裂开，扮演不同的角色，负责不同的任务，还捏了两个性格。

　　本体装作新虫，安安稳稳地潜伏在脑虫手下，摸鱼写稿子——实际上主要是抓紧时间在星网上了解人族错综复杂的各家势力。毕竟人族虽然整体上都为大义，但总免不了争斗和私心。

　　然后震惊地发现自己刚救的人是顾清疏的小叔…

　　裴东还给自己这个身份弄了一层伪装。作为一个官逼民反的小可怜，他表面上沉默自闭，无能为力，内里却早已被痛苦和仇恨扭曲。

　　一般人若是发现了一层伪装，难免沾沾自喜。会觉得这人的一切反常都有了解释，不会想到这货是个套娃洋葱精。

　　不过演出这样的角色，对于一个社会主义好青年来说挺难的。

　　裴东灵机一动，他决定催眠自己：从此世上无裴东，他就是裴·宇智波·佩恩·带土·东。

　　“一袋米要扛几楼，”裴东看着谢弈哼哧哼哧扛着采购的食材回来，忍不住小声吐槽台词，“一袋米要扛二楼。”

　　谢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乖乖把米扛到了二楼。

　　裴东叹了口气，不过他现在已经不那么失落了。就好像一个人突然丢失了很多东西，然后时间久了，总有新的东西填补了进来。

　　不过他还是自娱自乐地念叨：“人与人是无法真正相互理解的。”

　　“这个没有他的世界，一定要毁灭。”

　　裴东找到感觉了，他可以愉快的中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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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亚帮着小易，扛着剩下的物资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新主人靠在窗前低头垂眸，低声自语。

　　穆亚的耳力和他的目力一般好，所以他听见了那句近于耳语的话。

　　听出了疯狂又复杂的语气，也看见他在阴影里蹙起的眉头。

　　穆亚心情复杂。

　　他觉得这人多半早就有点疯了。但他没想到是这种…天真的原因。

　　冷漠的人疯狂，无情的人心碎，强大的人显出弱态，而这人又是个美人——穆亚也是个人，他难免突然生了点怜惜。

　　然后他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这个看上去很惨的人的奴隶。

　　“哦，那没事了。”穆亚扛着剩下的东西进了储藏室，“还是多可怜可怜我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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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六军那边，裴东只以精神力的形象出现。因他精神力的特殊性，负责侦测绘制布防图，以及这个星球所有卧底的转移和布置。

　　E10031星在情报里的代号叫“埃欧”，在大灾变前是个观景的旅游星球。

　　它半径400千米，1/2的面积上流淌着岩石潮汐导致的红色熔流。剩下的表面一半覆盖着冷却的岩浆，红黄黑绿的色块是天成的彩画。另一半是覆盖着冰雪的荒原和草甸。

　　荒原里矗立着虫族基地，彩画上散落着七座机械族城市。

　　裴东100千米的精神力半径足以探查小半的生命活动区。

　　日夜在地底穿梭，裴东对韦恩斯坦城地下的每一根下水管道、每一只老鼠的家庭都清清楚楚…

　　没有人比他更懂韦恩斯坦的地下世界！

　　至于布局其他卧底，由于虫族和机械族都有强行阅读记忆的能力，六军实行的是“互不见面，互不知情，单线情报传递”的措施。

　　吊坠里的随身老爷爷几天前就已经转移。这段时间他给裴东的通讯仪提高了性能，并且在对裴东的“古人般”的数理基础放弃之后，与谢弈相谈甚欢…

　　裴东这边的任务直接由人族星域那边下达。

　　收到任务后在限定时间赶到接应点，捡起上一任“接力选手”留下的载体。这载体通常是个封闭的存储器，里面装着机械族的同志。

　　裴东就负责接下这个盘，给它运到此行终点。就像把一颗颗钉子和钢针插进敌人的血肉大脑里。

　　全程裴东不会知道盘里躺的是谁，里面的也看不见外面的是什么东西。

　　就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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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裴东是个喜欢正面硬刚的小伙子，但这种阴影里的潜伏也让他肾上腺素飙升，得到了另一种属于苟王的快乐。

　　他在各地撒布暗子，他收集卧底们留下的一条条信息，汇总后用通讯仪传递回去。

　　他也在临近的城市狩猎。那些出来寻欢作乐的虫族里，渐渐流传起来人族暗杀小队的故事。据说总部在邻城，逃离的顾景行是首领，组织严密，穷凶极恶…

　　他觉得自己如同一只蜘蛛，在暗中悄悄结下巨网。这个网笼盖了整个韦恩斯坦，等虫族基地的空间切割关闭后，也将被蛛网吞噬覆盖。

　　他就坐在网中央，接受着每一根蛛丝颤动传来的信息。然后静静等待猎杀时刻的到来。

　　此时夜半更深。裴东作为SS级Alpha，需要的睡眠很少。

　　他想着为什么自己的精神力像御剑一般，可以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他想到地底囚牢里，那些以鲜血为机械族取乐的奴隶。

　　想到那些麻木仿若死尸的机械族。

　　想到韦恩。

　　裴东几天前把韦恩的事情报给了上面。

　　他没有加任何评价，也无法评价。韦恩这种人，大概也不需要任何评价。

　　裴东只是觉得，这样的人不该被遗落在历史里。他该在英灵殿里有一个牌位，一盏长明灯。接回他飘荡百年的英魂。

　　他想，机械族渴望刺激和战争，但实际上，这个族群更接近于一个松散的城市联盟，也没有什么共同的利益。

　　虽然自傲高人族一等，然而一旦被打服，就是战争里最好的刀锋利刃。

　　甚至只要很少的兵。因为每一场战争胜利，敌人的兵就是人族的新兵——这会是一场碾压式的滚雪球，一场越烧越烈的燎原大火。

　　若是能把他们统一起来，与人族一心，该是个很强的力量。

　　裴东想了很多东西。他比较习惯于在夜里，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分析自己的事情。

　　然后裴东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那声音在深夜里越来越大，整个世界都共鸣着，回荡着“咚咚，咚咚”的鼓动声。

　　裴东突然感到了一种极大的不可名状的恐惧。好像深空里有什么恐怖的存在，视线扫过了这个世界。

　　令他莫名地厌恶。

　　裴东果断地缩进了精神海。

　　那股感觉几秒钟后就消失了。裴东没有什么信息，难以推测。他忽然想起这个世界的主线是顾清疏，难道顾清疏命运变动，引来了这恐怖的注视？

　　裴东等这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过去，赶紧拿通讯仪给顾清疏打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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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舟里尚是上半夜。

　　顾清疏睡梦里一阵心悸，突然醒了过来。

　　他爹爹说过Omega的第六感。

　　据说在自己即将遇到危险，或者最重要的人遇到危险时，会有第六感的报警。

　　他想到潜入敌方深处的小孩儿。小孩儿上一次给自己发消息还是五天前，他五天没有报平安了。

　　顾清疏慌的不行。

　　顾清疏怕自己乌鸦嘴，又不敢瞎想，又忍不住瞎想。

　　他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跳得他想找通讯仪的手都抖了起来。

　　然后他看见了小孩儿打来的通讯，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松下来，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

　　顾清疏趴在床上，听小孩儿说他也有心悸的感觉，说他担心顾清疏出事。

　　顾清疏一开始只是高兴于小孩儿平平安安，现在又免不了想着两个人担心对方的心情共鸣了。他一时觉得他俩真是心有灵犀，一时又想着小孩儿果然把他当作最重要的人。

　　他跟小孩儿说了自己刚刚的经历，让小孩儿注意安全。然后听着对方絮絮叨叨地询问他身边有没有异常，叮嘱他快开学了该如何小心谨慎避开危险。

　　顾清疏现在觉得要出事的估计是他自己了。但他一点儿也不慌，只觉得高兴。

　　两人说了一会儿，小孩儿跟他说了晚安，就挂了通讯。

　　顾清疏胡思乱想了一会，突然觉得心又跳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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