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蝶

　　乔蝶雨的房间，一道朦胧的月光从窗帘缝隙里偷偷地溜了进来，径直地洒到了床边，照亮了大半个房间。这样一个如梦一般迷离的夜晚，本该是一个安然睡眠的夜晚，窗外一阵阵响亮的夜虫的鸣叫声回荡在寂静的深夜，走到里丁兰正睡得香甜，疲惫的神情在她熟睡脸上已经消失了踪迹，乔蝶雨的改变已经让丁兰舒心了不少，至少是在睡着的时候不会再被沉重的疲惫困锁了身心。
　　然而这样美好的夜晚却不属于乔蝶雨，此时他正和衣躺在床上，盯着最熟悉的天花板静静地发呆，被月光照亮一边的脸旁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这已是他上学后第五天的夜晚了，每天都是他起来做好早餐，在丁兰刻意营造的轻快舒适的气氛中细细享用。对，就是享用，自从吃过乔蝶雨做的饭之后，每次都被丁兰赞不绝口，说吃他做的饭菜就是一种享受，并声称如果没有乔蝶雨做的饭菜，她就活不下去。
　　事实上也是如此，每次去学校饭堂吃饭的时候，她都只是去应点，不仅菜的卖相让她提不起半点食欲，就是吃下去也是如同嚼蜡，以前对饭堂的饭菜还不错的评价已经远远的抛之脑后。
　　跟在她边的李好不只一次的疑惑的看着他们两个：乔蝶雨是基本上没有动过筷子，而丁兰却是偶尔拿起筷子在里面东挑西捡的夹上一点平时她最喜欢的几种菜，放在嘴里表情痛苦地咀嚼两下就匆忙地吞了下去，然后再吃上几小口米饭就算完事了。
　　起初李好还只是以为丁兰没心情吃饭，可细心的她自然是看出来丁兰是在嫌弃食堂的饭菜，于是便开口询问到，结果从丁兰那里得来个不好吃的答复，这让她更加迷惑不解，因为食堂的饭菜做得还不错，从前他们三个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把餐盘里的饭菜都吃得比较干净，可现在的情况却是截然相反，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食堂里的饭菜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却招致他们两个的嫌弃。丁兰没有过多地解释，只是说等找个时间去乔蝶雨家吃顿饭就知道了，给李好留下了无限遐想。
　　乔蝶雨轻轻地翻了个身，身体蜷卧地侧向窗户的方向，皎洁的月光在他深邃的眼睛里不断地闪烁着奇异的光华。
　　看着眼前朦胧迷离的月光，乔蝶雨满脑子都是白日里同学们看他的复杂的眼神，有着同情，有着畏惧，有着那些根本就不明所以的情感。这一切他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真真切切地印刻在心头，或是好意、或是真心、或是关爱，来自同学的、老师的、丁兰的、王悦阿姨的、甚至是路人的。
　　可这些注视的眼神却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的不幸，提醒着他父母悲惨的遭遇，提醒着他这个现实世界的无情和残忍。所以他恐惧了，逃避了，努力地装作平静，却又不由自主地逃到了丁兰的身后，想找一丝心灵上的慰藉，可最后才发现原来他无处可逃——也许这个黑夜里的房间可以让自己躲避片刻吧。
　　乔蝶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到，可这个让他得到片刻安宁去舔拭伤口的房间，如同心灵避风港的房间却让他感到极度的空虚，这样一个寂静的夜晚，每一个寂静的夜晚，是如此的漫长，让他煎熬在每一分每一秒中。除了盯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天花板发呆外，就是听着外面繁多的虫鸣声，如同夜晚精灵的协奏曲，这本该是最美妙的催眠曲，却让无眠的乔蝶雨心里产生莫名的躁意。
　　还有这朦脓的月光，和那夜的月光是如此的相似。而相似却不是相似，只是自我欺骗的相似，月光本就是同样的月光，一样的朦脓迷离，如梦如幻！而乔蝶雨却在心里极力地否认，逃避，却根本就是避无可避……
　　他紧闭着双眼，不去看那每夜都会溜进来就赖着不走的月光，熟悉的月光。而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就会随即出现一个恐怖的画面，这个画面每夜都会如期而至，让他空虚漫长的夜晚多了一份恐惧，挥之不去，抹之不掉，忘之不了。
　　……朦脓的月光下，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正跌坐在一堵由钢筋筑造的水泥墙前，墙体上以男孩为中心布满了如蜘蛛网般龟裂的裂痕，周围灰土弥漫，可依稀可以看得出男孩的模样。
　　只见这是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孩，却因七孔流血让人恐惧不已，清澈透明的眼睛里满是迷惑和茫然……
　　略为粗重的喘息声打破了房间的寂静，乔蝶雨猛地睁开了眼睛，恐惧地看着床前的月光，静静地发呆……
　　几分钟后，乔蝶雨的气息变得平稳了，加速的心跳也恢复了正常，眼中极度的恐惧已经褪去，只剩下幽邃的眼睛里古井无波的平静，而他却又是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的月光静静地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起身下床，轻声地走到窗户面前，伸手拉开窗帘后又慢慢地打开了窗户，没有发出半点响声。之后就没有了动作，而是又如之前一般静静地站在窗户边上，看着屋后的地面发呆，仿佛是在观察着地上忙碌的昆虫一般。只是从他平静的眼神里，我们并不能猜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又是几分钟后，他忽然动了，而其后的动作却更是出人意料，要是被丁兰看见了一定会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乔蝶雨一抬脚就踩在了窗弦上，然后毫不犹豫的一个轻跃就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空荡的房间只有月光在留念，寂静的深夜只有虫儿的鸣叫在回荡。而片刻后，窗外没有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也没有乔蝶雨痛苦地闷哼声，从他跳下去的几分钟里，夜色里并没传出任何奇怪的声音，仿佛乔蝶雨从二楼跳下去没有落在坚硬的土地上，而是像跳进了另一个时空一般，就这样悄无声息，消失无踪……
　　实际上，乔蝶雨并没有消失。此时，他正完好无损地站在别墅外，满脸惊奇地看着二楼那扇打开的窗户，全身血液激荡，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心脏好像要破体而出一样。
　　“这是真的，不是梦，也不是幻觉，不是幻觉……”乔蝶雨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丝毫损失的手脚，口里喃喃自语道。
　　是的，在这样不眠的夜晚，他每天都被那个恐怖的画面不断地折磨着，可也让他回忆起那个夜晚里如梦一般的异常：那夜，在误杀了小安之后，远处嘈杂的声响让他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慌乱地逃走。可在他一抬脚奋力一跑的瞬间就出现在几十米外，嘭的一声就撞塌了一面水泥墙，本该惊讶这种超常现象的他，却因为满心极度的恐惧而未做任何停留和思索，脑子里想的只是尽快地逃离那个地方。从倒塌的废墟里爬起来后，又认准了院墙的方向，只是一抬脚，又是嘭的一声，就在眨眼之间他就把院墙撞了巨大的缺口出现在了空荡荡的大街上了……
　　之后乔蝶雨是如何回到家的，他已经模糊地记不清了。相对于身体其他的异变，只是给他带来了些新奇的感觉，可现在这种异变却震荡了他的心灵，让他久久不能平息。
　　“这速度，这力量，还有这体魄……”
　　越想，乔蝶雨眼中激动的光芒就明亮。他抬起手臂，把两个手掌慢慢地握成拳头，慢慢地松开又紧紧握起，如此反复三五次，脑海里回放起刚才他从二楼跳下的时候片段。
　　在落地的一瞬间，没有想象中的冲击力，而是如同一片飘落的树叶，悠然着地，并不是他违反了物理科学，而是如同一直从二楼跳下的猫，完美地把落地时的那份冲击力化解绝大部分，甚至比一直猫要做得更彻底、更完美，所以他跳下来的时候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也没有受半点伤害。只是，只是刚才是如何做到的，他并没有太多映象，也不是他主观控制的，更多的是来自身体自我反应。
　　乔蝶雨回头看了看在深夜里安然入睡的别墅，又将视线投向了那月光下树影朦脓交错的林子，眼中光芒闪烁。
　　他再次回头看了看，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二楼过道上正睡得香甜的丁兰，然后深吸了口气，像是下了某个决定般。稍稍平息了下自己有些紧张而兴奋心绪，只见他一抬腿就往树林里小跑了起来，而这次却没有像那样一样眨眼间就消失无踪，仿佛和正常人没有多大区别。
　　但乔蝶雨的感觉却完全不是这样，此时他在兴奋，他在惊奇。现在他跑起来之所以和常人一般是因为他在主动的控制着，是因为他现在完全没有出力，如同平时走路一般，而且感觉身体特别地轻盈，更重要的是，身体还里充斥着一股狂暴力量，给他一种无穷无尽的错觉。
　　这种错觉让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渐渐地，周围的树木变得越来越模糊，两棵变成一棵，三棵变成一棵，到最后所有的树木好像变成了身体两边的两道木墙。虽是如此，可他却又清晰地看得到每一棵的树，不断灵敏地躲过出现在身前的树木，在清晰和模糊只间不断地矛盾着，而这矛盾却也不矛盾。
　　这种矛盾中极致速度的感觉让乔蝶雨仿佛喝醉一般，越来越兴奋。忽然，他脚下一发力，快速移动中的他一下子就冲到一棵十几米高的树顶之上，而虽说是冲上去的，却不如说是突然闪现在树顶之上，仿佛他之前本来就是在那里的。
　　站在树顶上，眼前空旷的视野里，或高或低的树梢如同平原里杂乱生起的野草，那远处，城市里依旧是霓虹闪烁，点点灯火好似天上繁星般璀璨迷人，摇曳心神。乔蝶雨低头看了看仿佛变得遥远的地面，突然有种身在九天之上的错觉，好像自己是在俯瞰众生的神灵一般。
　　如此错觉让他一阵心神激荡，脚下一用力，眨眼间就出现在了十几米外的另一棵树的树顶之上，而他却没有停下脚步，几个闪烁间就消失在这迷幻朦脓的月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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